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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节
    那个人满身带血,就连脸颊上满是鲜血。那双眼,孤独,愤恨,却又格外的依恋着他。
    “师尊,我到底要努力到什么地步,你才能看我一眼?”
    那句话里,饱含着绝望。
    “谢川?”
    他低下头,嘴里只剩下苦涩:“谢川……?是,你只会觉得我是谢川。”
    抛却了自己的名字,拼了命也要留在他的身边。
    他今后在阮天琅面前,只能是谢川,不再是炎奚了。
    两人都不知道对方是真是假,只觉得他们都是自己的心魔。
    阮天琅大概隐约察觉到陪伴在他身边的谢川可能被人夺舍过。可他却不愿意深究,谢川在他身边多少年,炎奚就死掉了多少年。
    这样的巧合,他不得不去联想。
    他修仙路途太顺,也从未想过有什么人能够陪在他身边,想想这么多年,也只有风微和炎奚。
    如今那个人突然离去,阮天琅便生了心魔。
    等知晓了前因后果,季子修的脸上只剩下了复杂。
    他的心乱了,是怜惜阮天琅和炎奚。
    季子修在花海里,解开了面具。炎奚虽然看不到那些幻境,却困于幻境,他不是阮天琅,只是为了帮阮天琅实现执念而已。
    为什么死后多年,阮天琅还不断祈求,却不愿意自己成为宿主。
    他对炎奚有愧,却无法生情,不愿意把自己的心给炎奚,只能不断的对季子修强调,一定要弥补他的徒弟,要对他好。
    风声在耳旁吹过,等天空的残月也消失不见了,地上血色的花瓣里开始升起无数萤火虫。
    四周仍然被照亮,没有完全陷入黑暗。
    季子修已经分不清这到底是阮天琅,还是炎奚的执念。
    仿佛所有的东西都交融在一起。
    “炎奚,你醒醒!”
    他喊了炎奚的名字,可炎奚却被幻境困得死死的。
    那东西显然不满足只困住炎奚一人。
    画面一转,便轮到季子修了。
    那是一个精雕玉琢的小孩,走过长长的走廊,外面是漂亮的后花园。远方的石桌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季子修的祖母,一个是他的母亲。
    祖母露出慈祥的微笑,就连旁边的季母也笑得很温柔。
    “子修出色,我们侯府也算后继有人。”
    季母抿嘴而笑:“子修还小,看不出来的。”
    祖母摸着他的头发:“子修自小聪慧,我这到不担心。倒是这容貌……着实……”
    仿佛一语成谶,还没等季子修长大成人,他过于出众的容貌已经遭到窥觊。
    要只是一般,侯府还不至于这么担心。
    可季子修漂亮得太过,也太危险。
    当今陛下死了,在死之前,他宣布了一道旨意。
    让季子修陪葬。
    侯府曾拼命反抗,母亲和祖母抱着他死死的哭了起来:“不要,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自古陪葬的就是有妃子!”
    季候爷看着家里的两个女人,颓废极了,深深的把身体蜷缩在一起:“我也不想,可季家当年站错了位置,保了大皇子,如今的新皇……却是二皇子。”
    “那季家岂不是……?”
    “二皇子生性残忍,比起先皇有过之而无不及。旨意是先皇下的,我们是保不住子修的。”
    母亲和祖母哭成一团,含泪为季子修送去了一盏下了药的粥。
    季候爷原本准备的毒死人的药,会在三日之内发作。可季子修的母亲不忍心,偷偷把毒药换成了迷药,不想亲手让自己的儿子在自己手上断送性命。
    季子修昏睡了过去,什么知觉都没有。
    他被信任的家人下了药,连夜送到了陵墓地宫里。
    当季子修醒来的时候,工匠们正在钉死棺材。
    他拼命的拍打着棺材,身体仍然软软的,使不上力气。
    没人理会他,季子修只能听见乒乒乓乓敲打着石头的声音。
    他出不去,心中无比恐慌,用指甲一遍又一遍的抠着缝隙。
    当手指出了血,仍旧打不开。
    不知道过去多久,工匠们顺着密道走了。离开这里的时候把萧成帝的陵墓全数封闭,偌大的地宫下,只剩下了他一个活物。
    黑暗快要把人逼疯,手指完全破掉了。季子修闻到了鲜血的味道,他口渴了,只能喝自己的血。
    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
    季子修仍然怀揣着希望,期盼家人会回来救他。
    在日复一日的自我欺骗之中,活活被饿死。
    那具尸体,美貌依旧,只是右手某些部位已经被啃咬得成了森森白骨。
    自食,只是因为还怀揣着虚假的希望。
    “我……不想死。”
    第62章 师徒8
    不想死,难道有错吗?
