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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爸爸妈妈可能存在的矛盾, 《红楼梦》里婉转曲折的人情世故, 都被抛之脑后。
    秦晗想起化学课的实验,把氢氧化钠溶液滴进硫酸铜溶液里,产生蓝色沉淀。
    喜欢张郁青这件事, 就像是一剂特殊物质, 融入她的生活里, 产生无数个微小的愉快因素。
    秦晗家里是一梯一户的房子, 电梯到达楼层缓缓开门, 外面是属于秦晗家的私人面积, 秦母在这里放了一个实木制的鞋柜,还有实木信箱。
    她刚迈出电梯, 听见一阵行李箱轮子滑过地面的声音。
    愉快顿住。
    有些不好的猜疑涌上心头。
    家里的门开着, 她看见爸爸提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从门里出来。
    那个行李箱她知道, 还是秦晗中考完那年,他们一家三口去海南旅行时爸爸买的。
    当时这个行李箱装了三个人的东西还有富余空间, 被妈妈嫌弃说尺码太大,又很重,一直放在家里被闲置。
    但现在, 秦晗的爸爸拎着它,站在门口。
    他看见秦晗,满脸的愤怒慢慢消散掉, 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很疲惫地叫秦晗:“宝贝,爸爸又要出差了,这次走得会有些久,你和妈妈在家,要乖乖的。”
    秦晗都很诧异自己的冷静:“爸爸,我们不是说好的吗?”
    不是说好以后不在我面前演戏吗?
    不是说好你会好好处理和妈妈之间的事情吗?
    “你要和妈妈离婚了吗?”
    秦父重新戴好眼镜,把行李箱放在门边:“进屋说吧。”
    秦晗坐在沙发上,秦父没有坐下,而是蹲在秦晗面前。
    他很愧疚,摸出烟盒,想了想又放下:“对不起,小晗,爸爸真的很想给你一个温馨的家。”
    只有这么一句话,秦晗就说不出责备的话。
    因为爸爸的语气里,包含着身为父亲的深深无奈和自责。
    秦晗的爸爸秦安知和她妈妈李经茹是在大学认识的。
    那时候秦安知家里条件比较,但李经茹家里条件优渥,他们谈了很多年恋爱才得到家里的认同。
    从大学谈到研究生,最后终于修成正果。
    婚后不久,李经茹怀孕了,是个女孩。
    女儿嘛,是要富养的,老婆也是要富养的。
    那时候秦安知就暗暗发誓,一定要凭借自己的努力让老婆和女儿过上富足的生活。
    他做到了。
    但李经茹开始疑神疑鬼,总觉得他有钱了就会在外面找其他女人。
    后来秦晗的姥姥姥爷出车祸去世了,李经茹失去双亲悲痛欲绝,变得更加依赖秦安知,也更怕秦安知会找别人。
    她做得再过分的事他也忍了。
    但今天在外面和一家外企公司谈合作时,李经茹忽然闯进去,把一杯咖啡泼在了那家外企公司的中华大区经理身上,说人家是狐狸精。
    为了和这家外企谈合作,秦安知的整个团队几乎忙了整整一个月。
    他们熬夜,整天吃泡面,生病了没有时间去医院只靠吃药撑着,甚至发着高烧出差。
    秦安知的团队,23个人,每天都在忙。
    但李经茹的一杯咖啡,让他们的所有付出变成了白费。
    这些李经茹不能理解,她认为秦安知对她生气,一定是因为其他女人。
    即便这样,秦父也没有在秦晗面前过分地说秦母什么。
    他说,“宝贝,你妈妈太没有安全感了,我以为我可以用爱来治愈她的所有不安,但爸爸现在束手无策,爸爸只是离开家里,但爸爸依然爱你,妈妈也一样爱你,你永远是我们的宝贝,拥有完整的父爱和母爱,明白吗?”
    秦晗想要摇头,她想要任性地拽住爸爸让他别走。
    但可悲的是,她忽然从这些事情里听懂了爸爸的苦衷。
    “你妈妈是凌晨的航班,你乖乖睡一觉,明天早晨妈妈就回来了,好不好?”
    秦晗看着秦父:“爸爸,那你去哪儿?”
