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第一次到村子时,他就知道依灵嫁的是一个深藏不露的男人。
一个乱人眼的错步林,便叫他们迷顿了几天,若非他自小读过一些奇门异术,恐怕永远也进不了这看似寻常的竹林。
而竹林深处,景致奇绝,面绝峰,临清河,如世外桃园般的清雅园林,简单而大气的家居陈设,无一不显示着主人的不同凡响。
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心胸!
舅父能看中的男子绝不会凡庸之辈,他亦很想认识此人,好奇是怎么的人能令舅父甘于临终一搏!
只是这里的主人是个异类,明明知道有外人来访,却故意避而不见,放任他带了依灵而去。
那时,他不明白为什么,直到从芷竹之口得知他就是当年大闹京城至今失踪已近十年的宇文棠风之后,才知道那天他行的是欲擒故纵之策。
他真是想不到这人竟是宇文棠风,那个传说中的天纵奇才。
在得知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时,他刚刚从昏迷中转醒过来不足一天,睁开眼来看不见依灵宁静的笑脸,听不到她温柔的轻唤,心里就惊慌不已,他实在怕极失去,便逼着笑靥满面亲自侍候他服药用汤的罗芷竹去把依灵寻来。
他知道自己那时的态度非常的冷漠无情,可是他管不得那么多,只想在最快的时间内见到自己想见的人。
罗芷竹当场变了脸,半天才冲着他露出一抹微笑,一个怜悯的笑,对他说:“我知道你厌恶我坏了你的好事,可你再厌恶我也没有用!你与她注定成不了双宿双栖愿!阿炎,你知道,依灵妹妹嫁的是什么人么?你一定想不到的那人是谁?”
然后,她吟叹着吐出一句叫他呆若木鸡的话:“百年奇才寄一身,纵性放任不羁人!钟炎,依灵嫁的便是那个叫你钦慕了十几年而无缘一见的宇文棠风!你自己想想吧,倘若宇文棠风当真是一心一意要上了她,你还有什么指望!”
他足足呆了半天!
百年奇才寄一身,纵性放任不羁人,这话是他对于宇文棠风的形容,只慕名而不曾见过面的形容。
结果心中最最推崇的那人居然鬼使神差的娶走了他心坎上最最珍爱的女人。
怎么就那么的不凑巧?
老天爷也太会开玩笑了吧!
他不得不大皱其眉,满心惊乱。
那个宇文棠风虽是个奇异之人,有叫人惊啧的才气,有令人叫叹的果断气魄,但他到底已是成家立室的人,并有还有皇家婚约之身,就算那个女人以及那桩婚事都不被他所认可,世俗间的礼法却是早承认了她们的存在,所以他不该来招惹不涉世事的依灵,可他居然会娶她,这当真是让人万万想不到的事。
他傻楞了半天,回过神来后就气急攻心,抓狂的要把人追回来。
那一日,罗芷竹没有拦,由着他跌跌撞撞爬下床,想去寻人,是云不意拦了有些发疯的他,深深的对他说:“钟炎,放手吧,依灵之命只有宇文棠风才能救,她满身血蛊满身毒,除了他,没人能保住她!忧忧子费百年心血布了这一局,你若执迷不悟非要拉着她不放,那么,她一定会死于非命!”
“他能治蛊?”
他千万惊疑!
“他能保她无事,而且这世上也只有他有这个能耐!”
云不意说的相当的肯定!
“但我怎能容他玩弄了依灵!”
他直觉宇文棠风娶依灵的动机不会那么单纯。
平素里他虽是很钦佩宇文棠风的洒脱不羁,赏识其骇世的才华,可他也深知此人行事放任,无所顾忌,多少豪门佳丽等着他青睐,他弃之若敝屣,为何这番他会这么诡异的在平空失消足足十年后去娶一个终年常守深闺的无名少女?
而从依灵离开村子后的种种迹向来看,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所嫁之人是为谁!
云不意却笑着与他说:“宇文棠风也许会冷待所有人,却不会欺负自己选中的女人,反而他会为这个女人赴汤蹈火!”
他满心震惊,难以置信的道:“你是说他是真心娶的依灵?那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宇文棠风那个人谁能强迫他做了违心之事?钟炎,他是如何一个人,其实于谦大人最了解,我知道大人很赏识你,与你颇谈得来,你大可以进京去问问于大人,宇文棠风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他虽行为放任,却从不会玩弄人心!”
他没有南下去追依灵。
之后几天他渐渐知道了依灵的一些近况:她蛊发自焚,差点就死的惨烈,是宇文棠风在千钧一发之即救下了她,然后神奇的压下了连鬼医都认定不可能医治了的满身血蛊,逃脱了阎王小鬼的索魂链。
而他身上也出了乱子,乱了他与罗芷竹清清白白的关系,那是他再难撇清的关系,他一下子陷入了僵局。
他想去寻依灵的,但他无通天的本事救治她,去了又如何?不去寻的话,又不知该何去何从?家里是断断不想回去了,于是就随成王进了京,去拜会了兵部左侍郎于谦,想去真真正正的认识宇文棠风,想要确认那人到底能不能给依灵幸福,想冷静的想一想自己该不该就此放手!
于谦对宇文棠风批下一句话:“才奇志淡,身世凄凉,有心而为,能扭转乾坤事。叶家小女能得此夫君,造化,小命得保,天下得福!”
他对这句话半信半疑。
待后来依灵被宇文家所掳,他设黄雀在后之计令阿克营救出了依灵,阿克自依灵的口中探知她对于自己朝夕相处的男子仍然不知其谁,就莫名的气极。
那日,他本想趁夜赶至云不意那边与依灵深谈,想知道她对于那个男人究竟有多少了解,结果,去迟了一步,只眼见得满面妖红的灵妹叫那个让他恨的无可奈何的男子抱着飞马离去。
当他从云不意嘴里得知,依灵被下了凤醉凰想成了他们夫妻之好时,他更是气怒的说不出一句话,想要连夜追赶把人夺回来。
云不意不许,睨眼与他说:“他们是夫妻,且感情已渐入佳境,宇文棠风用心以待于她,那份心思不绝亚于你,反倒是你,如今已是有妇之夫,你这般追去想要以什么身分把去干涉?你还是好好定定心思,且看如何成了于大人交代你的事才是最要紧的!”
这般一喝,身心俱凉,满心躁怒只落得一怀冷冷凄凄,只要想到芷竹如今怀了他的孩子,他便有说不出的迷茫,都不知道自己如此痴执究竟在为什么?
如今见他们夫妻携手双双来见,心里便有让人用剑搅了千万刀般寒凛凛的痛着。
一别又数月了,再见依灵,她一袭锦罗裙,平添了几分女人妩媚,可是星眸微红,分明是曾经哭过,原本嫣然的雪颊也在看到他时也一下失了所有的颜色,眼里满是惊乱之色。
虽然她脸上没了第一次在此地见到时的凄哀神情,娇妍妆容自成了这山水陶园地的一处亮丽秋色,但那慌张之状叫他不由的怒形于色,认定眼前这个出众的男子一定曾为难过她,没有深入多想就怒斥了过去。
方重仁只淡淡一笑,笑容若九霄云气,淡淡渺渺,声音却是冷淡若冬日里的寒泉,道:“这是我的家事,与你并不相关!”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