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沐嵐的检查结果称不上好也说不上坏,至少和前一回王沐烟带着她到医院大闹一场时,医师仅凭大概状况给的建议相差不远。
只是这次多了问起问题有理有据的肖乔笙陪诊,话题一聊开,主治医生也坦言,以当下地区医院的资源来说,治疗成效有限,若能到大城市的教学医院,效果会更好,并热心地给了他们国内相关方面权威的联络方式。
「接着得支付给医院的钱还是个问题,就别提带她去见什么名医了...」
院方建议王沐嵐先住进观护中心,看见每个月最低的基本费用后,王沐烟本欲打退堂鼓,却让肖乔笙给劝服了下来。
「刚医生也说了,经济有困难的,能帮忙申请国家补助,我也会再帮忙问问医学院的朋友,现在你不是一个人,咱能一起想办法。」
其实所谓的补助名额都是有限的,抢破头排上几年也不见得有着落,肖乔笙不愿欺骗王沐烟,但又太明白他的性子,明目张胆的帮助会被当施捨,于是他只好事先和医生串通好,王沐嵐的住院费由他来支出,请院方直接告知王沐烟申请到了补助款。
初来乍到时处处令之感觉水土不服的迦南,一但有了重要的人、珍贵的存在后,日子一天天倒也过得越来越快,当田里的稻穗开始收割,金黄色的麦浪绿海转而为一座座堆叠的的稻堆后,时序入秋。
肖乔笙每个礼拜都会给家里一通电话,聊南方的风土民情,聊在迦南的所见所闻,聊学生、聊同事与新认识的朋友,但就是没能若无其事地聊他有了真心爱着的人。
对方还是个男的。
他从没想过会爱上男人,埋首书堆的青春期亦不曾为性向烦忧,故自然也没旁敲侧击过双亲对这方面的接受度。
与大多数保守的长辈比较,他的父母虽称得上开明,但社会毕竟不允许,加上很多时候接受同性恋,跟接受自己儿子是同性恋又完全是两码子事,更何况他还是独子。
种种因素下来,肖乔笙认为隔着电话线出柜绝对不是个好选项,也就一直没跟家里怎么详细提过王沐烟,只说认识了个踏实勤恳的「学生家长」,年纪和他相仿,两人便成了好朋友。
「那过年后你有什么打算没有?云清那儿...妈觉得她就是性子硬,把家里给她安排的相亲都推了,一直在等你低头,你们小俩口好歹也谈了两年,换别人家早都领证登记了...所以你回来,玩也玩够了,就好好哄个几声,说不定...」
「妈...我才二十四岁,你就这么急着把我销出去吗?再说,我俩不合适,分了也好...」
肖乔笙站在阳台上,提到这话题时仍看了屋里一眼,压低音量,即使客厅里只有沉清影和王沐雨一起坐着看卡通。
「我当然急啊!你爸也是个律师,真忙起来得成什么鬼德行我还是晓得的,当年要不是你娘我先有了,哪来姑娘肯嫁他?而且就算有,你上哪儿再去找云清这有条件又对你死心塌地的姑娘?」
「条件再好,我不喜欢能过得幸福吗?」
「不喜欢你还和人家处两年?该干的一样没少做过啊...」
「唉?妈,你越说越远了,你情我愿的事,我没逼她,分手也不是我提的,别搞得好像你儿子的清白就不是清白一样行嘛?」
「我看你是读书读过头,脑袋都读出毛病了,一个大男人跟我谈什么清白,你的清白能有人家闺女的重要嘛!」
「妈...唉,算了...你等等哈,我有插播,是学生家长,这么晚了我怕有急事,不跟您说了,记得帮我跟爸问好!」
「臭小子!每次提到这事你就插播...」
肖乔笙掛上电话时,刚好瞥见王沐烟推门进屋,他心虚地把手机关了静音,扔在床上才迎了出去。
「吃过没?我帮你留了两个菜...今天看起来特别累啊...」
