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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程
    公车剧烈摇晃,我在拥挤的人群中找到一线生机,伸长手臂,以俐落的动作感应票卡,迅速踏出车门。
    映入视野的,是一座气魄雄伟、巍峨高耸的旧式建筑。
    座落于重庆南路一段,直面凯达格兰大道,此处既是热门的打卡景点,也是生活在这片土地的人们,争取权利、捍卫公平正义的民主前线。
    这座后期文艺復兴式样的大厦,自完工以来,便一直稳坐最高政权核心的宝座。一峰巍然之下,更是衬托这座号称金融、经济、政治、教育、文化各领域的首善之区。
    除此之外,每年光辉的十月,更会掀起一股满溢的价值浪潮与认同衝撞。
    这就是被称作「总统府」,在歷史的洪流屹立不摇,目睹动盪局势的变迁,人民意志的证明。
    然而,上述在外人眼里看似惊涛骇浪、混乱不已的种种,仅仅是这些人们生活中的一小部分。
    就连我自己,也只是作为一名见证者,在看不清的未来里挣扎着的普通老百姓。
    负责任地掛好识别证,顺着阶段踩动脚步,匆匆入内。
    在这段看似极短的时间里,脑袋不知为何竟莫名地闪过一抹感叹。
    大学刚毕业,社会新鲜人。念的既不是政治或法律相关,而是有些冷门的东欧语文学系。
    家境虽然小康,却因为疫情打坏出国计画,解封后也没心思再安排这类活动。原本在大四那一年试着准备国家考试,但实在读不下去,便怀着一事无成的失落直至毕业。
    后来,父亲的友人为了角逐九合一选举开始从政,对方看到我满勤恳认真,便邀请我做行政助理,当时的工作几乎是撰写文案、经营粉丝专页之类的宣传活动。
    结果没想到,他居然以高票之姿夺得立法院的入场券,并将我推荐给总统候选人的竞选团队。
    曾经肩负造浪者的身分,一路跟随团队征战四方,收服民心,在多方盘据势力下以惊险的数字胜出,拜此所赐,最终我也因此得以总统幕僚的身分获得一份糊口生存的机会。
    至于为何选择这份工作,或许我也如同大部分的人,至今为止都还在寻找属于自身的定义。
    ……接着,我深吸口气。
    熟门熟路地前往办公室,同时不忘向迎面而来的同僚、长官打招呼。
    此时,一身深色西装,瀏海切齐眉宇的娇小女性停下步伐。室内整修过后飘散出的崭新气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黎月──」女子喊住我,没太多赘言,立刻交付手里的文件。
    我慌乱地擦拭鼻尖,随意扫过内文后,略显迟疑地问道。
    「晓凌姐,这是?」
    晓凌姐是我的直属长官,平时工作态度严谨,兇悍起来也有得和那群言辞犀利的市议员较量,不过本质上她是个非常温柔的大姐,一直对我的笨拙十分包容。
    晓凌姐顿了顿,以严肃的目光对上我。
    「抱歉,详情我也不清楚,是总统要我转交给你的,如果没别的事,建议赶快去问个明白。」
    「我知道了,谢谢晓凌姐。」
    虽然还有许多问题尚未釐清,头脑也对突如其来的通知感到错愕,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急忙前往总统办公室。
    才刚抵达目的,现场庄严尊贵的感觉使我绷紧了神经,我紧张地敲响门扉,脑中不禁开始模拟,该如何应对这扇门后的大人物。
    没等几秒,对方──也就是现任党主席、国家领头羊的总统出现了。他的笑容从容优雅,微微点头打招呼。
    选举结束之后,除了电视新闻或网路媒体外,几乎没再见过本人。
    「进来吧。」温和的嗓音说道。我欠了身,在总统的引导下入座。
    环顾周遭,总统办公室相当宽敞,偌大的办公桌上是堆案盈几的公文信件,背向墙面的角落矗着两面国旗,在微风中摇曳飘盪,十分庄严。
    很快的,总统捧着两杯珍珠奶茶走了过来,将其中一杯递给我。
    或许对方察觉到我的忧虑,瞬间勾起唇角笑道。
    「别紧张,当作自己家,不用客气。」
    「谢谢您。」我婉拒了这项提议,依旧正襟危坐。
    毕竟,每个曾经将学校当自己家的人,下场都不太乐观,在我国小三年级的时候,便深刻领悟了这份道理。因此,倘若真的在总统办公室里悠哉放松,恐怕将对民主宪政產生无可抹灭的糟蹋。
    总统见状,认为这孩子有趣,失笑出声,催促我享用美味沁凉的饮品,并旋即打开封膜,跟着我喝了起来。
    熟悉的奶香鑽入喉咙,豪迈地释放着甜腻的滋味,恰到好处的q弹珍珠一併在口中迸发令人流连忘返的香醇,果然在闷热的都市盆地,手摇饮简直就是沙漠中的绿洲。
