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我们三人宿醉严重,低气压坐在饭桌,缓慢吃着安爸特製的番茄蛋花汤麵。李苑安把我们三个挖起来时,两个轮流抢厕所,一个抢不到直接吐在客厅。
李苑安昨夜睡不好,今天又起得早,他忙进忙出,忙擦地板,从做早饭到现在,还没坐下来休息,那三个大孩子快把他的老腰折腾死。
他碎念道:「你们这礼拜不准再喝酒,酒量不好还逞强,重点是两个大男生,跟一个小女生睡在同一间房,成何体统?」
「安爸,我要澄清!」许湘晴举手说道。
李苑安坐在我旁边,一双巧手仔细挑菜茎,「好,给你机会说说为何你们俩出现在湘菜小美女的房间?」
「叶大山跟我睡隔壁间,我那间啊!墙壁特别薄,她每次做恶梦,会发出很惊悚很恐怖的尖叫,我怕她出人命,为了宝贵姐姐的性命着想,所以跑去她那间查看。」
「后来呢?」
「后来她吐在我们身上,我们各自也跟着吐,处理完觉得很累,懒得回去睡回笼觉,便赖在她那边了,反正我们三个人也不是第一次睡在一起,一家人嘛,互相照顾!」许湘晴把来龙去脉合理化,他得到的不是掌声,是李苑安轻拍他的后脑杓。
「你们也不是孩子了,以后不许睡在一起,我这是保护湘菜,她是这群草堆中唯一的花,自然要好好照护。」
「安爸,比起我,叶大山应该更需要关心。」温热的汤麵,的确让我的胃舒服很多,我的精神终于恢復,第一时间望向昨天说醉话最多的人,问道:「大山,你何时开始想相亲,想结婚了?」
「什么?你听谁说的?」叶大山本来安静地吃着他的麵,闻言差点喷出来对李苑安造成二次伤害。
「哦吼!」李苑安倒有些兴奋,用食指戳了戳叶大山的肩膀,「小伙子,你终于要认真谈恋爱了吗?」
「只是年纪刚刚好。」叶大山撇头,不想让任何人见他红透的脸。
「谈恋爱永不嫌迟,遇到对的人比较重要。」李苑安这句话起头完,接着说他那第3001遍的恋爱故事。我几乎是从小听到大,几乎是床边故事集,即使不是当事者,也亲眼看过他们有多恩爱。
许湘晴吐舌头,表示噁心,他说道:「一大早,你们好肉麻。」
「我想想,我跟星晨第一次见面那时,许湘晴跟许湘菜两个小不点到我的膝盖,他们刚上幼稚园,我是他们的老师……」
「你最爱欺负我们三个。」我掐准爸爸从房里出来的时间说这句话,「把拔,评评理,你看安爸今天心情超差,欺负我们当饭后娱乐。」
「谁叫你们打乱他本来的计画。」
爸爸站到我们身后,第一个被拍拍头的是许湘晴,是他们俩和好的信号。许湘晴嘟起嘴,「别以为这样就能打发我,当然要大抱抱。」
「够了啦,你们没注意爸爸精心打扮吗?安爸还穿同款不同色的上衣。」我差点想拿奇异笔涂黑双眼,距离他们穿情侣装,已经是十年前的事。
叶大山适时抓住许湘晴的手,盯着他,「兄弟,别怪我不领情,昨天我们破坏他们的约会,今天一定要让安爸成功,许爸你们别……别太早回家哦!」
「你们这三个萝卜头乖乖看家,别再到处惹事。」李苑安起身放下手中那篮菜,搁置一旁。他扑到爸爸的怀里尽情撒娇及拥抱,娇声说:「星晨,你今天气色超好,不枉费晚上我好好保养你那帅气的脸蛋。」
「安安,少说些挖苦我的话,每次看到你,我都觉得自己更老。」爸爸久违地喊着李苑安的小名,还轻啄他的额头,眼里的情河不知道让多少单身汉溺毙,他轻声说道:「我们不快点出门吗?」
「星辰说得都对!」李苑安欢快地绕到爸爸的身后,替他推轮椅,撇下身上那条围裙,步伐比方才轻盈许多,回头说:「我们出发吧!」
「快点出去,明后天再回家,不要让我看太多恩爱画面,我都快孕吐了。」我努力嚥下不断往上翻搅的噁心感。
「我快要闪瞎。」许湘晴双手盖住眼,指间留一条小缝,想把眼前看到的幸福烙印到眼底。
爸爸浑身春风荡漾,不知道「妈妈」看过没?
以前爸爸跟李苑安求婚的隔天,我们办了一个小家宴,出席的人只有我们三人和叶妈,那张结婚书约錶框掛在他们的寝室。最希望爸爸跟李苑安快点结婚的,应该是叶妈,她常被社区邻居误会她跟爸爸的关係。
不过,我和许湘晴很坚持,我们的确有一个妈妈,可是两个爸爸,把我们照顾得更好。
***
应该自我有记忆起,我知道我们身边的确有一个能称为「妈妈」的人,她的名字叫罗乐莉,是个典型的家庭主妇。她很少对我们露出笑靨,总是很安静地打理整个家,塑造成令人欣羡的家庭。
「所谓的家庭,是要有一个爸爸和一个妈妈,你们知道吗?许湘菜、许湘晴,以后要好好孝顺我们,这是你们身为子女的责任。」妈妈耳提面命说道。
家里经济出状况前,我们住在一栋像城堡的白色独栋别墅,小时候妈妈认为我要有「女生」该有的模样,每天认真帮我打扮,编起花辫,帮我戴上缀着花朵和蝴蝶结的发饰,换一套又一套漂亮的公主洋装。
我们看电视,一定会转到卡通频道,欣赏迪士尼公主的系列电影,或者读各式各样公主的童话故事,我还常常以为幼稚园同学其中一位会是我的白马王子。
妈妈告诫我不能早恋,不过我可以提早物色喜欢的人,调查他们的身世背景,了解他们的财务状况。她说,不可以把爸爸当成梦中情人,要不是看上他的脸和稳定的财力,她才不想当笼中鸟。
「湘菜,女人在男人面前,打扮花枝招展,引蜂取蜜,花谢结果,成天待在一个地方关着,终究是一株仅供观赏的植物,有用时是香料,没用时就是路边杂草,可有可无……」
妈妈每每诉说她的角色,听起来很委屈,因为她不觉得他们的结婚曾经有爱情的痕跡。她叨唸爸爸对她不够好,可是他下班回家,那副完美女人的躯壳会遥控她的行动,替他煮顿丰盛的晚餐,听他抱怨公司的事,两人也会互相取暖,扮演各自待在岗位的职责。
「许湘菜,男人全是酒精做的,你爸爸要是没喝酒,他不会想跟我睡在同一间房,你知道吗?就算他会买给我许多名牌包,请吃的食物全是高档货,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渣男,你长大后千万别被这种男人骗上床。」
她仍然清楚晓得那不是爱,绝不是爱。在爸爸和许湘晴看不见的角落,我曾经看过,妈妈下午洗衣服洗到一半,手捏紧一张写了电话的纸条,她衝到厨房摔起餐盘,洗碗槽装了一池的陶瓷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