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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70)
    太子这什么意思, 不是因为想逃每天的早课吧?
    索额图接到传召时,正在偷偷给自己老爹写信。他实在太苦了,每天胆战心惊, 就怕圣上什么时候察觉出不对, 到时候青福观怎么办?太子怎么办?他怎么办?
    唉声叹气地跪在索尼的牌位前,将厚厚一沓诉满不安的信烧了, 索额图又往边上挪了挪, 轻手轻脚地将旁边的神龛打开,露出里头的三清像,点好香:善男在此虔诚祈祷,愿三清天尊保佑青阳大师, 早日飞升
    索额图恭敬地拜了三拜, 然后带着满满的祝福, 将香火插上。
    正默念第二遍保佑大师早日飞升,年轻管事匆匆赶来:老爷,圣上召您入宫觐见。
    索额图的心狂跳了几下,惶恐不安顿时漫上心头。
    他的思维几乎不受控制地奔逸起来,一会儿回想起曾经父亲将索家交给他时的嘱托,一会儿想象自己若是失势,明珠那恶徒得意猖狂的嘴脸以至于他大难当头,突然生出一种忿忿的情绪:都是没了儿子,找明珠取经去啊!召我觐见干嘛,我又没经验。
    平生第一次冒出如此犯上的想法,索额图自己都吓了一跳,赶紧站起身:将老夫的朝服拿来。
    哎,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甭管突然入宫是因为什么,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索额图进宫前,康熙还在苦苦思索,这个监国之位,有哪个儿子可以担此重任。
    老大性子急躁,老三脑子时有时无,老四性子够稳,但没有监国的经验前前后后捋了一遍,康熙烦心地想着,这些儿子,随便挑出一个来监国,朕都不放心,不如挑两个出来,也好互相制衡。
    左思右想,康熙决定让老四暂代监国,老八从旁辅助。
    索额图进宫时,康熙已经将旨意降过了,进门就听康熙冷冷地说:朕真是养了个好太子啊,几次三番请不回来,还要朕亲自去请。
    圣上,圣上息怒!索额图的腿当场就软了,但他顺着康熙的话想了一下,发现后面可能还要面对更加令人腿软的局面:圣上亲自去请,也不一定能把太子带回来吧!
    索额图的心哇凉哇凉的,在心底流下了悲伤的泪水
    自热河行宫至秦淮,康熙的仪仗足足走了数日。
    期间,康熙也想了很多。他又是恼怒于太子一味固执,非说不招到大师无颜回宫,内心又颇受触动:王祥卧冰求鲤,老莱子彩衣娱亲,太子如此孝顺,一心想完成朕托付给他的事情,朕是否也不该太过泼他冷水
    矛盾着矛盾着,仪仗便到了地方。
    太监打起车帘:圣上,前面的路,马车过不去了
    怎么,有百姓拦驾?康熙蹙着眉,虽说见子心切,但仍是做好体察民情的准备。
    太监小声:不是,那巷子太窄了,马车过不去。
    康熙:
    康熙:???
    虽说不是第一次见大师,但这却是康熙第一次来青福观,万万没想到,大师的道观居然是这个条件?
    他再一探头,整个人都惊了:周围全都是马车,还有人正从马车上下来,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越过马车往里看,是毫无美感,杂乱聚居的屋宅,院里还晾着各种衣物、腌货,显然不可能是道观。也就是说,青福观还得在这些简陋民居的包围之中
    康熙这次出巡,并未掩藏身份,但也没有惊扰百姓的打算,同往常一样,只带了三百人马。周围的人到底还是看出仪仗的不同,赶紧纷纷下拜,神情激动。
    康熙却难得没有心思树立自己仁君的形象,他看着这些层次不齐的屋宅,心中一痛:这是多么艰苦的环境!保成从小锦衣玉食地长大,如今却因为朕的一句话,就在这种环境硬撑到现在,还不愿放弃!
    索额图被呼声打断思绪,也纳闷地卷帘询问:怎么停这儿了。
    侍卫:到了,前面的路马车过不去。
    索额图:???
    爹!!!孩儿不孝,竟不知您住在这样的地方!谁又能想到呢,看大师刮油水那熟练的样子,还当青福观的条件多好
    虽然原因不同,康熙和索额图却都怀揣着同样的情绪。两人从马车上下来,一步一步地往狭窄的小巷里走,目光深深地在周围的一草一木上刮过这就是我儿/爹住的地方吗?
