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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节
    陆令容隐在袖中的拳头紧握住。
    “第一件,你只是颗棋子,仅此而已。”
    左良傅冷笑了声:“竟敢说协助本官,好大的口气。”
    陆令容忍住怒,强咧出个笑,这狗官实在欺人太甚。
    “还有呢?”陆令容笑着问。
    “第二件,你自视甚高。”
    左良傅下巴微抬起,笑着看女孩,三分同情七分鄙夷:“你为什么觉得自己能进东宫,有点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陆令容气得身子发抖,笑道:“小女自问还有几份薄名在外的,怎么就不配了。”
    “名声?”
    左良傅仿佛听到什么有趣的事般,一脸的不可置信。
    男人啧啧叹息,唇角勾起抹坏笑:“听闻你爹极爱护你,大家闺秀的那套女红、行止、礼仪一概不教,诗赋、妆扮、行酒令一律不学,求了有名的‘公羊学’大经师韩老先生来启蒙你,接着又请了书画大家徐夫人给你教写字,你十二岁的时候,就指出《孔子家语》是魏晋人王肃伪造出来,当时名动一时,人人都说你是奇女子。”
    左良傅手指点着膝盖,鄙夷一笑:“姑娘,咱不要打肿脸充胖子,这是你小孩子能说出的话么?甭打量本官不知道,这分明就是你爹拿银子给你造的势,伪装成过人的天分,哄那些不知实情的傻子罢了。”
    陆令容脸刷地一下变白了,紧紧捂住发闷的心口。
    “至于什么慈悲心肠。”
    左良傅不屑地摇摇头,身子往前倾了几分,笑的得意:“你老子是贪官,刮了多少民脂民膏,你不清楚么?拿出点买零嘴儿的小钱施粥,你就真成菩萨了?”
    陆令容只感觉憋闷的难受,一口气卡在喉管,上不来,又咽不下去。
    “你吧,论貌,中人之姿;论才,腹内空空;论品行,贪婪无情。”
    左良傅嗤笑了声,摇头道:“能进东宫校书局的女子,都是德才兼备的大家闺秀,你还真不够格儿。”
    话音刚落,陆令容哇地一声吐了口血,瘫软在地,身子抖如筛糠,气得几乎晕厥。
    “大人何必这样说人家小姑娘。”
    夜郎西哗啦一声打开折扇,笑道:“既然去不了东宫,陆小姐还能嫁人嘛。”
    睡到这儿,夜郎西从怀里掏出张桃花笺,两指夹着轻轻摇,看着孱弱的陆令容,笑道:“这不,竹灯苦心钻研,终于在圆寂前为陆小姐的病拟出张方子。”
    就在此时,那桃花笺的一角被蜡烛点燃了,夜郎西佯装惊慌,赶忙丢掉烧着的方子,叹了口气,笑道:“哎呦,下官失手了,这可怎么好,陆小姐的病没治了,以后怎么和夫君行鱼水之乐啊。”
    “这你就说错了。”
    左良傅足尖将几乎燃成灰烬的桃花笺踢到陆令容面前,坏笑:“此路不通,另寻别径啊。这前门不开,后门也成……后门比较要紧哪。”
    这个紧字,男人特意说得很重。
    陆令容又吐了口血。
    她此时眼前阵阵发黑,瞧见了,那张桃花笺上的确是药方,也的确是竹灯师太的字。
    没了,她全部的希望都没了。
    “行了,本官也困倦了。”
    左良傅轻拂了下衣裳,淡然起身,大步离去。
    在出门前,男人顿足,略微回头,看了眼瘫软在地的陆令容,冷声道:“本官不杀女人,陆令容,以后放聪明点。下次再惹了本官,决不轻饶!”
