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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祖母…”
    “你别唤我祖母,我倒是想问问你,你身为长姐,怎么可以随意污蔑自己妹妹的清名。你可知道要是那话传出去,别人怎么说芳年,怎么议论我们傅家?”
    傅老夫人语气中带着薄怒,别人诬陷都不能忍,何况是府中的至亲?芳年在屋子呆得闷,在寺中走走。也没有乱走,而是去了慧法大师那里,并且向大师再次表达了谢意。怎么到了珍华这里,就成了芳年不知检点?
    “祖母,孙女不怪大姐,孙女想着,大姐许是和那夜里一样,突然魔怔了。”
    “我的儿,还是你懂事,知道友爱姐妹。”
    傅老夫人大感欣慰,芳年识大体,自己果然没白疼她。大孙女的模样,和那夜里倒是相似,可能真是魔怔了。
    傅珍华自知不能说出那夜里发生的事情,缓了缓心神,跪下来,“祖母,都是孙女不好,方才不知怎么就胡言乱语,让祖母担心了。还望芳妹妹原谅大姐,那些话不是大姐的本意。”
    “芳年知道大姐是魔怔了,自然不会怪你。”
    “好了,珍华认错就好。至于魔怔之事,待会你随祖母去大雄宝殿,亲自在佛祖面前烧香,请寺中的高僧做个法,替你驱散邪灵。”
    傅珍华马上乖巧地答应,随傅老夫人前去大雄宝殿。
    芳华目送她们离开后,三喜闪了进来。
    方才屋子里的动静,在隔壁也听得到。
    茜娘和芊娘不便进来,她做丫头的,更不好进来。眼见着老夫人离开,她才敢进屋。
    “三小姐…”她唤芳年。
    芳年摆手,“无事的。”
    她不怕傅珍华胡言乱语,一来没人会相信,二来傅珍华的样子确实像魔障了。傅珍华要是个聪明的,就不会把谋害自己的事情说出来。
    门外面,茜娘犹豫的,一副想进来却不敢进来的样子。
    傅芊娘是不管许多,抬脚就进了屋子。
    “三姐,大姐是怎么了?”
    “许是病了吧。”
    芳年不欲和芊娘细说,眼神看着跟着进来的茜娘,问道:“二姐东西收拾完了吗?”
    “有三喜帮忙,很快就收拾好,多谢三妹妹。”
    “那就坐着说会话吧。”芳年指指自己身边的凳子,示意茜娘坐下。
    茜娘心中欢喜,没有不从的道理。
    反倒是傅芊娘,被晾在一边,无人搭理。
    芳年对芊娘,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前世里,傅芊娘嫁的门第不高,丈夫不学无术,但就是这样一门不好的亲事,芊娘在夫家也混得如鱼得水,掌着家里的中馈,把丈夫拴得死死的。
    大房垮掉后,芊娘和大房断了关系。
    在芳年看来,傅芊娘这人较为功利薄情,不宜深交。
    傅芊娘站了会,见芳年还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扭着身子走出去。茜娘有些担忧,芊娘心思多,芳妹妹故意冷落她,她会不会起什么坏心?
    芳年瞧出茜娘的担心,拍拍她的手背,“二姐,祖母说我们明日就要归家,等回到府中后,你若是无聊,就去寻我。”
    “真的吗?”茜娘喜出望外,把芊娘的事情抛到脑后。
    “当然是真的,我们是姐妹,理应常走动。”
    “那好,芳妹妹可别嫌我烦…”茜娘感动着,眼里泛着水光。
    芳年动容,二姐这么多年活得不易。要是前世的她,是不可能体会到的。
    “我哪会嫌二姐烦,二且要是愿意,我还巴不得二姐常去烦我。”芳年玩笑般地说着,她是真不怕烦,活到七十岁的妇人,最怕的是寂寞。
    前世里,她虽不喜裴林越的那些儿女。但在年老时,常召一些孙子孙女去自己的院子里相陪,听到稚子们欢乐的笑声,内心不再那般空虚。
    茜娘听到她的话,更加的开心,连话都多起来。
    芳年看着她,露出笑意。
    未时一过,傅老夫人和傅珍华才回来。老夫人一脸的倦色,傅珍华看起来也好了不少。
    沈婆子扶着老夫人先去歇会,傅珍华则回到屋子,茜娘急忙起声唤了一声大姐。傅珍华没理她,视线刚和芳年对上,就急急转开。
    在佛殿时,祖母请几位大师给自己做了法,还多捐了一份香油钱。
    她跪在蒲团上,仔细的思量过,为今之计,只能和芳年好好相处,至少明面上不能再起冲突。那晚的事情,芳年不会说出去,因为说出去没有会相信。
    芳年也从她的眼神中明了她的心思,意味深长地笑一下,起身关切地询问:“大姐,你现在感觉好多了吗?”