    顺着逆向的人流,康熙顺利地找到了青福观,从比都城隍庙不知小了多少倍的大门往里望,康熙一眼就看到了一道正背对他,手中拿着铲子,给庭院里的果树松土的背影。
    那男子两手握铲,动作熟练,遇上板硬的土块便拿脚帮忙踩着铲使劲。阳光照射下,汗透衣衫,不知是听到了什么,那男子微微转身,抬起沾着土的手,宛如一个勤劳、普通的劳动人民一般擦擦脑门上的汗
    康熙:
    虽然那不是保成的脸,但身形、小动作,分明就是他从小看到大的保成。
    康熙一阵眩晕,往后一倒。
    啊呀!圣上!圣上你撑住!索额图一把扶住康熙。
    这一喊,整个观的人都纷纷投来视线,康熙勉强支棱起来,推开索额图,越过人群,一把抓住保成的手:保成,你怎么这么委屈自怎么还胖了呢??
    不可能的,是这障眼法把脸特意变胖的吗?
    胤礽本还有些惊慌,就遭亲爹长刺扎心,我脸藏不住肉怎么了!
    好气啊,他明明有在努力了的,身上的肉都减了,就是脸上的肉特别难减。从前他的下颌线多么干净利索,轮廓硬朗,现在那锐气愣是没了。虽然也不算胖,但气势上就比从前瘦削的样子弱了许多
    你,你,康熙更加眩晕了,你刚刚自称什么?
    胤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下,直到看见青阳带着魔祖牌挂件从西院匆匆赶过来,开始疏散人群,底气顿时又溜了回来:我!
    索额图在旁边默默地往后缩,半遮住脸,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康熙的身体晃了晃,闭了闭眼睛,死死盯住胤礽,怎么回事,你是不是中了什么妖法!怎么这幅模样!
    康熙越说越大声,带着惊怒之意。这可是太子,未来要承国命的太子,看看现在他是什么样子!腿上、手上、脸上,都是脏兮兮的泥。
    陈圆圆看热闹不嫌事大,虽然康熙看不见她:诶诶,怎么说话呢?是不是暗骂我们方丈是妖道啊!
    鳌拜也接到消息,第一时间冲了回来,占据看好戏的有利位置。就连索尼也摇摇晃晃的飘了回来,显然是赶来看戏。
    算了,再瞒也瞒不住了。青阳叹了口气,一只手却是死死拉住罗睺,魔祖都把弑神枪拿出来了,枪尖在康熙眼前威胁性地指来指去,就直说了吧。
    我来说。胤礽深吸了一口气,以平生最大的勇气,看向康熙,亲自对过去告别,我决定,拜入青阳大师门下,入道修仙,从此仙道贵生,无量度人。
    康熙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瞪大:
    这冲击太突然了,饶是康熙,大脑也暂时一片空白,目光下意识地在胤礽和青阳之间逡巡。
    足足过去半盏茶,他的大脑才缓缓重新运作
    康熙震怒:逆子!你胡说什么!是不是受大师受这妖道蛊惑,放着帝位不要,来这破道观耕田?他,他是不是骗你,是不是说了什么假批命欺骗你!
    ?青阳已经要死死抱住罗睺的腰了,索性请孝庄上去替康熙开眼,免得显得他这动作很诡异,不要赖我哦,明明是您自己的问题。当初我就说了一句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你可知,如今有三百八旗子弟正把守在观外,随时待朕令下正冷然威胁着,康熙突觉眼皮上一凉,一股寒意便从天灵盖一路寒彻到脚心,眼前世界的颜色都骤然不同,面前凭空多出了
    好家伙,得有几百个鬼头吧。
    负责练兵的鳌拜和索尼都翘班了,阴兵们还不都跟来看热闹么?这次来的可是皇帝,不少阴兵生前还没见过皇帝呢,这呼朋引伴的,一下将青福观的上空都密密麻麻占满了。
    康熙先是被这么多的鬼脸惊吓了一下,而后眼尖的看见胤礽身边竟站着祖母孝庄,身边还有苏麻喇姑。往四下里看去,康熙又依次和纳兰容若、索尼、鳌拜对上视线。
    康熙:
    进贼窝了吗朕这是?
