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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节
    白鹿挥袖,洁白的大袖在风中飞扬,十二把十字护手刀排成一列,飞入中殿,绕着戚隐旋转。戚隐握住其中的一把,刺入神像的胸腔。青金石玉蜿蜒出细腻的裂痕,这种连钢铁都无法撼动的神玉,只能被神器刺穿。白鹿心脏显露光芒,像一团小小的银色火焰,没有温度地燃烧。
    哥,如果我放弃我的所有成为你,你还能回来么?
    戚隐无声地落泪。
    刀刃反向,戚隐没有犹豫,刺向自己的胸膛。
    剧痛像血色的潮水,淹没了他的意识。他仿佛跌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一个漆黑的梦境,永远无法醒来。剖胸换心,他放弃了凡人的心脏,成为一只独行的怪物。从今往后他不再是凡人,也不是妖魔,他将和扶岚一样,成为没有同族的怪胎。他过往的模样雪花儿一般簌簌袭来,然后离他远去,时光飞速流淌,最后定格在红莲真焰里扶岚那一抹淡淡的笑容。
    唯有死亡,才能换取新的生命。
    他重新睁开了眼,像一次久违的重生。血脉在扩张,血液在沸腾。他眼中的世界变了,无形的灵气在他的眸中展露了色彩,相生相融,周而复始,循环不绝。他看见风的痕迹,光的线条。所有他不曾见的东西,不曾听的东西,齐齐显露眼前耳边。
    他朝星辰张开了残损的臂膀,嘶声长啸。白鹿的魂魄化为白色的潮,疯狂地涌进他的五官七窍。他的身躯和脸庞几乎变了形,狰狞又恐怖。骨骼从肩膀上的裂口生长,伸出一条苍白可怖的白骨,血肉在骨骼上发芽,以惊异的速度铺满骨臂。无形的力量从他的身体,或者说是白鹿心脏里迸发出来,穹顶摇晃,星辰摇摇欲坠,无数青铜巨柱挨个崩塌,白雾神侍一个个消散如烟。灰尘簌簌地落,可所有尘埃石渣都被阻挡在他身侧,虚虚浮动,仿佛在它们前方有一道看不见的墙。这道墙坚硬如铁,阻挡所有,没有东西可以靠近那个怒吼的男人。
    与此同时,天地变色,星辰摇晃。无方山下锦溪镇,夜市里的人们惊恐地望着天,纷纷问发生了什么。
    九垓天坑,巫郁离压下琴弦,紫萤蝶绕着指尖扑扑飞舞。
    万丈深的地底,人首蛇身的神祇睁开了眼,从漫长的沉睡中醒来。千里之外,云梦古泽的遗迹,游弋的神女回过了苍白的脸儿,水波中轻不可闻的震颤传达到她们的手心。
    “他回来了。”诸神絮絮低语,“战死的神祇,月中白鹿,罪神姜央,他回来了。”
    地震过后,戚灵枢领着无方弟子进入白鹿中殿。穹顶四分五裂,星辰倒悬,明明灭灭。青铜柱塌了大半,淹没在不可见的黑暗里。他们小心翼翼踩着仅存的数根巨柱往残破的神像走去,那里空空如也,只有一滩刺目的鲜血,和一颗血淋淋的心脏。
    第109章 剑魔(一)
    夜深人静,鸣蝉一阵阵叫,千重万叠,像是剧烈的耳鸣。昭冉睡不着,爬起来穿衣裳。外面有弟子巡夜的脚步声,的的笃笃地远去。被叶片剪破的月影照在窗纱上,斑斑驳驳,像皮影戏里的布景。离戚隐失踪过去了七日,这七天他们每天都要下禁地搜寻,他身先士卒,脚都磨出了血泡。
    开始的时候还好,到后面几天,渐渐有许多人有了怨气,说戚隐不过是一个同妖魔厮混在一起的叛徒,何必花这么大的工夫,就因为他是元微师叔祖的孩儿么?谁都知道,他只是个私生子罢了。