    “谢芳妹妹关心,之前大姐说的话都是无意的,你莫要放在心上。”
    “这是自然,大姐有病,芳年不会计较的。”
    傅珍华语噎,暗骂一句你才有病。
    “大姐,你的脸色怎么了,是不是又犯病了?”芳年故意惊慌失措地叫起来。
    “没有,我是有些累了。”
    傅珍华不愿再看到她,越过她的身边,合衣躺在床上。
    “芳妹妹…”茜娘低声唤着。
    芳年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没事的,大姐只是累了。”
    屋子里不便呆着,茜娘坐立不安,芳年看她的样子,知她是不太自在,于是命三喜送她回去。
    一夜无事,第二日清晨,大房的大公子傅兴昌就来接她们。
    芳年站在祖母的后面,看着大哥傅兴昌。大房有两子,大哥傅兴昌和二哥傅兴盛。二房也有二子,分别是她同胎的弟弟傅兴明,还有四弟傅兴齐。
    前世里,祖母去世后,大伯和父亲分家,他们一家搬离府中。大伯父现在时任通政司副史,可大哥和二哥却不如他们的父亲那么有能力。她六十岁的时候,大哥和二哥都已离世。
    她眼神恍惚起来,看到面前的青年男子,正值当年,意气风发。和记忆中那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重合到一起,那时候大房已经落没,大哥没少去傅府寻她。多半是借银子,说是借,从未还过。
    自己倒是不计较那些个黄白身外之物,她无子无女,守着一堆死物做什么,与其全留给裴林越的子孙,还不如舍一些给大哥。
    傅老夫人看到大孙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她虽偏心二儿子,却打心眼里看重大孙子。
    傅兴昌先扶祖母进马车,珍华和芳年是嫡女,与祖母同乘一辆,加上沈婆子四人。后面的马车上坐的是茜娘和芊娘,还有小寒和三喜两个丫头。
    马车行驶起来,芳年靠在车厢壁上,想着即将要见到的父母和弟弟,思念之情涌上心头。
    她离世时,父母自是故去多年,便是三弟兴明,也先她亡故。好在大侄子争气,重振傅家的门楣,竟一路升至御史都察。
    时隔一世,想着他们现在不再是衰老的模样,她的嘴角浮现一个笑意,眼里却是热泪盈眶。为了怕人看出端倪,她闭目假寐。
    一路上,马车走走停停,傅老夫人被颠得睡不着,示意沈婆子询问车夫。
    车夫回道:“老夫人,路上人多,奴才只能多般避让。”
    “不年不节的,怎么这么多人?”傅珍华小声地抱怨。
    芳年却是知道缘由的,近日里,涌进京中的灾民越来越多。晟帝早就命守城的将士严禁灾民入城,这些灾民盘踞在京城周边,是以到处都能碰到。
    傅老夫人闭着眼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心里也明白必是灾民增多。看情形,今年的年景十分的糟糕。
    马车一路进城,芳年保持靠在车壁的姿势,一直闭着眼,一动未动。沈婆子以为她睡着了,轻轻地把薄毯盖在她的身上。她睫毛颤动,并未睁眼。
    入城后,听到街道中嘈杂的人声,她才缓缓睁开眼。
    突然,马车往路边靠停,车夫的声音传进来,“老夫人,两位小姐,七王爷入城,我们要避让。”
    “七王爷!”傅珍华惊呼起来,迫不及待地掀开帘子。
    芳年的眼睛下意识地往那边一瞧,透过车厢,看到那肩舆的男子。玉颜白衣,宽大的袖摆垂在两侧,眼眸冷清,淡淡地往这边一看。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那摄人心魂的眼神似乎穿透人群,与她对个正着。
    她心中一凛,忙收回视线。
    第16章 入梦
    那如芒在背的目光仿佛还绕在她的身上,她越发的正襟危坐,懊恼着自己眼贱,为何要多看一眼?
    傅老夫人的脸沉下来,大孙女举止轻浮,还不如小一些的芳年。看芳年的反应,这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傅珍华没看到祖母的眼神,她从没有见过七王爷,往常不过是在别人的议论中听到七王爷是如何的深情,如何的洁身自好。
    甫一见真人,竟如此俊逸,不免癔想连连。
    傅老夫人轻咳一声,见大孙女充耳未闻,薄怒道: “男女大妨不可忘。”
    傅珍华听到祖母的声音,才不情愿地放下帘子。只双眼还迷离着,未曾注意到马车内异样的气氛。
    傅老夫人很生气,往常珍华小家子气一些,她也没当回事。但这几日的相处,实在是令她失望透顶。
    七王爷是何等身份,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扒开帘子盯着看,被别人看到怎么想她们傅家,怎么看傅家的姑娘们?
    反观芳年,明明要小两岁,举止端庄,身形都没有动。
    “珍姐儿,你是要议亲的姑娘家,不可以随意抛头露面。”
    傅珍华白了一下脸,低头应是。
    女孩子家脸皮薄,万事轻提点,不能重说。傅老夫人说完这句话,就没有再说什么。
    外面人群的议论之声传入车厢,芳年听到妇人们羡艳的啧啧声,还有一些女子娇羞的赞叹声,混成一片。
    从前的自己,每每听到这样的声音,心里都是赞同之感。
    而今,她只想冷笑,那人就是个道貌岸然的疯子。
    嘈杂的议论之声随着七王爷的远去慢慢变得稀疏,最后人群散开,百姓们各自忙着之前的事情。
    小贩们吆喝着,女人们重新进铺子里挑拣货品,街道慢慢空出来。过了一刻钟左右,马车缓缓开始行动起来,一路行至傅府。
    傅府位于城东的举业巷,这里大多是京中四品左右的官员府邸。傅府根基浅,位置较偏。
    门口处,两尊石狮守着,大房二房的两对夫妻领着儿子们都出来迎接。
    马车停稳,芳年听到父亲的声音,很快沈婆子扶傅老夫人下车。傅万程和傅万里兄弟俩上前搀扶母亲。
    傅家两兄弟长得有些像,只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人到四十相由心生。傅万程眉宇间透着一股精明世故,而傅万里则还是一片书生气,儒雅温和。
    接着下车的是珍华和芳年,大夫人卫氏和二夫人邢氏也上前来。卫氏的穿衣打扮略比邢氏富贵,邢氏与寻常夫人一般,偏爱简单大气的衣裙。她脸上带着笑,关切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芳年见到温婉年轻的母亲,先是一愣,这一刻,她才真切地感觉到,重活一世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