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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节
    邵乾元举杯轻轻一嗅,再尝了一口,笑道:“上好的春茶?”
    高澹:“好茶配好客,相得益彰。”
    邵乾元放下茶杯,叹道:“非临大事不能见真性情,我过去恐怕有些误会高兄了。”
    高澹一哂:“当日若非邵兄愿意同我结盟,保我一程。恐怕我至今也不能真正进入六姓内部。若是这也算误会,我倒是希望更多一些人愿意误会我。”
    邵乾元目光炯炯:“高兄不怪我?”
    高澹:“从未如此想过。”
    邵乾元:“那我问高兄二事,望高兄如实回答。”
    高澹:“请说。”
    邵乾元:“如今燧宫虎视眈眈,高兄可有信心对抗燧宫?”
    高澹摇头:“燧宫也并未如何可怕。”
    邵乾元:“如今智氏一族已有没落之势,未知高兄可有……”他声音变轻,“取而代之之心?”
    两人对视,均从对方眼中看见了烈烈野心之光。
    高澹坦诚道:“大丈夫顶天立地,不居人之下。”
    “好!”邵乾元击节赞叹,“高兄既有此心,我少不得附骥中共事了,只盼我们日后精诚合作,互不背弃。”
    高澹起身,来到书房架子上取了一坛酒,拍开封泥,倒了两杯,一杯与邵乾元,一杯与自己,笑道:“你我且喝一杯,一杯之后,一世人,两兄弟。”
    邵乾元干脆利落,接过杯子一口下去,天旋地转,摔倒在地。
    他刹那明白自己着了道,可是这一瞬间,匪夷所思的错愕甚至盖过被算计的愤怒:“高澹?我欲助你上位,你为何——”
    高澹将杯子拿在手中,坐在位置上,对着邵乾元怜悯似地一叹:“我不需你相助,也能上位。”
    邵乾元呲目欲裂:“你如今杀……杀我,瞒不了……多久!”
    高澹笑道:“邵氏擅占,族中当然有些诸如‘命牌’、‘命火’这样联系性命的奇奇怪怪的东西。我又怎么会犯如此简单的错误,害了邵兄的性命呢?邵兄放心,你所中的不过是些厉害的迷药。我虽不需要邵兄助我上位,但邵兄对我还是很有用的……”
    他站了起来,在书房中踱步片刻,直到邵乾元神色昏昏,撑不住陷入昏迷之际,才俯身在邵乾元耳旁说:“邵兄放心,不是我要杀你,是你彻底入了邪魔瓮中,练了邪魔功法,人不人鬼不鬼,要杀我与智族长啊……可惜智族长,被你偷袭,送了性命。”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高澹站直身体,转身向后,便见阴影之中缓缓走出一人来。
    窗外的光照亮了他的形貌。
    “邵乾元”再度出现!
    高澹抚掌而笑:“明如昼将你派到我身旁来真是派对了,你这变色龙的功法,我看哪怕亲近之人也不能分出。”
    说罢,他敛了笑容,再道:“你自我处离开之后,去邵氏族中晃上一圈。我即刻带上邵乾元,同智九恺一起前往西线。届时,杀智九恺,嫁祸邵乾元,引正道见证,再拖下剑宫等三派人马——”
    “如此,贵主只需对抗聂经纶、游不乐,与密宗两部了!你我间的合作,合该到了收获之日。”
    第97章
    邵乾元前往高澹族中而后又返回邵氏一族的消息在当夜既传到智九恺耳朵里。
    此时智氏一族灯火通明。
    在接到静疑女冠来信之后, 智九恺已调动族中一切力量, 拟定两天之后的各种西线人员及行程。
    这消息他过耳既忘, 并未探究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里,高澹与邵乾元这两位素来亲近的人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乃是招招手, 顺势借着这一消息,派遣心腹往高氏一族,通知高澹启程时间。
    事情宜早不宜迟。
    事到如今, 除了捉出内奸, 他也欲借此机会,一看界渊!
    今夜收拾的最后, 智九恺开了暗室,在琳琅满目的珍藏之中, 取了一张灿银流光、轻若无物的贴身软甲,又取了一柄看似平平无奇, 实际曾伴他立下不世功勋的星铁长枪。最后再收拾几瓶许清平闲来无事为他制成的救命丹药。
    一切收拾完了,智九恺本待离去,但足下未动, 目光定在放置许清平素日所给丹药的柜子的角落, 取下一绿色小瓶。
    若我不幸……
    他缓缓摩挲着这一小瓶,如山如石的面庞微一抽搐。
    世家也决不能落在心怀不轨之人手中!