    又渐渐地,传出了更多流言,说自打无方论道听学那时候起,便见戚隐同他那个怪物哥哥关系不一般,同进同出,同床共枕。有人去锦溪镇,还带回来戚隐是扶岚宠媵的逸闻。流言传来传去,便当了真。今日再下禁地,许多人只是行走嬉戏,没人真的在找了。
    没人知道戚隐到底怎么了,也没人知道那颗心脏又到底是谁的。当然,除了小师叔,没有人在乎。
    昭冉并不担心戚隐,他只是在尽他的本分。他最担心是小师叔,从七日前在坍塌的神墓里发现那颗心脏开始,小师叔便沉默了许多。这七日里,他几乎夜夜宿在禁地。倘若不在搜寻,他便抱着装着那颗心的八宝白玉函发愣。这样下去,便是铁人也受不住。今天昭冉苦口婆心劝他,才让他回石室歇息。
    凄迷的月光在石板路上流泻,像一层薄薄的水银铺在地上。各派掌门弟子都走了,无方山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净。昭冉挑着一盏羊角灯笼,向思过崖走去。沿途绣球花开得正盛,累累挂在树上。正漫不经心地看,忽然见一朵花上沾着点儿粘腻的深色液体。昭冉停下步子,用手摸了摸。
    是血。
    昭冉悚然一惊,角灯下压,果然见地上有斑斑点点的血迹,一直向前延伸。昭冉快步走过去,只见小径拐角处,面朝下趴着几个弟子。把其中一个翻过来,是一张被剥了面皮的脸。昭冉吓了一跳,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被妖魔假掌门加害过的师弟们。那妖魔的嗜好着实太过残忍,竟将人脸整张剥下。红彤彤的血肉暴露眼前,泥泞不堪,触目惊心。昭冉强忍着恶心,轻声唤:“师弟,师弟!”
    地上的人没有反应,昭冉探手过去试他的脉搏,已经没有动静了。昭冉心里发凉,站起身,叫来巡夜的弟子。因着发生妖患不久,大家都如临大敌,趋步跟着昭冉。到了那小径拐角,却见地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咦,人呢?”昭冉蹙着眉道。
    “师兄,是不是你看岔了?”后面抱着剑的师弟道,“你这几日都同小师叔下禁地搜寻那个叛徒,准是累着了。”
    “唉,真是烦人,那个叛徒爱死哪儿死哪儿去,关咱们什么事儿?掌门师祖还非得让我们去一茬一茬地寻。我看就算元微师叔祖在世,也要和这个叛徒断绝关系。”旁边有人附和道。
    “别说了,方才确实有五个师弟在这里,而且已经遇害。”昭冉低声道,“大家小心,或许凶手还在此地,极有可能就是他把他们拖走的。”
    大家面面相觑,都不大当真的样子。忽然有人问:“师兄,你说的那些师弟们,是不是只穿着亵衣?”
    “你怎么知道?”昭冉一愣。
    那弟子指指后面,道:“他们就在你身后。”
    昭冉一惊,慌忙回头,只见那些人直挺挺地围着海棠树站着,个个都垂着脑袋,草堆似的乱发遮住了脸。那一身白的模样,着实像个飘忽的鬼魂。
    “是梦游吧?”有人小声问。
    “怎么可能大伙儿一块儿梦游?”终于有人心里发了怵。
    “不,不可能,他们已经断气了!”昭冉道。
    弟子们吞了几口口水,缓缓拔出剑来。有个人大大咧咧,不当回事儿,道:“瞧把你们给吓得,我来看看。”
    他直接上前拍他们,昭冉刚要制止,却已经来不及,那些没有脸的师弟猛地抬起头,只见海棠树翳里,他们的眼睛已经成了两个黑黝黝的血洞。他们忽然张大嘴,下巴不可思议地拉下一个常人绝对无法张开的程度,两侧嘴皮拉得薄如蝉翼。霎时间,五个人的五官七窍涌出潮水般的斑斓彩蛾,扑剌剌,汇集成妖异的彩雾,顿时吞没了所有弟子的头颅。
