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南淮叹了口气,紧紧环抱住盈袖:“其实,我真的厌倦这种争权夺利,互相算计的生活。如今我就想和你,还有咱们孩子平平淡淡地过日子,不需要多富贵,只要咱们三个永远在一起就行,我想放弃洛阳的一切,去当李怀安,你觉的呢?”
盈袖早都困得不行了,什么话都没听见。刚睡着,就听到陈南淮问她,她紧跟着回了句:
“好,都听你的。”
陈南淮大喜,抱住她,轻声呢喃:“我就知道你也是爱我的,放心,以后再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打扰我们,我们一家三口会一辈子在一块,谁都拆不散。”
……
※
翌日
五月的洛阳,是充斥着鲜花美食的天堂,除了园林、山水,游人还喜欢去寺庙道观踏青游玩。
而最近,玄虚观最是热闹,多了不少未婚的少女,皆穿戴秀丽,如同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花儿,因为传闻荣国公家的三爷犯了太岁,正住在道观静养呢。
听闻荣国公夫妇是不拘小节的人物,并不看重儿媳妇的门第,譬如长子娶的就是并州的一个绣娘。
如今三爷到了婚配的年纪,哪家姑娘不想嫁进国公府,享受那泼天的富贵?
玄虚观里依旧香火鼎盛,前头人头攒攒,后院安静清幽,回廊上,有个灰袍小道士正在洒扫,看见远处走来好些衣着华丽的贵人,羞得躲在朱红柱子后面。
盈袖今儿特意打扮了一下,头上戴着珠钗,化了桃花妆,身上穿着淡粉色的裙衫,身边行着的陈南淮也捯饬了番,穿着墨兰色的袍子,手里拿着把折扇,脸上的伤虽说还未好透,依旧俊美斯文,让人心生好感。
朝前看,陈砚松和荣国公两个大人并排走在前头,一边说着话,一边赏玩观里盛开的白槐。
盈袖低头,心事重重。
谢子风重病,陈砚松作为长辈,说什么都要来关心看望的。
哎,也不知这谢三爷弄得满城风雨,今儿到底怎么帮她恢复记忆,若是叫陈家父子看出点猫腻,又该怎么整治她呢。
忽然,手一暖。
盈袖扭头一看,是陈南淮握住了她的手。
为掩饰心里的紧张慌乱,盈袖抿唇偷笑,对他用口型悄悄地说:“怀安。”
陈南淮立马反应过来,手捂住心口,做出被箭射中时的疼痛感,脚一踉跄,佯装要摔倒,冲盈袖莞尔一笑。
这一幕,正巧被行在前头的荣国公看见了,他轻轻推了下陈砚松的胳膊,嘴努了下。
陈砚松亦回头,看见儿子和女儿这样甜蜜的互动,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总算落地了,忽而心里一阵凄楚,多年前,他像南淮这么大年纪时,和玉珠也这样要好亲热过……
“若荫,你看这观里的白槐开的多好。”
荣国公指着院中的一棵老槐,笑道:“瞧见淮儿夫妻这样恩爱,倒叫我想起三十多前年的一桩往事。”
若荫是陈砚松的字。
陈砚松是聪明绝顶的人,他深知荣国公带兵打仗多年,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若流露出柔情的一面,那一定是因为他的妻子郭夫人。
陈砚松佯装不懂,抱拳一笑:“愿闻其详。”
“当年我夫人被家人逼迫,嫁给了户部侍郎家的儿子,那人心胸狭窄,满口的谎话,又在外头拈花惹草,养起了外室,把我夫人弄得郁闷非常,寻了好几回死。”
荣国公叹了口气,有意无意地瞅了眼身后腻歪的小两口,笑道:“倘若那男人能好好待我夫人,我可以笑着祝福,并且终身不回长安,不给人家两个添堵。但他这样苛待凌.辱婉儿,我如何忍得?”
听了这话,陈砚松耳朵有些发烧。
婉儿是郭夫人的闺名,荣国公这般说话,傻子都能听出来什么意思。
“若荫,换做是你,你怎么做?”