    见我喝得起劲,总统忽然像是观察已久似地啟口,「果然选择你是对的。」
    「……?」
    「无论珍珠是大或小,甜度全糖无糖,你都不带任何眼光,全心全意享受着土地赐予我们的所有。」总统不疾不徐地说。
    我这才猛然举高纸杯,发觉自己喝的品项和总统不一样。
    我喝的是大小珍珠混杂的全糖珍奶正常冰,总统则是波霸奶茶半糖去冰。虽然我一时间没听懂他的意思,但我的确相当沉醉。
    为了解决我的疑惑,总统再次说道:
    「左小姐,你知道大多数的人可是会为了大珍珠、小珍珠,全糖或无糖翻脸吗?」
    「我是无所谓。」
    「嗯,我就是看准左小姐这样的特质才请你过来。不瞒你说,我们这片领域虽然佔地不大,南北却拥有难以想像的差异,但是所谓的差异并非贬意,正是因为不同才得以擦出火花,使得国家变得更精采独特。」
    然而话音方落,总统遗憾的叹了口气。同时,我注意到对方眼窝深邃,略显憔悴。
    「只不过,这份独特近日却遭受到严重的威胁,虽然以实际情况而言,这是城市得自行面对的功课,不过此次牵涉的范围涵盖各县市,我们无法坐以待毙。」
    「威胁……?」我茫然地重复他的话。
    「没错。凌晨时分,我们接获线报,指出位于国境之南的港都,出现了一股反动势力。长年以来,他们覬覦首都的名号,这几年经济实力几乎可与这座城市并驾齐驱,人口也随着港都的崛起一点一滴地流失。」
    「这不就代表人家治理有成,值得嘉许吗?」
    我搞不懂问题出在哪里。
    而且更矛盾的是,港都的首长与总统隶属同一执政党。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亡国感」?
    「县市首长公平竞争,但并非所有人都这么认为。近期有消息传出,某些民间团体为了争夺首都的控制权,私下策划了一场战争。」
    「既然如此,以内乱罪将他们绳之以法就好了吧。」
    「事情没这么简单。」
    总统说的没错,要不然怎么会来拜託我。
    不过令人困惑的是,究竟基于什么样的理由,决定将这份重责大任交付给我这个普通人?
    然而接下来总统说的话,竟然颠覆了我的世界观──
    「左小姐也许难以置信,这片国土的和平繁荣,一直以来除了仰赖眾人的努力,其实在我们看不见的另一侧,有着一群非同凡响的居民。
    他们在歷史文化、政治经济的推进佔有一席之地,拥有超乎人类物种的天赋,因为是特别的存在,我们私底下将他们的居所称作『界外』。」
    被宪法赋予三军统帅资格的人,以严肃正经的口吻说明。
    我很配合地听完整段叙述,并佐以学生时期看过的动画片,轻易接受了这个设定。
    「根据调查,意图颠覆国家安危的组织成员,正是脱离界外,操有异常力量的人。国军无力应付。」
    「这么严重?」
    「是的,因此我们得向界外的居民请求支援,也是这回请左小姐过来一趟的原因。」总统指着我手上的文件,摊开印有黑白地图的那一页,狭长的岛屿西侧几处被红笔圈了起来。
    「之前到各直辖市举办造势晚会,扫街拜票的时候,一些乡镇耆老多少向我透露了关于界外的事,可当时的我并未放在心上,现下只能凭藉残破的记忆,猜测可能的范围。」
    我盯着地图,心底不禁掠过一丝陌生的感觉。
    虽然跟着竞选团队踩街、拜访过,对县市地名应该不至于搞错,但对于比例尺的概念,我可是一窍不通,目测直线距离,总有遥不可及的错觉。
    「总统的意思是,要我到界外寻求帮助?」
    「嗯。经过层层筛检,我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儘管我依旧为刚才提到的珍奶理论感到困惑,但姑且答应了总统的要求。
    「先确认一下,我不会有生命危险吧?」毕竟我有领养宠物的打算,约莫暑假期间,已经向某户人家接触洽谈了。基于上述理由,我不能轻易丧命。
    总统否定我的疑虑,信心十足地掛保证。
    「左小姐是特别的孩子,界外会保护你的。」
    儘管不明所以,但我自那抹从容的笑意中,感受到他对我的信任。
    我挣扎了片刻。
    「对了,这趟旅程的所有费用全额补助。」
    「我会用尽全力守护国家安全,不负眾望!」我握起拳头。
    「期待你的表现。」
    总统比了个大拇指,随后走到冰箱前翻出一大串粽子,贴心地将几颗分装到保鲜盒。
    「记得吃饭,别弄坏身体。对了,经过苗栗记得出示护照,否则无法出入境。」总统补充。
    「好的,谢谢。」我走到门边,手里抓着保鲜盒,重新整理好心情,离开总统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