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径直往一处大厂房走去，远远的就能听见里面“一二一二”嘹亮的清脆女声。厂房前还围着不少的市民探头探脑。
    “莉莉姐。这里是什么地方”温筱暖诧异地问道。
    “女民兵方阵队训练场。”陈莉莉神秘做出“嘘”的造型。
    “啊”
    陈莉莉诧异道“你不知道吗今年国庆方阵队可是首次出现女民兵方阵呢。虽然不介意市民靠近，但也没对大家开放。不过我知道一条小路可以绕道旁边的筒子楼去看。”
    “啊。”温筱暖一愣。
    她被陈莉莉扯着往筒子楼走，两人站在阳台扶着水泥栏杆。
    斜前方能看见六七十人的方阵队，她们戴着圆形的编织帽，白色的立领短袖衬衫，黑色的长裤，白球鞋，一柄长枪斜挎在腰间。
    为首的两名女兵衣着打扮一致，但她们的腰间没有配枪，而是系了棕色的不知道啥玩意的东西，同时保持着敬礼的姿势。
    秋风吹，彩旗扬。
    女民兵方正队又一次迈着整齐的步伐，踩着训导员“一二一二”的命令声齐步走。她们移动起来，横看竖看完全就是在一条直线上，相当的平稳。
    温筱暖注意到陈莉莉的表情相当激动，一直死死地盯着方正队，似乎恨不得自己就是方阵队的一员。
    温筱暖在21世纪看过太多英姿飒爽的女兵，所以对这个实在提不起兴趣，便道“堂姐。你先在上面看我下去买点零食。”
    “哎。那你别跑远啦。身上有钱没有”陈莉莉见温筱暖神色淡淡的有些惊讶对方的平静，但她自己实在舍不得离开，毕竟这可是女兵团最后一次室外排练了，“你买了零嘴就要回来好么。”
    温筱暖莞尔“您老人家放心吧。我很快就回。”
    之后，她躲过陈莉莉塞钱的动作，一溜烟地跑下楼去。
    “哎。”陈莉莉想追没追得上，摇摇头，“还真是小孩子脾性啊”
    温筱暖一溜烟跑到大马路上，走着走着，瞅见前方一个不大的商场前排了很长的一列队伍，他们一个个衣着整洁干净，井然有序。
    温筱暖顿生兴趣，毕竟六零年代确实很热情很激情，但素质方面比起21世纪就要嗯，拥挤与豪放很多了。所以能让六零年代的人如此自觉排长队的东西，便引起她的关注。
    温筱暖靠近后才愕然发现，不是她以为的美食店，也不是服装店，居然是一处装潢简单的书局。书店正前方的大门上还挂着牌子，每周末上新书出售。
    她注意到不仅是门口，里面的收银处更是排了看不见头的队伍，他们每人手上都拿着一本书，时不时还有人低语交流。
    “怎么不多买几本”温筱暖轻声道。
    毕竟这么难排队。
    “小同志，见到我们这么长的队伍没有”站在她身侧一位戴眼镜的年轻人轻声说，“每个书局的新书是有限的，前面的若是都买了就轮不到我们了。”
    温筱暖没想到会被人搭话，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摆手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排这么长队”
    “没事。看你应该也不清楚这些”年轻人注意到温筱暖的小皮鞋，推了一下眼镜，“排这么长队也是因为民众日报出了一个大新闻，所以大家都跑出来了。”
    “啊什么新闻”
    “你居然不知道吗”不止戴眼镜的青年，其余几人也用诧异的目光看向温筱暖，“民众日报上刊登了董大长老的公开讲话，上面有一段是这样的。人民到底有没有读书的自由我认为是有的，我们从来没有制定过限制人民读书自由的法律。恰恰相反，我们是规定人民有言论、出版和从事文化活动的自由的。不能让读书受到过多的禁制。”
    “啊。”温筱暖还是有些不明白。
    还好戴眼镜的青年依旧在激动地说“60部，还有100多部新书都会陆续印刷开放。这是多美伟大的文艺复兴，多么伟大的盛世啊”
    温筱暖一愣，没想到79年才提出的图书无禁区之论，在兔元58年末就见到了。董大长老他们真的很关注知识份子呢。
    能一点点见证现实与历史变得不一样。不由分说的，温筱暖心中升起一点点小骄傲。
    “可不是嘛而且这一次不但有解禁出来的书籍，还有一些非常实用的工具书呢。”另外一位中年人也插嘴道，“我们隔壁厂才有一名十二级的师傅，为人热情大方，可惜就好一口酒，每次和他请教问题都要送上一盅。这酒水多贵啊，但自从买了使用焊接工艺手册，虽说没有完全解决工人们的问题，但起码少送了十几盅酒。”