荣国公笑着问。
陈砚松垂眸,淡然一笑:“两口子过日子,免不了出现争吵,男人三妻四妾也是正常,为这么个和离,也不太好。”
说到这儿,陈砚松哈哈一笑,拽住荣国公的袖子,连连摆手,道:“国公爷,愚弟可没别的意思,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你瞧你,又跟我客气了不是。”
荣国公佯装恼了,板起脸。
他本就是行伍出身,生的雄伟俊朗,声音也粗豪,便是年老也英气勃勃。
荣国公唇角勾起抹意味深长的笑,抓住陈砚松的手,轻拍了下,道:“我可不管这些,我只知道若再不出手,婉儿就要被那家人折磨死了。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子可不管这些。”
“那您怎么做的?”
陈砚松笑着问。
“拿着杆霸王枪,上门逼着那老小子和离。”
荣国公傲然一笑。
许是想起当年的往事,男人眼里的温柔甚浓,他看着满园的白槐,笑道:“后来那家人告上了天厅,陛下也不好偏袒我,把我贬为排头兵。记得当年也是个槐花开的时候,越国贼人来犯,我谢家整兵出征,夫人女扮男装,跟在我身边。那时粮草跟不上,全军都饿肚子,而我肩膀中了毒箭,疼得整宿睡不着。夫人心疼我,就把她家祖传的镯子卖了,和当地的富户换了一小袋白面,就用这槐花和面,上笼蒸了,那个味道,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说到这儿,荣国公挑眉一笑,道:“我忽然想起了袁姑娘,她可是当年洛阳第一美人,多少人求娶呢,谁料让你小子给哄走了。哎,你们俩当年也是家里反对,而你也是顶着千万钧压力娶了她,不过,后来你们俩日子过得也挺好的。”
“是,是挺好。”
陈砚松听出来荣国公在讥讽他,可人到这个岁数,经历了这么多风雨,已经不似少年人般随意发火,只能一笑而过。
欠玉珠的,他这辈子都没法偿还。
荣国公嘿然一笑,接着道:“等仗打完,我夫人也怀了,赶年底就给我生了对儿白白胖胖的大儿子,那两个大的争气又孝顺,蛮不似这个小的,被夫人给惯坏了,成日家给我惹是生非,这不,因为一张画觊觎上大奶奶,现在又闹绝食,人都瘦成一把骨头了,非要见南淮和大奶奶。我真是被夫人聒噪逼得没法子,舍了这张老脸不要了,巴巴地来求淮儿。多亏若荫贤弟你体谅,带淮儿和大奶奶来看这孽障,这,这真让愚兄羞愧啊。”
“您说这话就太见外了。”
陈砚松轻拍了下荣国公的手背,笑道:“我也是看着子风长大的,怎么能不管呢,等这事完了,你们得给子风说亲了吧。”
“要的要的。”
荣国公笑着点点头,亲昵地拉着陈砚松的胳膊,往内院走:“听夫人说,淮儿那日给她说起过陆姑娘,就是你家太太的外甥女,这孩子怎么样?”
陈砚松一愣,暗道:
陆令容的老子又是个不上道的贪官,不为王爷所容,这事人尽皆知,可这小妮子却有几分才名,这些年的确有不少高门贵户的公子提亲,老谢问这个作甚,难不成中意陆令容?
“孩子嘛,还可以。”
陈砚松也没明显地过分贬低陆令容,笑道:“就是自小父母双亡,心思有些重,时日长了郁结于内,身子也不太好,我看不是个长寿数的孩子。”
“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荣国公了然笑笑,忽然眼前一亮,手指着前头的一处宽敞屋子:“说着说着就到了,夫人和子风都在里头等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想写《晚冬》的番外,一直没写。
嗯,这里的荣国公和郭夫人,就当成沈晚冬和荣明海的番外好啦~~子风前面两个哥哥,当是冬子和黑鬼的双胞胎儿子乔儿献儿~~
第121章 治病
盈袖听了半天荣国公和陈砚松的说话, 心里也是感概万分,有如此不为世俗所囿的父母,谢子风这样的真性情, 不是没有缘由。
可她呢?