    ……
    夜深了。
    蜡烛终于燃到了尽头,啪地一声灭了。
    屋里很黑,也很静,只有炭盆里一点微弱的红光,照亮方寸之地,显得有些妖异。
    陆令容也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她浑身无力,手肘撑着地,想要起身,谁知喉咙一甜,又吐了口血,重新瘫倒。
    她此时脑中一片空白,只有左良傅那张可恨的脸;什么都闻不到,鼻腔中只有左良傅身上的酒味。
    “左良傅!好,你真好!”
    陆令容手握成拳,重重地砸了下地,牙生生将唇咬破,拼着最后的力气,恨恨怒吼:
    “梅盈袖!我和你势不两立!”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后面,我代入了陆令容,气得心跳加快,两臂发软,吐了。。。真吐了。。
    晚安~
    第63章 发威
    灵溪驿
    深夜
    因曹县是与越国交易的榷场所在, 故而四面八方的商人打年初开始,就忙不迭地赶去做生意。道阻且长,路上少不了歇脚的驿站, 而这灵溪驿正处于枢纽, 往北是曹县,往东是洛阳。
    子时刚过, 悦来客栈静悄悄的。
    这客栈是个小院, 今儿被陈家包了。
    屋里又香又暖,熏了上等的檀香。
    盈袖在绣床上翻来覆去了十几回,还是睡不着, 她头枕在手肘上, 将床帘掀开条缝儿, 往外瞧。
    地上摆了两个燃得正旺的炭盆, 荷欢此时正坐在蜡烛前, 用小银剪将新衣裳拆开, 胸口那块儿放松了些尺寸,腰身往窄收点, 这丫头瞧见她醒了, 笑道:
    “冬夜最是漫长, 姑娘白日赶路劳累了,再睡会子罢。”
    “我认床, 睡不着。”
    盈袖索性穿衣下床,从方桌上翻起个茶碗,倒了杯开水, 小口抿着。
    大抵真是这些日子心累了,她在马车上睡了一下午,直到了灵溪驿才醒来。进了客店她才知道, 原来赵嬷嬷、海月、青枝和百善等人已经快马加鞭地赶上了,一直在陈南淮跟前伺候。
    陈南淮这回也真遭罪了,听荷欢说,他一句话都不说,不吃不喝,不笑也不发脾气,整个人就像被人把魂儿勾了似得,阴沉着脸,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足尖,着实吓人。
    管他呢。
    等住下后,她才知道做陈家的主子真真是讲究。
    荷欢说了,客店里的东西不知几百几千人用过,不干净,姑娘您是娇客,千万碰不得,咱们单空了辆马车,就是专门给姑娘拉被褥、澡盆的;外头的东西不干净,车里还给姑娘备着熬粥用的长腰粳米、成套的碗筷……
    “真是劳烦你了。”
    盈袖拉了张小杌子坐下,手伸在炭盆上烤着,颇有些不好意思:“从见着我开始,你就没停下来,一直忙。”
    “这是婢子该做的。”
    荷欢用银针篦了下头,忽然想起一事,柔声道:“姑娘今儿晚上就吃了几口清粥,跟前的四碟子小菜一样儿都没动,估摸着是客店的厨子手艺不好。等我将姑娘的袄子都改完后,就去剁点肉馅儿,先腌着,明早上给你包些小馄饨吃。”
    “你对我真好。”
    盈袖鼻头发酸,真心道:“就像我姐姐。”
    “正是姐姐,奴比姑娘大好几岁呢。”
    荷欢莞尔一笑,将改好的袄子叠起来,从包袱里找出件披风,给盈袖披在身上,柔声道:
    “夜里寒气重,还是得注意些,回洛阳得走半个月呢。”
    “好。”
    盈袖点点头,笑道:“不怕你笑话,我有些怕那个李姑姑,在马车上就没敢多问,现在就咱们两个,你给我讲讲老爷,也讲讲你。”