    “对对对。我们国家虽然工业设备还没上去，但专家的理论水平那是这个”另外一位青年也凑过来伸出大拇指，非常自豪地开口，“我之前留美学习临床医学的。因为走得急，归国的时候只带了一些的西药应用类书籍。我本来是想求助国外同学帮忙邮寄一些过来的，但你们知道吗我在书店居然找到好几本临床药物手册新编药物学等，专家编写得很厉害不仅仅有详细的实验数据，还相当多的药理案例作为参考，专业性极强。我号召我们办公室的同事，每周都过来排队买书，不买重复的，到时候大家可以互相换着看。”
    温筱暖一听上面那一串名字就猜到，应该是她之前从21世纪带来的书籍被这边的人改版印刷出来了。
    没想到才几个月时间就已经改编出版发行了，花兔国的效率真高啊。
    “哈哈哈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我也是号召我们厂的工人们一起凑钱买书，交换着看。”搭话的中年男子笑着点头，又问道，“同志你是留学生啊，那就是大才子。你说医书里面有案例治病我这头疼脑热的小病能看医书自己看好吗”
    “我不建议自行医治。”青年医生道。
    中年工人一听就知道有戏，忙道“您是不知道。这城里面有医院有医生，乡下有个赤脚大夫就了不得了，哪怕是镇里的卫生所也没什么靠谱医生，每次就是开点红药水什么的同志你说要是真有治病看病的书，小病小痛我们心里也有点数不是。”
    青年医生迟疑了会，道“其实有一本很适合初学者的书，叫做常见99种病痛解析。这一本没讲什么专业知识，而是以病人的病例为主，每一种病都列了三四种情况，同时推荐了三四款药，非常的务实高效，清晰明了。但是有一个问题，上面很多西药市面上是买不到的，你还要看吗”
    “要的要的现在买不到不代表以后买不到嘛。”中年男子高兴得乡音都飙出来了，“俺觉得能出书的专家肯定不会说胡话，那肯定是有事实依据的嘛。俺等着就是了。”
    温筱暖嘴角一抽，她决定回头和莱理政提一提，有些专业书在改编过来的时候，不仅要删未来的时间和人物，还要谨慎地筛选产品内容，将市面上未出现的物品名称删掉，等以后出现了再加进去。
    “对我们也觉得编书的专家们肯定知道些什么，不会无的放矢。”青年医生说到这脸上有崇拜，又有些期待，“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也能进599专家制药组。不过连院长都没被吸收进去，我看有些难。”
    “哎。是啊，听说好几个老技工看了书之后和厂里发脾气，说是新花兔国不流行敝帚自珍了，一定要进699专家组好好切磋技艺听说搞得上面头疼不已。”中年男子也在嘀咕。
    这两人的聊天引起周围不少知识分子的共鸣，很快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
    最初作为引子的温筱暖反而被遗忘在一旁，但她一点都不介意。
    温筱暖瞅着众人众志成城，热火朝天地聊技术，聊专业，聊理想的模样，不知怎么的，她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万分的动力。
    所谓努力见到回报后，大抵就会产生这种幸福感吧。
    “温温同志”迟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温筱暖回头，原来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徐祥瑞。他款款走来，身穿白色高领毛衣，灯芯绒的长裤修长的腿，套着一件深灰色的大衣，看起来潮得很。
    “啊你好啊。”温筱暖不记得对方名字了，含糊了一句。
    徐祥瑞温柔地笑起来，体贴道“我是徐祥瑞。温同志，之前的事真的谢谢你了。”
    “什么”
    徐祥瑞眼神往旁边扫了一眼，温筱暖随之望去，发现好几个人的目光流连在他们身上。她随手指了一下说“借一步说”
    “当然。”徐祥瑞单手托着一本书，慢条斯理地跟在温筱暖身侧，“温同志，我真的没有想到您对莱理政的影响会有那么大。”
    “啊不存在的。”温筱暖挥挥手，“你误会了。”
    “这样吗。”徐祥瑞微微垂眸，“前些日子，莱理政，文艺部门的领导干部和文艺工作者们一起召开了大会，会议上他说，达吉和她的父亲的小说和电影我都看了，这是一部好作品，但却有一个框子定在那里。小说上写道汉族老人找到女儿后要她回来，居然有人便说这是“人性论”。父女相会哭出来是人性论，于是导演就不敢让他们哭，这样很不好。说实话，小说表现了彝族人民的性格，但稍显粗糙，电影处理得更加细腻，但该哭的地方不敢哭，受了束缚。怎么我们无产阶级难道就没有人性为什么会有顾虑你们，还有我都要好好反思一下民主作风得从我们这些人做起，要允许批评，允许发表不同的意见”
