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池早已熟悉这样的目光。
在他还是第一指挥官的时候,什么目光不会落在他的身上?只不过现在比起曾经,还少了一点来自omega跟beta的憧憬向往大概是墨兰斯的威慑力确实很强吧。
林池特意凑到了桑德罗意的身边,到目前为止一直都抱着肥橘的首席执行官,此时此刻却抱着一束纯白的满天星。
满天星很漂亮,也很适合这样的场合。
于是,林池从他手里顺走了这一小束花。
桑德罗意:林阁下
林池的视线并没有落到他的身上:诺雅是不是自从邵光葬身敬途星域以后就表现得很不正常?
桑德罗意垂了垂翠绿的眼眸:是。
林池:据你所知,她在邵光出事的消息爆出来了以后,跟哪几方的人接触过?
桑德罗意:我
他犹豫了一秒:不知道。
林池诧异地回头瞥了他一眼,桑德罗意是他亲手给墨兰斯选择的执行官心腹,虽然有很大的可能是墨兰斯自己从中操作的,但林池依然是跟桑德罗意接触过的。
是不知道还是有人不让你跟我说?
桑德罗意低下头:是陛下。
林池没有再因为这件事情而责怪他,毕竟桑德罗意效忠的是墨兰斯,而并非他。
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其实也是他最开始的想法,桑德罗意对墨兰斯有足够的忠诚。
如果以后的墨兰斯注定成为北银河最煊赫的大帝,那桑德罗意就是最适合他的首席执行官。
事实也确实如此。
但林池难免还是有些失落。
他嘴上轻轻地骂了墨兰斯两句臭小子,紧接着便拎着从桑德罗意手里抢来的白色满天星,在仪宾结束悼词,开始对遗体的告别仪式的第一时间离开了参加葬礼的队伍人群。
俊美挺拔的alpha一身皇室的日常礼服,礼服略微有一分宽松,更加衬托得林池的消瘦。
林池在诺雅的衣冠棺材前放下了白色满天星。
尽管刚刚桑德罗意并没有向他透露诺雅在邵光之后究竟遭遇了什么,但他至少目前已经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诺雅确实有跟什么不应该有交集的人出现了交集。
只不过到底是什么样的交集,才能让一个好端端的omega疯成这样?
林池沉默着走出了葬礼现场。
这一处墓园属于o联的管辖范畴,园林装饰都格外的精美细致。
可林池并没有心情来欣赏,他很清楚,星际战争随时都可能爆发。
特别是在联盟实际上掌握着那种能够令alpha发疯失控的特殊武器的情况下,林池到目前为止,甚至都不明白为什么联盟的中枢院在面对第三环链宣告独.立的情况下,还按兵不动。
要知道,他们在第三环链独.立之后可是同时失去了最大的原料跟能源供应产地,以及将近一半体积的星域!
难道是第三环链手里掌握着什么秘密武器吗?
林池默默否定了这种猜想。
如果他们真有什么秘密武器,也不可能到目前为止还混得那么惨。
只能用a少b多来解释。
一颗小石子从半空直直地朝着林池投射了过来。
林池敏锐地察觉了潜在的攻击意图,微微向前多跨了一步,那颗石子就落到了他的身后,打在大理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嗡响。
墓园之外有一圈身着陈旧礼服的男女老少。
他们的礼服在样式上没有任何的共同点,除了能够勉强分辨出他们是贵族以外,并不能从中分析出更多的信息。
除了一件事。
他们看起来都很消瘦可怜,而身上的全部衣物都呈现出了一种洗到发白的颓唐感。
你还我爸爸!
林池顺着这一声来源于沉寂人群的清亮大叫看了过去,就看到了之前在迎接他跟墨兰斯返回帝都星的小型星舰落地位置见过一次的少年。
他当时似乎是被桑德罗意安插在人群里的执行官给按住了,而现在,跟在少年身边的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人沉默地按住了他。
那名中年管家还在林池的视线转移过来的第一时间,取下自己的礼帽,遮挡住了不停挣扎的少年的脸。
林池觉得这个场面很有意思。
他就算手上的信息再少,也应该猜出来这些人究竟是在做什么了。
是在为了曾经被他逼迫到死的那些大小贵族而指责他吧?
