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元夫人很有些不悦。
    “咯咯，百里行暮，你还愣着干什么？你快杀了这贱人……快杀了她……”
    可是，百里行暮一动不动。
    “你这该死的家伙……”
    百里行暮面上忽然有了痛苦之色，就像一万条蜈蚣同时爬到了他的身上。
    他的心脏部分，忽然变得透明。
    隐隐地，竟然是大漠之战时，即将融为灰烬的最后时刻。
    体内残毒，竟然至死也不曾消失。
    现在，这一点病毒被彻底引爆。
    青元夫人毫不犹豫地催发了他的病毒，将他体内的媚毒引爆到了最大化——压根不在乎他下一刻是否就要全身爆裂而死。
    越是痛苦，爆发力越强。
    爆发力越强，杀伤力越大。
    她要的，就是他最后的一次绝杀，然后，和那丫头同归于尽。
    百里行暮茫然四顾，凶光毕露。
    他的目光再次对牢了凫风初蕾。
    已经不再是仇恨，愤怒或者任何别的表情，只是绝杀……我一定要杀人，哪怕胡乱杀一个人。
    纯属发泄痛苦一般的残杀，生物的本能。
    “杀了她……杀了你面前的女人……”
    狰狞的笑声里，百里行暮的拳头再一次山一般砸下来。
    这一拳并未砸在凫风初蕾的头上，可是，她躲避的时候，已经避不开元气带来的巨大杀气。
    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这一次，鲜血里混合着无数粉尘般的碎肉。
    但觉心脉已经彻底碎了。
    百里行暮又是一拳，这一次，她已经无法躲避了。
    她索性一动不动，眼睁睁地看着他虎虎生风的拳头上，无名指上，赫然还戴着那一枚蓝丝草的戒指。
    多么讽刺。
    拳头，抵达她的心口。
    一拳下去，再无生机。
    比有熊山林一战的最后时刻更加清晰地感觉到死亡的降临。
    她却奇异地没有觉得害怕，反而很释然。
    就这样了吧。
    就这样了吧。
    毕竟，我也无能为力了。
    这是一个地球人能做到的最大极限了。
    他的拳头顿住。
    他也死死盯着她。
    她歪着头，也不闪避，忽然笑起来：气若游丝：“百里大人……真没想到，我还是死在你的手上……”
    百里大人。
    第一个复制人百里行暮。
    他，其实才是她在周山遇到的那个人。
    他，其实才是被她葬在周山之巅的那个人。
    就算他的脑电波全部回归了本体，可本质上，她最初遇到的，相爱的，生离死别的，都是这个人。
    他曾经因她（救她）而死，最后，他还是亲手杀了她。
    但是，她不怪他。
    因为，她知道，这不是他的错。
    她一点也没有痛恨他。
    她只是眼神黯淡：“呵……百里大人……我们最后还是无法逃脱被摆布的命运……她们这些该死的半神人……”
    那些该死的半神人。
    自以为能掌控所有人的命运，所以，肆意妄为。
    她死之后，接着便是他。
    最终，他们都是她砧板上的鱼肉而已。
    “百里大人……唉……百里大人……”
    他还是死死盯着她。
    一滴血，从她嘴里滴落到他的拳头，吧嗒一声落在蓝色丝草的戒指上。
    他的目光从她的面上移开，落在自己手上的戒指上面。
    历经多年，蓝色丝草的戒指闪亮如新。
    周山之巅的灵草一直保持了它的生命力，闪烁着蓝盈盈的光芒，就像当初周山之巅的誓言：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我百里行暮必将永远只爱凫风初蕾，无论千年万年，无论岁月轮回，只要有这蓝丝草的戒指，我总是不会忘了你。
    “快……别发呆了，快杀了这女人……快点……百里行暮，快杀了她……”
    百里行暮一动不动。
    他五脏六腑几乎马上要炸裂，浑身的骨骼要一寸寸断开，可是，他还是一动不动。
    所有的往事，就像春风吹过的草根。
    冬天的时候，它们被风雪所埋葬。
    可风一吹，是不是会露出最初的生机？
    青元夫人但觉不妙。
    她忽然觉得这个复制人有点失控了。
    按理说，这是不应该的。
    她在放出这个大杀器的时候，曾经做过精密又详尽的检查，确保他和别的复制人没有任何区别。
    可现在，这个复制人分明有点反常了。
    青元夫人不能让这情形继续下去。
    “你这该死的复制人，快呀，你发什么呆……”
    他还是一动不动。
    他茫然的双目聚焦在一枚草戒上，浑然忘记了周围的世界。
    青元夫人声嘶力竭：“百里行暮，你可别忘了，你曾经为这女人付出了一切，而她最终却背弃了你，她嫁给了别人……咯咯，她嫁给了别人啊，你唯有杀了她才能一雪前耻啊，杀了她……杀了她……”
    就连她自己都忘记了，眼前的这个复制人脑电波彻底散溢，哪里还能回忆过去（的耻辱）？
    无论爱恨情仇，无论恩怨风云，他统统都想不起来了，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可她却连声催促：“该死的复制人，快杀了她……快……你再不动手，我要让你体内的病毒再增加千倍万倍……”
    青元夫人觉得不能等下去了。
    理智提醒她，最好马上把这个复制人干掉，然后，自己再顺手干掉凫风初蕾。
    可是，她刚要动手的时候，忽然接触到百里行暮的目光——饶是她一代枭雄，看了这样的目光，也不由得浑身战栗。
    痛恨，愤怒，觉醒，痛苦……所有语言都无法描述他此时的心情。
    青元夫人稍一错愕，竟然没有马上下手。
    百里行暮没有看她，又转向了蓝色丝草的戒指。
    “快杀了她……快……”
    百里行暮的目光终于从蓝色丝草的戒指上移开。
    他终于再次扬起了拳头。
    他浑身的力道仿佛都凝聚在了一只拳头上面。
    初蕾微微闭着眼睛。
    这一刻，她居然很平静。
    无比平静。
    你一直畏惧一个结果，无数次提心吊胆，可它真的到来的那一刻，你反而如释重负。
    “哈哈，杀了她……杀……”
    百里行暮的拳头，再一次重重地砸了下去。
    青元夫人哈哈大笑：“好……真是好极了……可真是好极了……”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忽然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