    “是吗。不愧是莱理政啊。”温筱暖虽然没有亲眼见证，但她光是想象都能猜测到，莱理政如此“礼贤下士”地表达观点，肯定令文艺工作者与领导干部动容。
    徐祥瑞在温筱暖面前停下脚步，道“他会说到这本书是因为你吧。真的要谢谢你。”
    温筱暖注视着对方无比真挚的眼神，摸了摸脸颊“真的和我关系不大啦。哪怕没有我的存在，莱理政也会注视到你们这些艺术工作者的。他一直都很忧国忧民啊。”
    徐祥瑞莞尔一笑，他忽然道“您讲得这么客气，我都不好意思借口请你喝茶了。”
    温筱暖一愣。
    徐祥瑞温和地注视着温筱暖，话锋一转道“之前黄老师误以为我有你的联系方式，特意托我给你带点东西。我本来打算去办公室找你试试看，但没想到在路上就碰上你了。那我现在就去给你拿”
    “不用不用。”
    “都是老师的一份心意。左右不是今日就是明日给你。”
    温筱暖见对方坚持，也只好应下了。只是在徐祥瑞说东西放在宿舍时，温筱暖坚决婉拒一同前往。
    徐祥瑞也没有坚持，只指了指旁边的小饭店“这一家的虾饺云吞面做得特别地道，功法茶也泡得很好喝，你去那歇一歇脚。我拿了东西再过来找你。”
    “行吧。”
    温筱暖坐在小饭店靠窗的位置，等了好一会，突然看见大马路上出现陈莉莉慌慌张张的身影。
    “莉莉姐。”她走出去喊道。
    “天呐。你跑到哪里去了。”陈莉莉一路小跑靠近，“我看了排练都没见你回来，差点急死了。”
    温筱暖不好意思地道歉，然后将刚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她没提莱理政的事，只说有老师委托了旁人带东西给她。
    陈莉莉警觉道“那是什么人居然邀请你去宿舍”
    温筱暖哭笑不得“不是啦莉莉姐。只是拿东西而已。”
    两人正说着，徐祥瑞抱着一袋东西快步走了过来。温筱暖刚准备介绍，就发现陈莉莉双手紧紧地捏住她的袖口，小声兴奋地说“妹子快看那个，那个可是十五贯的演员啊”
    “你喜欢昆剧”温筱暖讶异道。
    陈莉莉不好意思地低声说“被伯母，哦，就是你妈妈带着去过一次。真是气质儒雅的美男子呢。”
    “哦。我刚刚和你说的人就是他了。”温筱暖补充道。
    她发现陈莉莉的脸一僵，随后捂嘴咳嗽了一声，说道“按道理来说，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温筱暖暗笑，看来不管在哪个年代，颜值都是很吃香的。
    “温同志，这一位是”徐祥瑞很有礼貌地询问。
    “这是我堂姐。”温筱暖说着，然后又给陈莉莉介绍了一下徐祥瑞。陈莉莉和徐祥瑞互相友好地称同志，之后三人都到小餐馆吃起了云吞面。,,
    第40章
    温筱暖打开徐祥瑞送过来的包裹，里面是一份糕点盒, 还有一件乳白色的高领毛衣。格格党小说温筱暖还想拒绝, 但徐祥瑞实在是太会说话了, 大意就是礼轻情意重，让温筱暖实在没找到理由拒收。
    最后，三人言笑晏晏地吃完这一顿饭, 徐祥瑞送两人回了家，之后再慢慢地离开。
    “小温同志”陈莉莉忽然开口。
    温筱暖疑惑对方的称呼, 道“莉莉姐怎么了吗”
    陈莉莉挤眉弄眼“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啊。你说什么呢。”温筱暖哭笑不得，“他只是替老师送礼而已啦。”
    “嗯嗯。替老师送你”陈莉莉摇头晃脑，“如果只有那个甜品盒我相信, 但是加上那一件高领毛衣, 啧啧你仔细看看款式, 是不是有些眼熟。”
    “是吗”温筱暖抖开毛衣，怎么看都是一件普通的修身毛衣啊。
    “哎呀。你看看这领口的钩织的花纹，看看收腰的针线，再看看肩膀这一处的小花图，和他身上穿的那件不是差不多么。”陈莉莉道。
    “啊”温筱暖顿觉毛衣成了烫手山芋, 苦笑道，“你若是早点告诉我就好了, 这衣服我就不收了。”
    “我之前也没发现。也是刚回过神来。”陈莉莉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其实你不用那么紧张, 他还是蛮正人君子的, 不像有的男人没和你说几句话就要你给个承诺, 不给承诺还要抨击你水性杨花呢。”
    陈莉莉说得有些咬牙切齿，一看就是有故事的人。
    “你要是乐意和他处对象呢，下次穿着毛衣也算是暗示了。你要不乐意和他处对象，下次还了毛衣就是，别有心理负担。毕竟你还小。”陈莉莉最后给温筱暖总结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