    他的尸骨被永远留在了那个地方, 就连死后, 都没有一个人来给他收尸。
    对于季子修来说, 被活埋的地方不叫安眠之地。
    在接下来的四百年,他都无法放弃想要出去的念头。
    怨念不散, 不入轮回, 不仅生前被活埋,死后也被关了四百年。
    渐渐的, 孤单和寂寞吞噬了理智。
    好黑,走到哪里都是一片黑暗。
    自己和自己说话。
    纵使死去灵魂也被关在棺材里,出不去。
    有时候会痛恨自己是清醒的。
    为什么……还不疯?
    并不是刻意的追求什么必须活下去, 只盼望着,能够出去就好。
    “我不想死, 我不能死。”
    魂魄不散, 执念不消。
    “我只是……不想死而已。”这些记忆犹如连锁反应,逐渐呈现在他的眼前。季子修的眼泪一点点的落下, 跌落在手上,滚烫的快要灼伤肌肤一般。
    他走了过去,坐在石棺上面。里面是他的尸骨,周围黯淡无光, 黑暗把一切都吞噬,季子修的手轻轻抚摸过冰冷的石棺,精美的花纹,就像一件装饰品一样。
    “到头来, 季家没有一个人来。”他自嘲的笑了起来,不知是在笑季家人,还是在笑他自己。
    也不知道是不是诅咒,季子修死后的四百年,季家祸事不断。
    季家人,几乎快要死绝了。
    从九族开始,越是和那位血脉接近的人,死得越早。
    到最后,方圆百里都知道了季家的诅咒,没有女儿愿意嫁到季家去,也没有人敢要季家的女儿。但凡沾染了一丝丝季家的血统,都会死得很早。
    所以后世族人都以为是自己做下的那件事太过恶毒,遭到了报应:“你说我们季家为什么那么惨!那是祖先们惹下的祸事,为什么还波及我们这些后人?”
    “别说了。”老者咳嗽起来,“是我们错了。”
    昔日的季家,也在这些年逐渐没落。
    其实大家族没有谁能达到几百年荣华不变,可季家人真的几乎死完了。并不是没有银钱,季家仍旧很富有,可季家人死得不超过五个。
    “祖父,孙儿找了一个道士,他说可以帮我们化解那位的怨气。”
    老者摇了摇头:“这些年,我们不是没有找过,可是都没用,你也别操那个心了,我们……早已认命。”
    “不行!”
    没想到这次歪打正着,那个道士倒是真有些本事的。
    他把两个同样死掉的人缔结了因缘,一个是季子修,而另一个,就是陆千澜了。
    道士虽然有些真本事,可法阵做得太差。桃花纷纷而下,风一吹,落得满衣襟都是。陵墓已经找不到了,若说季子修的遗物,季家也只是保留了一个玉佩而已。
    陆千澜死得没有季子修久,陆家那边尚保留了他的很多东西。
    于是一只玉佩,一把剑,放到了一起。
    洒下一把花瓣,焚烧了两个小人,黄纸和桃花一起纷飞起来。
    这是他们的婚礼,却办得跟葬礼一样。
    那个冥婚以季子修为主,陆千澜的一半魂魄竟然涌在他的身上。至此,季子修才等来了系统,进入了考核世界。
    季子修缓缓的睁开了眼——
    他终于想起来了,他知道自己为什么奋不顾身,也要实现那个愿望。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拯救我。”
    或许,只有在这黑暗里,我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