盈袖扭头, 看了眼身边的陈南淮。
这个丈夫从一开始就百般凌.辱欺骗她,心肠歹毒, 睚眦必报, 昨儿个青枝还说漏了嘴,要把杏干拿给外头那个怀了的。
谁怀了?
他的表妹陆令容么?
当初他偷偷摸摸地把表妹从曹县接回洛阳,外头给她安了个家, 叫什么雅容小居, 还花心思给她求方子。
青枝向来和那位表小姐走得近, 十分看不上她这个出身卑贱寒微的大奶奶, 而这府里大小管事, 又有许多是江太太的人, 如此上下内外一联动,有朝一日挤走她, 让表小姐进来, 也不是没可能。
当年陈砚松还有袁夫人这个正妻, 不也和江氏背地里胡乱搞么。
她要的很简单,就是丈夫的尊重和他对家庭妻子的忠诚, 如果他做不到这点,那么,她便是死, 也不会在陈家待。
正乱想间,盈袖发现已经走进了内室。
四下瞧去,道观的厢房真真别有一番清幽雅意。
很空旷, 墙壁上画着“郭子仪求仙图”“葛洪炼丹图”,灰色纱帐垂落在地上,屋里满是药味,两个道士一手拿着桃木剑,另一手拿着驱邪铃,口里念念有词,面目狰狞,仿佛真的在驱鬼。
最里头是张床,床上贴满了黄符,上头躺着个昏睡的男人,多日未见,他好像瘦了些,黑发微微凌乱,额上榻着块凉手巾,看起来的确像是重病垂危。
国公夫人郭氏此时坐在床边的一张藤皮小方凳上,泪眼婆娑地看着儿子,眸中满是担忧和焦虑。
瞧见此,盈袖做出惊吓的样子,刻意往陈南淮身后躲,探着头看了眼那些张牙舞爪的道士,小声问了句:“他是不是真被鬼上身了?”
“别怕。”
陈南淮护住妻子,手扣住她的小手,轻声安慰:“有我在呢。”
“嗯。”
盈袖点点头。
忽然,她看见郭夫人站起身,疾步走到这边来。
郭夫人憔悴了很多,眼红红的,眉头凝着担忧,站在身量高大的荣国公身边,抬手,帮丈夫拈去落在头发上的白槐花,与丈夫对望一眼,重重地叹了口气,随后朝陈砚松微微点头,算是见过礼。
“荫棠啊,我们谢家实在对不住你,子风把淮儿打成那样,如今还要你们一家专门过来一趟,我,我真是没脸见你了。”
郭夫人用帕子抹去眼角的泪,回头瞅了眼床上的儿子,又恨又无奈:“这个孽障啊,总有一日会把我给气死。”
“嫂子,咱们两家是世交,你何苦说这样的话。不过是小孩子闹别扭,没什么的。”
陈砚松满脸的担忧,看了眼昏迷的谢子风,轻声问:“子风如今怎样了?”
“一点东西都不吃。”
郭夫人越发痛苦了,她疾走几步,走到陈南淮和盈袖跟前,看着这一双璧人,手颤巍巍地抓住南淮的胳膊,哽咽着问:
“淮儿,婶婶被这个孽障弄得六神无主,都没去看你,你身上的伤怎样了?”
“劳婶子记挂,都好了。”
陈南淮赶忙扶住泫然欲倒的郭夫人,轻声道:“婶婶别担心,我和三哥之间有点误会,今儿特意带了盈袖和他说说,您放心,三哥是个孝顺人,不会再纠结郁闷下去。”
“那就好那就好。”
郭夫人大喜,看着孱弱貌美的盈袖,叹了口气:“好孩子,是我们对不起你,等那孽障醒来,婶子一定拿大棍子打他,他若是再纠缠你,我就把他逐出家门。”
盈袖低下头,没言语,心里有些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