    两日之后,烈日高悬。
    智、高氏二族人马于族中集合,自天还未明之际开始出城,一直到天已黄昏, 最后一队人马方才彻底出城。于街道穿行之际,他们衣甲整肃,煞气凛然,前行之际,两足齐齐踏在地上,引得地墙震颤不已,似洪荒巨兽缓慢向前,整座繁华中都,似霎时空了一半!
    聂经纶与游不乐既然已与智九恺撕破脸皮,自然不会前往送行。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关心智九恺与高澹行动的方向。
    他们除了暗中遣人跟上智、高两族之外,还联袂找上了密宗的使者,意图说服他们先分出一小部分人,往西线走去。如今正是绝好机会,不论何种压力都要高氏与智氏两族的人挡在前面,他们只需要小心谨慎,即刻浑水摸鱼,得到许多平日得不到的珍贵情报,可谓坏事别人顶着,好事你我分了。
    密宗使者问:“我听闻如今界渊正在西线的逝水。”
    聂经纶微微一愣:“不错。”
    密宗使者一口回绝:“那就抱歉了,我密宗绝不会与界渊直接对上,这是我教释尊的圣意。”
    此言大出聂经纶与游不乐意料!
    聂经纶急道:“但界渊犯我世家之心不死,我们早晚需要与界渊对上啊?何况密宗如今正陪我世家抵御燧宫入侵,不是早已与界渊对上了吗?”
    密宗使者冷漠道:“界渊是界渊,燧宫是燧宫。我记得早与两位说过,释尊遣龙部与阿修罗部离开密宗,所为乃是迎一散落幽陆的密宗至宝回归,绝非为了与燧宫抗衡到底。世家是释尊所言天机之地,按照你我协定,帮忙拦着燧宫众人可以,帮忙对抗界渊,不可能!”
    聂经纶还想说话,但身旁游不乐用力扯了聂经纶一把,不紧不慢笑道:“我们明白使者意思了。使者放心,你们不远千里而来,仁义非常,我们绝不会让你们难为。”
    说罢,他拉着聂经纶径自离去。
    两人一回房间,聂经纶已气得浑身发抖:“若燧宫没有界渊,我们早已将其剿灭,还需要密宗来做好人?当日他们与我们的协议可是在世家范围内随意挑选十万子民、再携无穷珠宝前往密宗,谁知道他们是准备用这些人用做什么邪神祭祀,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你方才为何拦我!”
    最后一句,他已对游不乐咆哮起来。
    游不乐双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他淡淡一哼:“如今恐怕不是密宗求着我们,是我们求着密宗了。刚与智九恺撕破脸皮,如今你就想再同密宗撕破脸皮吗?虽说按照往常情况,智九恺是不会答应密宗这些要求,但如今他形式不好……是否会‘事急从权’,就谁也说不准了。”
    聂经纶稍稍冷静。
    游不乐在室内走了两步,遥遥扇子,阴阴一笑:“你且放心,密宗以找人为条件,你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什么?”
    聂经纶:“……转世圣子?”但他旋即皱眉,“密宗先前才在佛国大闹过一场,如今新的释尊还没回去几年,怎么可能再找转世圣子。”
    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年密宗找上佛国,虽然托词秘宝之争,但如今年余过去,其“借口夺秘宝、实则夺圣子”的真相,到底被口口相传了出来。
    游不乐循循善诱:“也许新的释尊出了什么问题,不得已需要再找转世圣子呢?”
    聂经纶沉吟:“唔……”
    游不乐一笑:“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是否?”
    聂经纶:“不错。”
    游不乐:“若此消息传出,幽陆恐怕要蜂拥而动了,哪怕我正道盟员中的无量佛国……”他嘿嘿冷笑,“也控制不住心中的贪嗔痴吧!要知佛国会有今天,密宗才是罪魁祸首!”
    聂经纶一乐:“你此计未免太毒了。”
    游不乐哈哈笑道:“不急、不急,磨还没推完,不到杀驴的时候!”
    智、高二族一路急行,见两道民生凋敝,百姓惶惶,素来草色清新、烟雨朦胧的山河之景也覆上一层不祥颓唐之色,似一切生机活力,都伴着未知明天快速流逝。而这还是邪魔未曾进犯之地。
    再往前去,到了战场沿线,更见河山破碎,沟壑纵横,纵横的沟壑里头,有许许多多邪魔的尸体,还有更多更多世家子弟、正道人士的尸体。
    逝水之前是一座万万人大城,城名昼夜城。
    昼夜城地处特殊,白日有二日,夜里无一月,故而每到夜间,城中须得灯火通明,取代天上之月。
    智九恺与高澹来到昼夜城之际,正掐在傍晚时分、将将入夜之际。他们过城门之时,天空还如正午一样明亮;进城主府之际,两日一收,云与山倏尔将光吞噬,天地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浑黑之中,众人心跳如鼓,只觉邪魔暗处滋生!
