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衣走了一路,早就累得头昏眼花,再昏头昏脑地撞了个人,顿时眼冒金星地摔在地上,半天回不过神,虽然听到了问话,却没法很快回答。
叶轻寒轻哼一声,忽然一鞭子就挥了过去。他平时出手就极是狠辣,虽然此时收了几分力道,但依然不是一个八岁小孩能承受的。
霎时,谈衣的胸口就出现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而叶轻寒却看着自己手里的鞭子,似乎觉得挺满意。但看到谈衣蜷缩成一团不断抽搐的样子,又轻嗤道,“真是没用。”
胸口剧烈的疼痛折磨得谈衣几乎要昏过去。但身体越是痛苦,他的脑袋越是清醒,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的目的,他绝不会在这里半途而废!
叶轻寒又问,“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的?”
谈衣艰难地抬头,望着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小公子,那人手握金鞭,身着黑紫深衣,头上一顶小金冠,小小年纪已是一身逼人的贵气,眉宇间尽是高傲与轻慢。
谈衣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那么颤抖,大声答道,“我叫谈衣,仰慕圣火教已久,因此前来投奔。”
他的眼睛充血,胸口血肉模糊地纠成一团,但表情却极其坚定,好像抛弃了所有,再没有丝毫退路,也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
他叫谈衣……叶轻寒骤然从梦中惊醒,那是谈衣?他怔怔看着自己的手,他小时候,那么打过他吗?
那么小的谈衣,在上山的头一天,就被他下了这样的毒手。
金丝软鞭的威力虽然不那么霸道,被鞭打留下的伤痕却是经年累月都不会褪去的,叶轻寒马上就去看谈衣的胸口。
此时谈衣已经放开他的手,沉沉睡着。叶轻寒小心翼翼地掀开他的领口,果然看到一道淡粉色的陈年旧伤横亘在谈衣雪白的胸膛上,显得狰狞又格格不入。
叶轻寒就像自己也被这样打了一鞭,层层痛楚直穿心肺。他这么愣了一会儿,才想到要把谈衣的衣服收拢好,却看到在伤痕附近,谈衣的胸膛上还间或有着几点古怪的红痕,不像中毒,也不像寻常伤痕。
叶轻寒略一思索,觉得或许是被蚊子咬了,于是不再深想,把谈衣的衣服理好,眼看天色渐明,就不再停留,径自出门去...了。
第二日,谈衣就开始断断续续地发烧,整个人都神志不清。叶轻寒觉得谈衣的病与慕容绯脱不了关系。他当下没有任务,于是索性就将谈衣搬到了镇上的小院子里,每日照料。
两个人好像调转了身份。前段时间,是谈衣照顾叶轻寒,而现在,却是叶轻寒每天照顾谈衣。
叶轻寒没照顾过人,许多地方难免生疏,可是他却难得耐心地一一学着去做,煎药、喂药、哄谈衣睡觉……慢慢越做越熟练。
谈衣半夜总会睡不好,偶尔还会迷迷糊糊地叫爹娘。叶轻寒只好又当爹又当娘,往往都得把人哄得睡着,自己才能眯上眼睛小憩一会儿。
喂药的时候也有诸多麻烦,叶轻寒虽然也嫌药苦,但好歹还是会喝的。可是神志不清的谈衣就不同了,即使叶轻寒给他买了蜜饯,他也死活不肯喝,喝了也不咽下去,执拗得很。
叶轻寒没法子,索性自己喝了一口药,然后捏着谈衣的后脑勺,强行把药水喂了进去。
喂完之后,叶轻寒一个人坐在树上沉思了许久,一颗直男心就像风中摇曳的片片绿叶,东倒西歪个不停,他觉得自己心底的某种坚持似乎岌岌可危。他还没思索出个具体的东西,夕阳就快落下。于是叶轻寒不得不又端了新的药进去,继续喂食。
如此这般,又过了数天,一日日的亲密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他许多。叶轻寒没有深想,只是每日见到谈衣的时候,他就会觉得无端地喜悦,就仿佛冰霜消融,地底沉睡的种子在某种隐秘的引诱下渐渐复苏。
叶轻寒是希望谈衣早点痊愈的,可是每到夜深人静之时,看着谈衣恬淡的睡脸,看着他固执地抱着他的手不放,他又有些害怕他太快痊愈。
某一日清晨,叶轻寒端着药进来,一边走一边吹。谈衣喝药可挑剔得很,有一点点温度不好,喂药过程就要艰辛百倍。
叶轻寒一边吹一边觉得自己好笑,却发现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的人,此时已经衣冠整洁地站在窗前,脸色尽管苍白,但已经没有丝毫迷茫。
谈衣转过身来,眼中不复有病中对他的依赖,只余一片淡漠生硬的疏离。
叶轻寒的手轻颤了一下,药汁不小心泼到手上,烫得他有点生疼。
谈衣道,“多谢右护法近日的悉心照顾。”
多谢?叶轻寒的心蓦然冷了,脸上的笑意也褪去不少,但谈衣没有发觉,只道,“有冰心草的消息,在碧玉山庄。”
“是吗?”叶轻寒漠然道,看着自己碗里的药。
谈衣从他身边走过,“右护法如果没事,那我就先走了。”
没事?我熬了三个时辰的药,你还没喝。叶轻寒默默地想,忽然心底无端生出一股恼怒,猛地出手,抓住谈衣的手臂。
谈衣皱皱眉,“右护法?”
叶轻寒深深地看着他,谈衣还是莫名其妙的表情,似乎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叶轻寒抿了抿唇,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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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玉山庄。
沈流坐在窗台上,手里把玩着一把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