只不过因为他的身边有墨兰斯,身后是军部这个庞然大物,所以这些人并不敢明目张胆地指责他,只能用这种实际上毫无建树的方法来逼迫他站出来。
尽管是被围堵的那一个目标,但林池并没有丝毫的慌乱。
他今天会出现在诺雅的葬礼上完全是意外,那么这群人的背后肯定也有什么势力在推波助澜。
林池摸了摸胸口的宝石纽扣。
他没有回家,自然也拿不到自己的衣服,只能凑合着穿墨兰斯的衣服,浑身上下都包裹在淡淡的血腥味信息素里。
一向细致的首席礼仪官裴南多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那出现这种情况,最大的可能就是墨兰斯故意的。
唉
林池叹了一口气。
这一群仿佛从墓地里走出来的人,带着强烈的倾向性的怨恨望着林池。
而林池只是朝着他们走了两三步,还没等他近身,那名拉住自己家少爷的中年管家就立刻抓着少年往后退去。
中年管家一退,其他的人也跟着退却。
他们并没有什么力量。
哪怕是单纯的身体力量,他们可能加起来还是无法与林池抗衡。
普通人跟实打实地经历过血与火的考验的alpha是不一样的。
人群当中出现了一条不宽也不窄的小道。
两旁全都是衣着陈旧的大小贵族家属之流,高高低低参差不齐,他们的衣冠都尽可能地保持着最后的贵族尊严,黑白分明夹杂血丝的眼眸当中迸射向林池的却是最恶毒的利剑。
那是他们的怨恨。
怨恨林池的指控带走了他们的亲人,或者更多的因为那些被林池指控而处理的亲人倒下,整个家族都不复往日的荣光。
贵族最无法忍受的事情不是痛苦,而是突然有一天,他们引以为傲的贵族身份不再凌驾于普通人之上,甚至为了讨生计,维持体面,他们不得不放下身段去与普通人为伍,乃至于为普通人工作。
林池的嘴角始终都啜着凉薄的微笑。
或许墨兰斯的说法也没错,他就是那种有天生反骨的人。
不要说如今只有一千个人无声地指责他,就算是一万一亿的贵族来指责他,他也不会因为他们的指责而感到任何的愧疚。
甚至还有点想笑。
一切剥削都在暗中标注了应有的终点,一切不公都必然会走向消亡如果没有,那就让它有!
从某些方面来看,林池确实是最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者。
他并不惧怕任何恶意制造出来的舆论压力,因为他清醒地知道自己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
如果他不用最强硬的手段来清除军部里潜藏的隐形蛀虫,那整个帝国的将来都会走向无可挽回的衰亡。
事实上,在林池脑海里的原文当中,帝国方面最后被耶语舒、兰斯洛特等人组织起来了自救的力量,甚至连原本隶属于林指挥官的部分都积极投入了合作自救,然而这样的自救却因为各种各样的蛀虫毁于一旦。
人类也许真的有过自救的希望。
但那样的希望在原本就已然倾倒的大厦面前也不过是一星萤火,聊胜于无。
林池有时候甚至都会去想,自己是不是应该离开帝国,因为人类的未来似乎并不是一个难以驾驭风雨飘摇的帝国所能挽回的。
只是一直以来跟墨兰斯的过多交集蒙蔽了他的眼睛,让他无法断然地割舍掉帝国。
天空落下了冷冷的细雨,雾蒙蒙的阴沉天空一片暗色。
林池的手漫不经心地揣进了口袋里,他出门的时候就没有特意挑选过自己的衣着,毕竟那时候还是艳阳高照的大晴天。
人群当中的恶意宛如实质,简直随时都能凝聚成刀剑刺入林池跳动的心脏。
他还没有完全走出极具压迫感的人墙狭道,但这群充斥着不甘痛苦仇恨的人却早已退让出了一整条狭道,仿佛只要他们继续用眼神精神上的冷暴力来压迫林池,林池就会痛哭流涕地忏悔自己的过错当场投降似的。
那根本不可能。
林池看见了人墙尽头停驻的悬浮车,悬浮车的后脊上纹饰着皇室的星空玫瑰图样。
悬浮车似乎刚刚停下,紧接着车门打开,连撑伞的人都没有,白金色的长发先飘出了车门,宛如垂落的迢迢星河,然后是完美贴身的皇室礼服,与人。
沉默的人群往更靠近林池的方向收缩了一下。
墨兰斯的手里拿着伞,不动声色地踏出了悬浮车。
冷硬的狩猎长靴踏在潮湿的地面上,发出闷响。
尽管手中有伞,但墨兰斯并没有出现任何一丝要撑伞的意向。
他冰蓝色的眼眸定定地凝望着林池,似乎要从他的身上看穿那一层无形的厚重的盔甲伪装。
林池看着俊美绝伦的墨兰斯跟他一起淋着无伤大雅的小雨,双手插在口袋里,挺拔的脊背都多了一丝难以描述的力量加持。