    再继而,街道两侧的松油火把逐一亮起,为两族子弟照亮前行之路。城主府中,如今乃是剑宫与佛国弟子共同指挥抗击燧宫邪魔一事,他们歉意的对智九恺及高澹说:“邪魔守在城外,如今城中物资不丰,不好浪费,所以没有先行点火,驱散黑暗。”
    智九恺摇头:“剑宫道长、佛国高僧愿意抛却性命前来增援世家,世家还有什么不满的?”
    众人分宾主坐下,如今事急从权,也无人谈什么开宴吃饭,两教弟子将此间情况、邪魔力量一一说给智九恺及高澹听后,又神情凝重地补了一句:“据闻界渊数日前已现身逝水河畔,但不知为何,并未亲自出现在战场之上。若他亲自出现,别说我们,恐怕此城中任何一人都无幸理……好在我等去信派中之后,掌教即刻前来,算算时间,这两天也将到达了。若此行顺利,正是我等大破邪魔的机会!”
    这对于智九恺和高澹而言都是一个好消息。
    不同意义的好消息。
    半个时辰之后,厅中散了,高澹带着几个族人心腹回到安排给他的房间,方一坐下,他就对族人说:“你去前边问问,有没有之前固安关幸存的高氏子弟。”
    族人抱拳行礼,转身离开,不过片刻已然回来:“回族长,人数不少,如今留在昼夜城中的幸存子弟至少有千人。”
    高澹自言自语:“果然……”
    固安关一战虽已将他与燧宫交易的一切痕迹摧毁,但如今既然有这许多幸存者,难保有些线索与秘密被这些人于不经意中看见注意,保留了下来。
    智九恺必然也像自己,方一坐下就会想招人问问固安关的真实情况。
    这些人,杀,是杀之不尽。
    何况此时杀人,不过给智九恺指明方向罢了。
    倒不如……
    高澹挥挥手将人都遣了出去,自己则推开隔壁的门,往其中走去。
    被遣走的子弟见怪不怪:自族中离去之际,高澹身旁就多了一斗篷人。斗篷人似乎是高澹的军师,这一路行来,他虽从未下车,但每到夜间,高澹都会往斗篷怪人车上寻方问策,隔着车门,大多是高澹的询问之声,偶尔也有两句斗篷人的回答之声,今日想来也是一样。
    入了房中,高澹合上门,一路走到桌边,拨亮烛火,再看向坐在桌旁的斗篷人。
    他抬起手,刚刚接近斗篷人头上的斗篷,就听见沉重而灼热的呼吸自被斗篷之下传来,扑在指尖之上,在皮肤上烫出一行细泡。
    高澹不在意这点小小的伤口,将斗篷一掀,使其下面孔暴露光线之中!
    一头怪物出现人前。
    他如今还保留着邵乾元的大体模样,可是头上长出弯曲的两角,皮肤赤红,额间有一道竖形伤疤,伤疤渗着脓一样的液体,只是并非黄色,而是红色。当高澹注视着那到伤痕之际,伤痕忽然打开,露出其中密密麻麻有如挨挤虫卵一样的眼睛!
    高澹立刻扭过头去。
    没有了视线接触,那道伤痕张开片刻,又缓缓合上。
    听得耳旁传来肌肉收拢的声音,高澹缓缓呼出一口气,将残余心内的惊悸一一吐出体内之后,才再次将目光放到邵乾元身上。
    “区区五天时间而已……”高澹自言自语,“未想明如昼送来的功法如此有效,不过运行几次,便能将人变成这样鬼不鬼怪不怪的模样。只是虽外表大异寻常,邵乾元的功力也是飞速增长,若非此功法同时致人神智不清,它也算大有用处了。我听闻天闻明炎时期,燧族中人都是如此怪模怪样但战力超群……也许此功法脱胎于那时吧。”
    他思忖片刻,再将注意力集中到邵乾元身上,微微叹了一口气:“若非你这么好骗,我也舍不得自断一臂啊。想想智九恺、聂经纶与游不乐,谁肯毫无防备喝下我递之酒?”
    他说到此处,忽然压低声音,以某种奇特的韵律在邵乾元耳旁将命令说出:“袭击高氏中人,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