他很自然地吻了仰颈瘫在沙发上的人,这程度的亲暱互动,对坐在一边看卡通的沉清影、王沐雨都早习以为常。
「嗯...很饿,下午医院那边通知我姊跑了,过去了一趟,虽然人后来在附近找到了,但我在想是不是该把她接回来...」
王沐烟疲惫地捏着额心,脑袋嗡嗡转着的全是医院发生的事,却又乱得不知如何跟肖乔笙谈起。
「你怎么没跟我说?」刚要走进厨房的肖乔笙闻言顿住脚步讶异道。
「那状况我哪有时间,要是我姊真走丢了...」
「晚点吃饱再谈吧,你先去我床上躺一下...菜热好我喊你。」
他没见过王沐烟如此消沉,一时也不愿穷追猛打地逼问,两个孩子都在旁边,他便哄人进房。
王沐烟也不愿妹妹听到这些,加上当下需要肖乔笙比一个亲吻更多的慰藉,便嗯了声站起。
为了方便照顾王沐雨,肖乔笙房里阳台边多了一张折叠床,但小姑娘后来却意外和沉清影这个大两岁的小哥哥熟稔起来,之后便更常在沉家过夜。
他很自然地躺倒在带有肖乔笙味道的被褥上,得到救赎般抱着被子深深吸了口,蜷缩起自己,本想乾脆好好睡上一觉,醒了再继续消化王沐嵐是跟个男病患一起逃出医院的衝击。
王沐嵐说她爱那个男孩,但这不是笑话吗?两个脑袋都不清楚的傢伙,不过待在一个病房相处几周就爱得死去活来还私奔?
都说双胞胎心有灵犀,难道谈感情也是能传染的?
某个卡在腰部的东西突然震了一下,唤回王沐烟注意力,他摸出肖乔笙的手机,也不是刻意想窥探,但习惯性动作却让他掀开了翻盖,肖母传的简讯也随之跳进眼帘。
大意是抱怨自己宠坏了肖乔笙,他才会不知天高地厚,放弃李云清这么个好姑娘,否则本来他俩都该订亲了。
订亲两个字就像拿了根针在王沐烟心尖刺了一下,初始痛感不强,但当涌出的血液逐渐淤塞整个心室,转变为他几乎无法呼息的灼痛时,王沐烟才意识到对肖乔笙的爱竟已汹涌得随时能将自己灭顶。
「睡着了吗?晚餐有番茄蛋和你喜欢的酥肉,我都热好了。」
肖乔笙微热的手臂从背后环住他时,王沐烟仅轻轻嗯了声。
「不饿?还是装睡想让哥多抱会儿?」他收紧手臂,将人往自己怀里又带进了些。
「臭不要脸的。」少年冷回。
「但你这不确实没睡装睡吗?」肖乔笙吸猫般吸了口王沐烟发间的桂花香。
「笙哥...」
「嗯?」
「再不到两个月就就要过年了。」
肖乔笙听出了王沐烟这句话的不安,年前若没有续签或在迦南申任正式教职的打算,他就必须离开。
肖乔笙记得曾有句话说,对于年轻人而言,三年五年就可以是一生一世,那他用不到几个月的时间就如此深爱一个人,并日日企盼这份爱永远不会有到头的一天,难道是因为尚未年过三十?
他清楚不是。
若说遇到王沐烟之前的肖乔笙,是个不懂爱情,耽误了李云清的混蛋,那么至少这个混蛋清醒得算快,不会因为一时脑热就衝动地对个男人说爱他。
「那我们还有三个月啊...谁知道未来会有什么转机,而且就算我回北江,现在通讯这么发达,有机会你也能来北方,你不说没见过海吗?到时候我带你去看大海。」
「这饼画得有点大啊哥...」王沐烟翻过身,与之面对面,漂亮的眸子里似又飘起薄雪。
「你忘啦?嘉木风可催,相思不可断,意思是就算这北方的风把你笙哥的腰都吹折了,我对你的相思也不会断。」
「鹅鹅鹅...住嘴,我就听你一天到晚整些文縐縐的玩意儿唬弄我吧!」王沐烟被逗笑出声。
「好啦!菜等等又凉了,快起床。」肖乔笙说着就要起身,却被王沐烟突地紧搂住,动弹不得。
「怎?这是还懂得撒娇了?」他不住用掌心揉着人儿的软发呢喃。
「笙哥,我们做吧,我能敬老尊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