罕见的看江邵年叫了司机。
前座和后座中间升起隔板,将司机和我们隔开,也不知道隔音效果到底怎么样。
不知道是要开去哪,反正不是回家也不是去公司的路。
昨晚把空间的时间拿去处理我们家大少爷的感情问题了,眼下多了这段通勤的时间也该轮到我了问问题了。
“邵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和江邵年待久了,说话也像他一样没头没尾起来。
反正不管怎样他都能听懂我要表达什么,就懒得把话说完整。
所以他是什么时候知道那所谓「孤儿院」的真相的呢?
我看着他。
江邵年没抬头,一副专心的样子在把玩我的手:“烧房子那天,在地毯底下的一个小空间里看见的。”
江宅原来还有这种地方吗。
我没有急着问下一个问题。
果不其然,顿了几息后他又开口补充:“但很多都是最近才知道的,例如那个实验体和九十二支影片。”
不是最近才知道,而是最近才有兴致去查吧。
我没有指责他偷换概念。
但九十二支影片是什么?
感觉和我有关係。
江邵年终于抬头,和我对视:“不记得了吗?”
我诚实的摇头,这几天应该是记忆犹新才对,怎么会毫无头绪?
他用没有起伏、仿若在读标题般不带感情的嗓音道:“人体活药实验第三阶段,零七六实验体成功对共九十二支新兴药剂產生抗体。”
那群人是要把我的最后一滴价值都柞乾了吧?明明只是要做邵的...止痛药?——
好,略过,反正没有必要在我身上测那么多新药。
也就是我命硬。
不过原来那是有影片记录的吗?
那当初我在搜集那一大叠罪状的时候为什么不拿出来?我面无表情的看回去。
“影片是前两天从他那边拿到的。”完全习惯他类似读心术能力了:“至于其它的什么不早点给你那时候你还没想起来吧?我怎么能剥夺繆自己找寻真相的权力呢。”
我都不计较你之前三番两次要杀我了,你觉得我会和你计较这个?
无语。
想到多费了很多没必要的力气就有点不爽。
我抽回邵握着的那隻手。
“生气了?”他声音带笑。
“嗯。”懒的说这种马上就会被揭穿的谎,我把头转向窗外,天气不错:“要到了?”
大概猜出来是要去哪里了。
“再三分鐘。”江邵年先回答了我的问题,又笑道:“真的生气了啊?我要怎么做才能让繆消气呢?”
鬼知道他在开心什么。
见我不说话,他又道:「亲一个?」
这样爽到的还是你吧?——虽然这么想,但我对这个疯子的脸实在没有抵抗力。
于是我亲了上去。
反正都亲过这么多次了,不差这一次。
他绝对没想到我会这么做。
看着他愣了一瞬间,随即笑的更欢后我忍不住想这哪里是让我消气,根本就只是给他奖励吧。
车子停好了,我开门下车,没有再去看他。
果然是这里。
等江邵年下车之后,那台车子很快就开走了。
他站到我的旁边,用和我一模一样的姿势抬头看向那栋建筑物:“会怕吗?”
“现在不会。”我回答,毕竟没怎么用过这个角度看这栋楼:“但进去就不好说了。”
没有问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
他看着我,在确认我没有说谎后才道“那走吧。”
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熟练的开锁,这是来过几次了?很快我就没心思想这些了。
一踏入实验楼,每个角落都一丝不差的记忆中的吻合了,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彷彿可以听到仪器运作的滴滴声,虽然最后都会被我因为疼痛而忍不住叫出来的声音盖过。
我怒力加快脚步,像是想要逃离般往深处走去。
一楼的尽头是通往地下的楼梯,一座我所走过无数遍的楼梯。
从不明药剂的折磨中活下来,回到另一个地狱中稍做休息,等待着下一轮痛苦的到来,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一年,两年?
不知道。
那些梦魘级别的画面一幕幕在脑海中滑过,身体的每个细胞像是想要重演那时的疼痛般而颤抖着。
我的理智告诉我应该停下来冷静,但我的身体却没有照做、似乎想要用此证明我不再害怕这些了,我不再是实验体零七六了。
我很清醒,也很不清醒。
“繆,等等。”
有道声音把我拉回现实,如冷凝一般的血液迅速回位了。
我神色复杂的朝漆黑一片的楼梯看了一眼,没有想到自己会被阴影牵着走。
把「实验体零七六」这个身份从我的人生中完全撇除是不可能的,说到这个,如果克服不了阴影我拿什么和江父玩?江那年吗?