    思过崖上,戚灵枢阖目趺坐在蒲团上,额头冷汗直下。山里冰凉的气息包裹着他,凉匝匝阴着脊背,整个人像泡在一个大水缸里。他的脑子里一会儿是戚元微悲惨可怖的苍白脸庞,畸形巨大的妖异身躯,一会儿是戚隐流着泪问他:“小师叔,你不是说我们是来议盟的么?”所有血淋淋的画面纷纷而过,最后定格成颓圮的神墓残破的石台上,那颗温热血红的心脏。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体内灵力不受控制地逆转,九脏像是要爆裂开来,剧痛无比。戚灵枢紧紧闭着双目,眉心火光粲然,煞气四溢,如有实质。不祥的气息自胸腑中腾涌而起,满心无解的悲哀、痛苦和怨怼涨涨落落,灌满他的四肢百骸、三魂七魄。他蓦然睁开眼,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小师叔,你又做噩梦了。”
    一股邪佞的黑气沿着山阶爬上来,罩在戚灵枢头顶,是一个通体漆黑的狐狸模样。
    戚灵枢看见崖下火光冲天,无方弟子四处奔走,剑光在瓦檐下出现又隐没。
    “你是那日假扮成师叔的魔物?”戚灵枢哑声道。
    “是我,我叫心月狐。”心月狐低低地笑,“是不是很痛苦,小师叔?你在后悔么?后悔去了南疆,把扶岚和戚隐劝过来,让他们死得这样惨,一个挫骨扬灰,一个尸首无存。你是不是很想知道这颗心脏是谁的?”心月狐拿出那颗鲜血淋漓的心脏,“让我告诉你吧,这气息好生熟悉。啊,它就是戚隐的。看来那个小孩儿承受不住痛苦,自己剜了自己的心呢。”
    腐坏的心脏满目疮痍,悬在戚灵枢眼前。戚灵枢心如刀割,心脏已坏,人岂能活!
    “是谁指使的你?朱明藏?”戚灵枢厉声问。
    “啧啧啧,那只蠢笨的猪妖,怎么能当我的主人?”心月狐摇头道,“他只是我主子的一枚棋子罢了,但他的作用远远不如你。扶岚身死,多亏你尽心竭力。出使南疆,非你不可,戚隐和扶岚一定无条件相信你,你们是那么好的朋友,只有你能把他们毫无防备地带到无方。我再在你面前露一露马脚,让你去查无咎小筑。果然么,你就发现了你那刚正不阿的好师叔!”
    戚灵枢的眼睛越来越暗,仿佛笼上一层漆黑的阴翳,深沉得不见底。他眉心的那一截火光也越来越盛,越来越艳。
    “你的主子是谁?”戚灵枢咬着牙问。
    他的身侧腾起一圈黑雾,无形的气场在他周围升起,飞沙走石,风如飞刃。
    “别生气嘛,”心月狐赞叹地端详他的脸庞,“放眼无方,我最喜欢的就是你的脸蛋儿。你不要怒,也不要悲,保持你最好看的样子,我要把你的脸剥下来,好好赏玩。你乖乖的,不要反抗,我就告诉你我的主人是谁。”
    “好,拿去。”戚灵枢冷冷地道。
    心月狐靠近戚灵枢,浓重的黑影罩在戚灵枢的身上。就在心月狐触及戚灵枢脸庞的刹那间,戚灵枢忽然闪电般出手,一把掐住它的脖颈子。左手点上它的眉心,指尖一点萤光微闪。
    “你要点魄?”心月狐冷笑,“我身上有护魄咒!”
    “不,”戚灵枢的眸子暗如长夜,“我要你的血肉。”
    两指点上心月狐的眉心,戚灵枢与它的经络瞬间连通,汹涌的魔气和殷红的鲜血疯狂地从心月狐体内涌出,汇入戚灵枢的奇经八脉、五脏六腑。他们两个被浓重的黑雾笼罩,分不出谁是谁的。黑气暴涨,潮水一般起起落落,四周砂石乱走,落叶翻飞,像一场风暴席卷了这方寸山崖。
    心月狐尖嘶着,哀嚎道:“你疯了!你可是无方弟子,难道你要走吞血修炼的邪道么!”