冷冷的冰雨落在墨兰斯的额前,落在他高挺的鼻尖,落在他浓密修长的羽睫,像碎开的华丽钻石。
垂散的长发因为风雨而凌乱。
但他依然很美。
美得像落入凡尘善恶难辨的神明。
所有人就这么看着林池停下了脚步,嘴角的弧度扬得越来越高。
林池忽然抬手,人群立刻本能地往后退避,因为在他们的所有认知概念里,林池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吁
但他只是吹了一声清亮的口哨,然后举起手,朝墨兰斯扬了扬,似乎是在打招呼。
眉眼都透着坦然与洒脱。
墨兰斯没动。
因为他在这一刻,才切切实实地在林池的身上感觉到了他跟林指挥官是一个人的真实感。
不是做梦。
是真的存在的偏爱他的林指挥官。
林池朝着墨兰斯笑了笑,笑容里有一点临时想起来自己是□□出来的心虚。
他继续往墨兰斯走,连步伐都不自觉地迈大了几分。
然而,在他即将走出怨毒的人群,与墨兰斯交会的那一瞬间,一只手从人群当中伸了出来,硬生生地将他阻拦在原地。
就算林池并不在意这些人的看法,他也不会完全无视对方的实际阻拦。
深琥珀色的眼眸低垂,清透地瞳仁懒懒地顺着阻拦自己的障碍物看过去,紧接着便看见了一封被告函。
信函上烫了金,字体偏花斜,是很典型的帝国作风。
【致林池阁下。】
给我的?
林池朝着拿着信的人看了过去,只看见对方用卫衣的帽子包着头,一副不敢露正脸的样子。
那双握着被告函的手格外的苍白,还长了薄薄的一层茧。
竟然有一丝莫名的眼熟。
但林池认真想了想,他认识的人绝大部分都是粗糙的alpha,就算真的有跟这只手一样的,也不可能有这么苍白。
这种苍白是长时间不见天日、缺乏运动所带来的,失血的不健康的鬼魅颜色。
林池并没有去深究对方的身份,反正他们不会是一路人就对了。
事实上,他就没打算在帝都星找什么一路人。
偌大一个帝国,就没有适合跟他一路人生长的土壤。
他接过了对方手中的被告函,低低地道了一声:谢谢。
在林池取走被告信以后,对方就立刻收回了手,像是生怕被谁记恨一样,更加谨慎地扯着衣领捂住了自己。
林池终于走出了压抑灰暗的人群,他曾经直接或者间接的害死他们的亲人朋友,亲手摧毁了他们赖以维生的顶梁柱,划破了他们头顶的□□。
不管他们有什么反应,林池都觉得是正常的。
但他绝不谅解,因为他没有资格。
就像在故乡的时候,林雅跟他说的那样他们也没有资格代替所有被害死去的人对加害者表示原谅。
压在林雅他们身上的是六十亿的亡灵,而压在林池身上的则是根本无法计数的被迫害致死的军部士官。
仅敬途一役,就是三千alpha精英。
墨兰斯的表现太过平静。
这种时候,即便是林池都无法看出他的真实想法。
所以他只是大步走到了墨兰斯的跟前,同样平静含笑问他:为什么不撑伞?
墨兰斯歪了歪脑袋,他大概能从所有的影像资料记录里看出来,林池对他故意卖萌根本没有多少的抵抗力。
长发散落如瀑,他的薄唇轻启,反问林池:为什么要撑伞?
林池不在意地笑了笑,干脆从墨兰斯的手里接过了黑伞。
行叭。
他亲自撑起了复古的长柄黑伞,但这把伞并没有被他用来遮挡头顶的丝雨,反而是用来遮蔽了那群人看向他们的视线。
宽阔的伞面在半空中一旋,暗色的反光阴影打在了林池跟墨兰斯的头顶。
林池直接往前了一步,整个人几乎与墨兰斯完全贴在了一起。
他微微垫高军靴加装了金属边锋的硬头,搂住墨兰斯的脖颈,张嘴含住了他的薄唇。
雨声交错里旁人根本无从窥探黑伞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有带着一队执行官过来埋伏在四周的裴南多淡淡地坐在外面看不见的悬浮车里叹了一口气,每当这种时刻,林长官考虑到了所有人,却总是唯独考虑不到他。
裴南多只能自己自觉地别开视线,当作没看见。
在这一刻,他是真心觉得,桑德罗意一个人在外面带队保护是很好的安排。
也只有像他那种没心没肺的直a才能扛得住这两位丧心病狂毫无回避的恋爱酸涩氛围。
可是在裴南多随便调转视线的时候,他忽然间在人群里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东西。
他立刻开启终端通讯。
一队,一队a位置,用记录扫描看看靠近陛下的人群里的全部人脸。重复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