    “奴六岁上就被父母卖了,是李姑姑从人牙子手里把我买回去的。”
    许是想起了不堪的往事,荷欢眼睛微微发红,但还是克制住,又清点了遍首饰匣子,笑道:
    “李姑姑说我人老实本分,调.教了几年,就同莲生她们一起送到老爷屋里,充当二等丫头,算算,奴到陈府已经十六年了。”
    说话间,荷欢寻了盒燕窝糕,给盈袖端过去,亦给自己拉了张小杌子,坐在盈袖跟前,从怀里掏出盒润肤膏子,细细地姑娘的手上抹,笑道:
    “若说起咱们老爷,那可真是洛阳第一等人物,貌相就不必说了,年轻时候比大爷还要好几分呢,说句该死的话,奴瞧着姑娘倒更像老爷,眼睛清澈的像秋日里的溪水,更巧的是,你俩左眼底都有颗胭脂小痣,好看极了。”
    “是么。”
    盈袖低下头,用手背轻轻地抚了下侧脸。
    “不怪姑娘有些怕李姑姑,咱们府里谁不怕呢,便是现在的江太太和她说话,都要仔细掂量着呢。”
    荷欢用铁筷子捅了下炭火,笑道:“老爷跟前一等丫头自不必说,个个都是厉害人物。二等的算上我,原本有四个,都是打小就跟在老爷身边的。五年前墨兰得女儿痨死了,去年杜鹃配给庄子上的小厮,现在就剩下我和莲生两个。老爷是个最儒雅温和的人,待我们极好,不仅让我们学如何管家看账,还让我们学针黹、做菜和品茶这些东西。他虽然没说为什么这般做,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品出来些,他一直想要个女儿。”
    “这样啊。”
    盈袖听着听着,就鼻头发酸。
    大概……当年真的发生了变数,陈砚松不小心把她弄丢了,所以这些年仔细教养这些二等小丫头,指望有朝一日能找回她,让这些好丫头伺候她,教她,也算用心良苦了。
    “你,你怎么见得他想要个女儿?”
    盈袖轻声问。
    荷欢想了下,笑道:“自打我进老爷屋里伺候后,他就让我照着大爷的年岁,每一季做套姑娘家的衣裳,从孩子的小衣服一直做到及笄的大姑娘袄裙,这一做就是十年,他也不叫人知道,把衣裳全都放在先太太袁氏的屋里。”
    荷欢叹了口气,道:“不仅是衣裳,还有首饰呢。”
    说到这儿,荷欢目光落在盈袖腕子的白玉镯子上,笑道:“咱们陈家买卖大,在洛阳有胭脂首饰铺子,每回匠人师父做了好东西,老爷会精心挑选一番,把最精致的拿回来收着。”
    “真的?”
    盈袖心咚咚直跳。
    “当然啦。”
    荷欢用手比划了个小圈,笑道:“十多年前他带回来的镯子有橘子般大小,每一年的尺寸会大一点,到今年,就是姑娘手上的这个镯子啦,说来也巧,姑娘戴着正合适。”
    “看来他……还真喜欢女儿。”
    盈袖掉泪了,原来,爹爹也是想她的。
    “那是自然。”
    荷欢手伸在炭盆上烤火,忽然想起什么似得,叹了口气:“老爷这一脉子嗣单薄,只有大爷这么一个儿子。天可怜见,去年老爷跟前的侍妾秦氏有了身孕,他高兴的什么似得,说就盼个女儿,若秦氏生了女孩儿,一定重重赏,扶成贵妾,特特拨了身边的一等丫头去秦氏跟前伺候,还嘱咐李姑姑,一定要好生照看着。秦氏一开始着实得意了些日子,竟对江太太言语不敬。太太打量她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也不在意,由着她撒娇撒痴。谁知到后来,这秦姨娘肚子渐渐大后,脾气也越发乖张,一天到晚连门都不出,生怕别人害了她的孩子。老爷劝她多出去散散心,她听话,就带了丫头去游湖,哎,也是个可怜人,竟失足掉进水里,一尸两命,全都没保住。”
    “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