    戚灵枢額心血印鲜红,他道:“人道魔道,生死杀伐,有何不同?我今天便是入了这魔道,那又如何!你的主子究竟是谁!”
    “源如期,”心月狐尖叫,“不,巫郁离!是他逼死戚隐,是他在你无方种下妖蛾。他图谋甚深,我知道的不多,我只是奉命行事!”
    “很好。”戚灵枢没有停下,指尖萤光更盛,魔气混着鲜血狂涌进他的经络,心月狐神魂震颤,躯体在那腾涌如潮的黑雾中扭曲变形。与此同时,戚灵枢眉心的心魔印艳丽犹如怒烧的红焰。
    片刻之后,心月狐完全被吸干,只剩下一张薄薄的皮子。戚灵枢缓缓抬起眼,露出血色的双眸。他低低笑起来,沙哑的声音压在喉咙里,“可笑、可笑!倘所谓天道,是耶非耶!尔等害死我亲师,逼死我弱弟,屠戮我好友。倘若人间有道,为何善者死,恶者生,正者绝,邪者存!从今往后,欺我者诛,叛我者杀,我再也不要与你们同道而行。尔等成仙,吾便入魔,修我心魔剑,成我无上道!”
    他站起身,山阶上爬上一个鲜血淋漓的人。昭冉艰难地朝他伸出手,“小师叔……无方……有妖贼……”
    “自今日起,我与无方,恩断义绝。”
    戚灵枢拂袖转身,化为一道浓黑的剑气飞天而去,转瞬杳无影踪。
    第110章 剑魔(二)
    风里有股湿咸的味道,阳光火辣辣罩在头顶,像一个黄金色的幂篱。云知停下刻刀,手搭凉棚往海的尽头望。细浪拍打,争逐着向岸边奔流。青黑色的溪蟹慢吞吞地爬上沙滩,吸溜溜吞吐细沙里的泥水。青茸茸的草芯子迎着风摇曳,向着山坡迤逦而去,越来越密,越来越多,最终占领了整座山坡。
    云知手边的石碑已经刻完了,上面龙飞凤舞两个大字——“凤还”。底下密密麻麻数行谁也不会遵守的门规——不可御剑,斗殴,不可饮酒,不可盗窃,不可淫色,不可出海。上岛约有一个多月的光景,这破岛遗世独立,鸟不拉屎,凭着一双腿,两天两夜就能绕岛一周。他师父说,这就是昔年出海寻仙寻到的海外仙岛。彼时仙人居于此地,云霞成绮,神鸟齐鸣。然而他们到的时候,只在南面山坡的一处山洞里发现一具孤零零的尸骸。
    想必这连棺材都没有的老前辈,便是他师父口中的仙人了吧。云知喟然长叹,拾起刻刀,转身要往回走。忽然,一道金光贴着海面飞来,掀起层层银花般的细浪,利箭一般射向山坡上那座刚搭好的茅草屋。云知瞥了眼“不可御剑”的门规,收起刻刀,负手踩着有悔剑,追随那金光而去。
    “师父!是不是我的信?”云知在窗台上撑着下巴,懒洋洋地叫道。
    “非也非也,这是给你师父我的。”
    清式挺着圆滚滚的大肚腩靠在美人靠上,金光飞帖在他面前徐徐展开,帖子很长,字儿密密麻麻,蚂蚁似的挤在一块儿。清式在陆上有些朋伴,时不时传讯给他。云知偷看过几封,其中有一封告诉清式长乐坊貌美的寡妇徐娘子业已再嫁,那天清式捧着茶杯消沉了一天。
    云知倚在窗屉子边上,看见清式的神色越发凝重。
    “怎么了,咱的山头被土匪给占了?”云知百无聊赖地问。
    “人间出大事儿了,我们凤还如今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清式收起帖子,脸色难看得很。
    “这倒是稀奇了。”云知从窗台上翻进来,随意坐在脚踏上,“往日您四处坑蒙拐骗,蹭吃蹭喝,咱们尚有一席之地。现在咱们避世南来,不问世俗,倒被人唾弃了?”刚想问怎么回事儿,云知想到什么,一挑眉,“黑仔他们出事儿了?”