也不是不行。
江邵年唤的那一声让我回过神来了,甚至还有心思想东想西。
“要休息下再继续吗?”他问:“反正多等这么一下他们也不会死。”
该夸他善解人意吗。
江邵年问的不是要不要出去,而是要不要休息,他知道我不会出去的。
“不用,走吧。”
休息也不能改变什么,不如一鼓作气。
踏在阶梯上的每一步都和呼吸一样熟练。
这个楼梯堪称是零四三的好搭档,不知道有多少人从这里一摔,就再也没有上来过,沉寂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室中。
包括他自己。
想来也是令人唏嘘,一个平时总是迷着眼算计别人的家伙到了最后一刻却是瞪大双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我又向下走了一步。
谁叫他惹谁不好,偏偏去碰了零一九的妹妹,整个地下室谁不知道她是妹控啊?
在这种人间炼狱,零一九她妹架有姐姐打吃饭也有姐姐护着,没睡过场提心吊胆的觉,看了就让人嫉妒不已。
但那又怎样?最后还不是被零一九推出去挡刀了。
不怪零一九。
在活下去的欲望面前,那不值一提的亲情算什么?保住自己的命才是根本。
我走的很慢,慢慢的走才不至于让我的噩梦抢走了主控权。
江邵年没有催促,只是缀在我的后头。
突然想起来我好像也有几次差点死在这座楼梯上。
这就不得不提一嘴零五二这个纯粹是靠着一身蛮力苟活下来的傢伙了。
印象最深的一次——好像是因为食物?反正我俩在楼梯的平台上大打出手,我莫名奇妙的愣了神,结果就被他掀翻、从二十来阶的楼梯上一路撞下去。
我那时以为我要死了,都能看到我后脑勺冒出来的血。
前面活得那么辛苦干嘛,一天好日子都没有捞到。
双脚踏上平地,我从回忆里抽身。
没办法,命硬,还是活下来了。
“想到什么?”江邵年不知何时贴到我的背后,问道。
我随便指了一个角落:“我在那里摔断过肋骨。”
开玩笑的。
时不时就断个一两根我哪里会记得是在什么地方摔的。
“真的吗。”明显他也没当真。
地下室的布局很简单,楼梯下来接的是直直的通道,左右两边是房间。
说是房间,但我认为用牢房形容比较准确。
三面水泥墙,剩下的那面是铁栏杆、没有人拿钥匙开门就出不去。
房间里的设施也烂的加什么一样。
两床没有我手指头厚的被子加上角落的厕所然后就没了。
不过因为后面人越死越多,拿上空出来的被子垫着后也不至于冷得发抖了。
这次换邵在前面带路,走了一小段便停在了一间房间前不动了。
住了两年的地方我哪会认不出来,令我诧异的不过是在里面的人而已。
江父。
几天不见,原本高高在上的商界龙头看上去憔悴得像是老了十岁。
想知道邵对他做了什么。
倚墙而坐的那一个我也认识。
零五二。
几年不见,更丑了。
终于能看清他五官的我如是想。
他隔着铁栏杆和我对视,很快便移开目光。
想当初和他做「室友」的时候也是这样,两人各占着一面墙,有架就打成一团,没架就在自己的那面墙休息,等下一场开打。
觉也睡不踏实,生怕好室友趁着自己睡熟了一举杀了自己。
毕竟在这种地方,人少一个,多出来的就是活下去的可能。
“让他先走吧。”我对邵说。
不是圣父,只是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追究他到底差点弄死我多少次的欲望了。
都是地狱爬出来的人,谁又比谁好过?
况且。
我瞥了一眼江父。
该感到不好过的另有其人。
“繆都这么说了。”邵对着我笑,乾脆俐落的开了门。
零五二大概想离开这里很久了。
他大概想要走的瀟洒,无奈没什么力气,身形踉蹌的晃了晃才站稳。
拍拍裤子,走了出来还不忘神色复杂的看我一眼。
我毫无波澜的看了回去,像幼时一般。一拳狠狠的灌在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