    康熙再次被冲击的大脑,只来得及蹦出这一个念头,自观门外又走进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和尚,冲着康熙道了声佛号。
    绝心察觉到青福观的动静不对,立即第一时间赶了过来,空相也没加持。猝不及防和康熙面面相觑片刻,绝心本能地先合掌,大脑空白了半拍,才按照之前预想了很多次的说法道:圣上,不可强留,不如放手。
    康熙:嗬
    哎呀,您看看,我还没说什么呢,青阳赶紧撒开魔祖,冲上来扶住康熙,脱了鞋袜,拨开腰间针具袋,银针取穴,心念净心神咒加持,同时捻转提插,撑着点啊,话还没说完。
    康熙才厥过去就愣被救醒了,睁眼就听到青阳这句: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一旁的太子也是,非但没有关心他这个皇阿玛,反而冲出去取了个册子回来。
    青阳一边取针,一边抓住机会教学:事权从急,这次我做了加持才醒的这么快。平时若是遇到病人休克的情况,尤其是刚刚发作的时候,取素髎、内关、涌泉三穴伍用,最为适宜
    喔旁边的陈圆圆故意气康熙,伍用是什么意思呀!
    康熙眼睁睁看着胤礽嫌弃地回话:联系前后,猜也能猜出来个大概,反正你理解成并用就行了。
    康熙:
    莫生气,莫生气,是这个莫生气吗!!!!
    青阳也同时想起了当初给康熙下的批命,挠挠鼻子:意外,真的是意外。唉,殊途同归啦,还是想这句话:莫生气,莫生气,气坏身子谁得意,气出病来无人替。
    康熙:
    谁得意啊!!!!
    更气了!
    察觉康熙进门的一时间,青阳就疏散了人群,并在道观周围下了障眼法,以免谈到一半谈崩了,康熙召兵入观。
    八旗子弟也蛮不容易的,就不要让他们面对观内险恶的鬼神了
    你这副做派,难道就半点不怕朕?青阳在康熙面前展露的越多,康熙心中的怒气就越旺。
    身为帝王,他还从未对任何人的威胁屈服过!当年鳌拜何等犯上,他隐忍多年,还不是将鳌拜扳倒了。如今这妖道叫了这些人鬼来,难道他会怕吗?!
    刚刚为了取涌泉穴,康熙的鞋袜都被脱了,光着脚身处阴鬼包围之中,面上也未露惧色。
    当年,他八岁登基,朝内辅臣结党营私,对外还要面对三藩、台湾、东北、漠北的威胁。可十六岁时,他扳倒了鳌拜,二十七岁时平三藩,二十九岁时收台湾,三十一岁时打得沙皇派信恳请和解,四十三岁御驾亲征平定北疆。他是大清的脊梁骨,当他登上皇位的那天起,他就没资格畏惧。
    好嘛,先把鞋穿上。胤礽也是头一次看康熙在他面前这般狼狈,看着康熙鬓边泛起的白发,他还是嘟哝着上前,在康熙面前蹲了下来。
    康熙下意识地一收脚:干什么?!
    胤礽也算是在青阳的教导下修行了一个月多,天天吃的都是灶王奶奶做的饭菜,力量不同以往,一下捉住老爹的脚,给他穿鞋袜。
    康熙渐渐愣住。
    皇宫内院,侍奉的宫女太监众多。这是康熙头一次,让儿子替他穿袜、着鞋,还是他那个性子最骄傲、最不可能做这种事的太子。刚刚他还因太子的不孝而愤怒,但这会儿他仔细审视太子的神情,都丝毫没能从对方脸上看到任何一丝的嫌弃或勉强。
    胤礽就是简简单单给他套个袜子,穿个鞋,完事儿了还没大没小地拍拍他的腿,示意穿好了,可以把腿放下去。
    也就是这份简简单单,自然随意,让康熙心头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受,以至于他过了半晌再说话,口气都没有之前针锋对麦芒:大师,朕还唤你一声大师。你之前说,修道之人不会干涉尘世中事,可你却将一朝太子收入道门,何等荒谬?
    康熙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允你
    轰!
    罗睺翻掌向下一拍,好好的地砖顿时都裂了,凹下去老大一坑:本尊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允你好好想想再说话!
    哎,别嘛。青阳赶紧劝架,我收了他儿子入道,生气是人之常情让圣上把话讲完吧。
    康熙的威胁被罗睺打断了一次,哪还有原本的威慑力,说出来都有些勉强,允你现下给太子做个批命,好好劝说太子,否则,只要朕能活着出去,定要踏平青福观!
    这话的尾音,康熙咬得很狠,也很果决,哪知道非但没起到震慑的作用,不光是阴鬼们,就连旁边看戏的五灵公和灶王奶奶都投来森然的目光。
    赵公明一双眼睛都闪出金光:仙凡殊途,原本不打算插手这事,你竟敢说要踏平青福观?你可记得当年商纣王是如何亡国的!
    观里可供奉着他们五灵公与灶王奶奶的牌位,还有三清的铜像,哪怕不是为了维护自己的神威,就冲着康熙说要搞三清像,赵公明身为通天圣人的弟子,就得第一个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