    “爸爸要回公司处理一些事情,接下来的时间都会很忙。”秦父按着眉心说。
    秦晗隐约感觉到,妈妈触碰到了爸爸的底线。
    她很不安,很想哭,可又不想给爸爸添更多的苦恼,只能乖乖点头:“好。”
    秦父陪着秦晗呆了一会儿,然后匆匆离开。
    家里万籁俱寂,秦晗只有一个想法。
    她承受不住这样的变故,她要去找张郁青。
    难怪他的顾客们都那么喜欢和他诉苦,秦晗在承受不住这些突发的痛苦时,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张郁青。
    她用手机打了车,坐进出租车里。
    帝都市的夜景很美,各样的霓虹光怪陆离,秦晗看着窗外。
    灯光晃在她脸上,她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感受不到。
    躲到遥南斜街就好了。
    那里有好喝的冰镇乌梅汁,有罗什锦甜又脆的大西瓜。
    有刘爷爷满屋子的旧书,有可爱的北北和每天戴着假发的李楠。
    有很多拆迁无望却依然拉二胡下象棋的悠闲老人。
    还有张郁青。
    在面对生活巨大的变故时,秦晗下意识想要躲到遥南斜街。
    就好像只要去到那里,家里就还是好好的,等她再回家时,爸爸妈妈还会笑着叫她吃饭。
    “小妹妹,开不进去了,这条街晚上没有路灯的哦,要不要叫家里人来接你啊?”
    遥南斜街的街口放了路障,夜里不让车进。
    张郁青说过,那是因为这条街老人多,怕老人被车子剐蹭到,才这样的。
    秦晗沉默地摇头,在手机上支付了车费。
    她很失礼,连谢谢都没对司机师傅说。
    夜晚的遥南斜街沉寂得像是荒野,只有虫鸣和树叶的沙沙声。
    秦晗开着手机里的手电筒走进斜街里,却没有躲过任何一个凹凸不平的地面。
    有飞蛾不断向着她的光源扑过来,秦晗像是没有知觉的人,摇摇晃晃走着,崴了两次脚,浑然不觉。
    她抬起头时,发现前面的光源。
    那是张郁青的店,窗口透出隐约灯光。
    这条沉睡着的街道,只有张郁青的店里亮着灯。
    冥冥之中,像是在等她。
    那一刻,秦晗忽然很想哭。
    店门没关,秦晗站在门口,抬手,轻轻推了一下,大门就为她敞开。
    但一楼已经只剩下一点昏暗的光线,光源是从二楼传来的。
    隐约能听见北北欢快的叫声,还有张郁青温柔的训斥,“北北,下去,床不是你的,啧,不许咬枕头。”
    秦晗慢慢走上楼梯,她脑子很乱,甚至连门都没敲,直接推开了张郁青卧室的门。
    张郁青店里关门时间不固定,什么时候忙完,什么时候关。
    今天顾客走得晚,天气闷得要命,他刚洗了个澡,赤着上半身,坐在床上边逗北北。
    门突然被推开,张郁青还以为是罗什锦,他也就懒洋洋地端着一杯水喝着,只分过去半个眼神。
    看见清楚站在门口的人是秦晗时,张郁青呛了一下,咳得差点原地去世。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张郁青随手拽过一件短袖套上,才按亮天花板上的灯。
    也是这时候,他看清了秦晗的样子。
    小姑娘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浸湿,眼皮和下眼睑都泛起一层粉色,紧紧抿着唇,眼睛瞪得很大。
    她没说话,也没动,就直挺挺地站在门边,手里紧紧攥着手机。
    手机还开着手电筒,正对着张郁青。
    老实说,闪光灯迸发出来的强光快要把他晃瞎了。
    秦晗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的家坍塌了,她没有家了。
    只能来别人家里,渴望汲取一点点不属于自己的温暖。
    很多个家里温馨的瞬间都在脑海里闪过。
    她记得去年过生日时,妈妈围着米色的格子围裙为她亲手做了一个蛋糕,爸爸拧开一个彩带筒,屋里堆满了气球。
    他们说欢乐地喊着,“祝我们宝贝生日快乐!”
    那时候秦晗真的很快乐。
    可是那样的快乐,她是不是再也不会拥有了?
    秦晗不知道怎么躲开那么多的悲伤,只能站在张郁青的卧室门口沉默着。
    好在张郁青并没有问秦晗“你怎么来了”这样的话。
    他走到秦晗面前,把她的手机从手里抽出来,关掉手电,然后问:“想在这里,还是去楼下?”
    秦晗没动也没说话。
    “那行,就在这儿吧,卧室稍微有点乱,你坐一下,我去把电风扇拿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