    清式沉沉叹了口气,“罢了,老夫不瞒你,扶岚为无方所杀,小隐跃下灭度峰,至今下落不明,还有你那小冤家,灵枢师侄……”
    “什么玩意儿,咒人死折寿啊师父!”云知睁大眼。
    “小兔崽子,听老夫说完,”清式骂道,“你那小冤家万念俱灰,堕道成魔了!”
    云知满脸错愕,还是不敢相信。他伸手要来飞帖,字字细读,无方山上红莲真焰仿佛就烧在眼前,他印象里那个野草般的小师弟孤零零走上悬空阶,一跃而下,与尘世诀别。这世间的事儿要发生从不问什么因由,它只是劈头盖脸地来了,让所有人大吃一惊。他明白戚隐的感受,也明白戚灵枢的心境,命运的滔天大祸早在他的幼年便显露端倪。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他迷茫地醒来,想要抬起右手,却发现什么都没了。道法说天人合一,物与民胞,可他却常觉得苍天无情,无动于衷。即便同类相聚,各人的悲欢苦酒也终究只能自斟自饮。
    无法宣之于口的悲喜涨涨落落,最终化为一口浊气,长叹而出。云知叠起飞帖,放在一旁。
    清式掖着袖子,徐徐唤了声:“云知。”
    “师父,”云知忽然整衣而起,长跪下去,“求师父允我入世。”
    平日里吊儿郎当的男人收起玩世不恭的模样,竟也显得肃穆刚强。
    “你刚刚出世才有多久,难道只是出来撒个泼,溜达溜达?”清式问道。
    “那您就当我是出来溜达溜达吧。”云知埋着头,说道。
    “逆徒,为师往日不曾管教你,你真当为师是个百事俱应的活菩萨?”清式用蒲扇点了点他的头顶,道,“孩子,生生死死,命之常数。有生便有死,有死才有生,循环往复,周而不绝。你又何必抓着一点,死死不放?既然决定要出世,就不要回头。”
    “本是世中人,何能走得脱?人世人世,有人便有世,跑得远远的,便算是出世么?”云知道,“没猜错的话,您千里迢迢跑出来,是得了某个人的劝吧。”
    清式掀起眼皮眺了他一眼,摇摇头道:“你这个小鬼头,竟瞒不住你。不错,你清和师叔弥留之际同我说:若我是师兄,当乘槎渡海,求问大道。”清式从美人靠上站起来,眺望山坡下的大海,“他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牵引灵气,削弱人间道法,人间早已没有与他匹敌之力。多么绝妙的计策,在你浑然无所知之时,已成了他的手下败将。老夫不是什么通天彻地的大能,能把你们这一帮小崽子养活便谢天谢地。他既然肯留凤还一条去路,老夫便依他所言,出海避世,也算为人间留得一条道脉。”
    云知长长哦了声,站起来走到他身边,“那日你同黑仔说什么一同避世,是吃准了他会拒绝。”
    “这孩子孑然一身,寡亲缘,命孤煞,好不容易得一兄长,又岂会离他而去?”清式叹道。
    “师父果然高,这招是不是叫‘缩头乌龟’?”
    “逆徒,”清式道,“人力有穷,天道有定。我派人才凋零,为师不求凤还千秋万代,但求你们平平安安,稳稳当当。”
    一老一少临窗而立,一只苍鹭拖长调子唧了一声,从茅草屋顶一掠而过。冷落的山坡和大海,破烂的簸箕被风吹得骨碌碌乱转,夕阳落下半边脸儿,天地昏黄。这破败的门派,也曾仙鹤云集,也曾万门敬仰,走过千年的传承,终究避不过苟延残喘的命运。
    云知抱着手臂,缓缓地道:“师父,逐我出师门吧。”
    “你还是放不下,云知。”清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