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推开门，屋里一股发霉灰败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许久都没有人住过。
    苏萍萍厌恶地后退了一步。
    “这什么味儿，太恶心了。这地方我肯定是不住的，我还要住咱家那样的房子。”
    周玉翠推搡了她一把，硬把她给推进了屋里。
    苏萍萍不情愿地大叫，苏大勇本来就心烦，这下被苏萍萍叫得更是心烦意乱，猛地转过身大吼一声。
    “叫什么叫，再叫滚出去！”
    这一嗓子唬住了苏萍萍，她张着嘴正想再叫，声音直接憋在了嗓子里，缓缓地她闭上了嘴再也不敢出声。
    她爸也太凶了，真吓人。
    整个房子就一间屋，勉强有个十平米，门口处隔出来一个小厨房后，剩下的面积就没多大了。
    屋里倒如周玉翠堂兄所说，家具都是有的。
    只是那家具早就年久失修，看着摇摇欲坠的，好像一碰就要倒。
    好在苏大勇就是木匠，他手里还拎着干活的工具，走上前苏大勇一样样检查这些家具，发现能用的寥寥，好在木板床修理一下还能顶一阵子。
    “就这么一间屋，怎么睡下咱们这么多人呀？”
    实在是没忍住，苏萍萍问了出来。
    这回她放低了声音，凑到周玉翠身边说的。
    周玉翠也在发愁，女儿大了，不可能跟他们同睡一个房间，可这么点地方，怎么办才好。
    她手里抱着苏学为，上上下下将房间全部打量一番，最后发现在天花板上钉着一条拉直的铁丝。
    她心里一动，可以把被单什么的搭在铁丝上，晚上睡觉的时候就能隔出一个小单间来，给闺女住。
    看来原来的房主家里人口也多，所以想出来这个办法。
    趁着苏大勇修理木板床的功夫，周玉翠把苏学为塞到苏萍萍怀里，让她看一会儿，自己拿了扫帚，打扫起来。
    房子似乎很久都没住人了，四处都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周玉翠花了好大功夫，才清理干净。
    那边苏学为饿了，哇哇大哭起来要吃奶，周玉翠无法，只得从苏萍萍手里接过小儿子，一边给儿子喂奶，一边示意女儿去接着打扫卫生。
    苏萍萍极不情愿地接过了抹布，这里擦擦，那里擦擦，十分滥竽充数地干完了清洁的活儿。
    等房间打扫干净，苏大勇那边的家具也修理的差不多，一家人把行李拾掇拾掇，分门别类地各处放好，原本跟仓房差不错的屋子，终于有了些家的感觉。
    周玉翠从行李里翻出一块最大的床单，挂在了房顶上的铁丝上，一下将狭小的空间隔出了两半。
    “萍萍，你就在那边睡，我和你爸在这边睡。”
    苏萍萍瞪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双井村的时候，她可是有自己单独屋子的，里面又大又暖和，整个都是她一个人的空间。
    可来了城里，竟然让她和爸妈挤在一个小屋子里，仅仅靠一个简陋的床单分成两个空间，她内心十分崩溃。
    看出苏萍萍的不情愿，周玉翠只能无奈地劝：“咱们才刚进城，条件肯定一开始不会太好，但只要咱们好好努力，以后一定能住上大房子，离开这里。”
    这话她是对苏萍萍说，更是对苏大勇说。
    毕竟这家的顶梁柱是苏大勇，只有他坚定信心，好好干活多赚钱，这家的日子才能过起来。
    半天没吭声的苏大勇，这会儿终于说话了。
    “既然咱们进了城，现在十里八乡的也都知道了，那咱们就一定要混出个人样子，给那些想看咱家笑话的人看看。等以后挣多了钱，咱一定换房子，住上宽敞明亮的大房子。”
    当家人都发了话，周玉翠和苏萍萍本来失落的情绪也都稍稍提起了一些，苏萍萍脸上也露出了点喜色。
    不管住的好孬，到底是进了城，而且从下周一开始，她就能去新的学校上学了。
    县三中就算不如县一中好，可毕竟也是县里的中学，比公社中学可强多了。
    很快，她就要成为真正的城里人了。
    而这些，都是靠着后爸苏大勇。
    既然后爸能帮她办成转学的事，那他说的将来住大房子，肯定也指日可待。
    晚上，一家人都睡下了。
    中间拉着帘子毕竟不隔音，说话声还是能听见的。
    周玉翠等到帘子另一边传来苏萍萍均匀的呼吸声，才轻声唤苏大勇。
    “大勇，睡了吗？”
    刚换了新的环境，苏大勇躺了半天也没睡着，听见媳妇的问话，哼了一声以示没睡。
    周玉翠压着嗓子在他耳边说：“下周一萍萍就要去三中报到了，那边毕竟大部分都是城里孩子，我担心萍萍刚从乡下进城，被那些孩子看不起，再欺负她。所以我想明天带她出去置办点东西，买两套县城的衣服，买个书包，鞋什么的，好上学穿。”
    苏大勇那边半天没吭声。
    周玉翠心里忐忑，正要再说话，苏大勇出声了。
    “我把工作丢了，咱们为了进城租这个房子，每个月还要交十块钱的房租费，另外咱家里也要置办些东西，哪里还有富余的钱能拿出来。先让萍萍那丫头对付一下吧，等我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再给她买。”
    周玉翠还想再说什么，苏大勇却一个翻身，背对着她，幽幽道：“一个破房子，一个月竟然要十块钱，真是抢钱那。”
    夜色里，周玉翠眼底闪过一丝怼怨的情绪。
    这是嫌她堂兄给租房子，租得太贵了。
    有能耐你自己到县城来找房子呀？自己找不到，别人给找好了又埋怨，真是个废物！
    还说没钱，临行前她分明看见苏大勇塞给他爸一个纸包。
    周玉翠敢发誓，那里面绝对是钱。
    一想起这个她就恨得不行，家里都这个光景了，整天和她哭穷，却偷着给自己爹妈塞钱花，拿她周玉翠当死人吗？
    被窝里，周玉翠慢慢将手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她绝不能让闺女穿得破破烂烂到学校被人笑话，否则还怎么在班级立足，以后又怎么能给她找个有权有势的女婿。
    还好她没全指望苏大勇，自己还留了个心眼，手头有些零碎毛票在。
    加上之前扣下的几张布票，给闺女买一身衣服还是够的。
    到时就说是从堂兄那里借的，回头还得让苏大勇来还。
    呵！
    想苛刻她们母女，也得看那蠢货长没长那个脑子！
    窗外有夜色洒入。
    周玉翠的双瞳中，在夜光下，越发明亮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