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澜正低头将木盆里的菜捞起,身旁的采莲用手肘顶一下她的胳膊,向门外努努嘴说:“看,外面有个傻小子,也不知要找谁,在那里晃来晃去好久了。”
如澜顺着采莲示意的方向望去,正好看见阿成在那里转悠。这才想起今天刚调工种还没来得及告诉阿四呢,他怕是等不及才叫阿成过来找人的吧。这个阿成也是,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晃悠,也不怕被人知道。
赶紧把手里的菜放进旁边的竹篮,如澜双手在衣摆上擦了擦,低声对采莲说:“我出去一下,有人问就说我上茅厕了。”
采莲先是一愣,继而会意地冲如澜眨眨眼睛,一脸暧昧地笑着回她:“快去吧!别让人家等久了,有事我给你兜着。”
如澜左右看了看,见大伙都在专心干活,才站起身轻手轻脚走出去。阿成一见如澜就赶紧迎上来,压低声音问:“你怎么还在这里?人家都在那里等你好久了。”
如澜怕被人瞧见,忙把阿成拉到屋角偏处,这才开口回答他:“我也不晓得今天换了活,以后怕是要未时才有空闲了。”
“哎呀!那可不好了,未时他可是没空的!”
“要不你和他说我以后不去了,老麻烦人家也不好。”如澜一脸歉意望着阿成。
“这个你还是自己跟他说吧!”阿成搔了搔头皮,脸皱成一团,似是十分为难。
“那好吧,改天等他有空了我再过去。”如澜说完转身就走。
“哎,如澜!如澜!”阿成连忙追上:“你就没别的话告诉他了?”
“刚刚不都说完了?”如澜一副你莫名其妙的表情。
阿成听了歪歪嘴角,垂头丧气地说:“我这回又挨骂了。”
如澜见他那模样只觉得好笑,也不知他为何那么听阿四的使唤,想想平时阿成也没少挨阿四骂,觉得他有些可怜,就对他说:“你回去告诉他,说我谢谢他。”
阿成得了一句话交差,傻乎乎地点点头转身走了,刚才两步就听见如澜在他身后说:“你以后没啥事可别来找我,给靳嫂看见了我会挨罚的。”
采莲一见如澜回来马上就伸过头问她::“那个是谁呀?你们怎认识的?”
“他叫阿成,平日我带回给你们吃的糕点就是他给的。
“真的!看不出这傻乎乎的小子还有些本事呀!哎,他是哪个院子的?”采莲一副不问清楚不罢休的劲头。
“我不知道。”如澜真的不知道,她又没问过阿成。
“不知道?”采莲像听到天方奇谈,夸张地大叫起来。
屋里干活的丫头齐刷刷地转头看向采莲和如澜,如澜狠狠地剜了采莲一眼,低下头避过大伙的注视。这下大们丫头的目光都聚到了采莲的身上,采莲倒是无所谓,耸耸肩冲着大家嘿嘿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你能把我怎样的神情。丫头们见了也觉得无趣,又低头干自己的活,仿似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采莲轻轻挪到如澜身边,佯装和如澜一起洗菜,头慢慢挨近如澜的脑袋,眼观四方轻声问:“你啥都不知道还敢跟人家好?”
“谁跟他好呀?!”如澜冲口而出的话音比刚才采莲的声调更高,丫头们手里虽干着活,却全都竖起耳朵偷听。二妮第一个憋不住开口问:“哎呀如澜,采莲刚才和你说啥呀,一惊一乍的。”
“没说啥呀!”采莲脸上堆起了笑,手肘悄悄碰了一下如澜:“是吧?如澜!”
“嗯,采莲跟我开玩笑呢!”如澜很配合采莲,她也不想让别人知道。
“都有啥好玩好笑的?也不说出了大家乐乐。”
“是啊!让我们也听听呀!”
“采莲快说嘛!”
一屋子的丫头跟着起哄,如澜气得牙痒痒的,心里把采莲骂了几十遍,采莲这下倒不敢哼声了,鼓着腮帮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里盘算着要怎样才能把这事糊弄过去。
恰好这时靳嫂过来,看着闹成一团的丫头们她顿时火气上涨,双手叉腰站在门口骂道:“嚷什么?个个都皮痒了是么?厨房那边还等着你们洗菜呢,再不安安心心干活,上头怪罪下来,你们就自己到小姐夫人跟前领罚吧!”
一见到靳嫂,屋里顿时鸦雀无声了,丫头们闭嘴低下头做事。如澜终于松了一口气,采莲用手肘碰了碰如澜,见如澜回头就向她扮个鬼脸,如澜也毫不客气地顶回她,两人对视一眼,无声地笑了。
转眼间就到了小暑,因为时间不凑巧,如澜去绿园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很难撞上阿四空闲,所以每次他不许如澜偷懒,在旁边认真盯着她写字,如澜觉得阿四越来越像真的先生。
刚才阿成过来传话说阿四今天有空,叫如澜过去绿园。一忙完活如澜就赶紧从枕头下翻出昨天刚绣好的荷包,急匆匆向绿园走去。那荷包可是她要送给阿四的礼物,阿四说他的生辰快到了,如澜想人家好心教她识字,自己也该送点什么吧,她也没有值钱的好东西,只好送个荷包了。
那天如澜看到采莲盘腿坐在床上做针线活,她蹭过去一看,见是在绣荷包,如澜心里一动,也跟着拿针线绣起来。采莲以为如澜要绣给阿成,还提议她绣对鸳鸯。如澜才不理她呢,她知道阿四喜欢竹子,就绣了几瓣竹叶,简简单单的图样也不知道人家阿四会不会嫌弃。
靳嫂刚跨出院门就看到如澜的身影急急忙忙往绿园方向走,心里觉得奇怪,这园子不是早打扫干净了,如澜还跑去那里做什么?反正她也没什么事,不如跟着去看看个究竟。
进了园子到处枝繁叶茂的树木,即使正午刚过也不觉的丝毫炎热。靳嫂眼睛胡乱扫了几下,没发现如澜的身影,心里更加好奇了,明明看着她进了园子,怎么就不见人了?
靳嫂转过几棵大树,刚走到一丛竹子旁就听见前方隐隐有男人的声音。靳嫂心里一紧:这丫头不会在这里做出什么失礼的事吧?
当下不敢贸然过去,她放轻了脚步,借着树干的掩护,悄悄走到离声音稍近的一排竹子前站定。透过竹叶的缝隙,正好看到一个女孩坐在石桌前写字,那背影除了如澜还能是谁?她身旁站着个青袍少年,边低头磨墨边说:“练字切记要身正心静,手腕要稳,下笔时把好劲,横得正、竖得直,那样写出来的字才显得好。”声音听着非常耳熟。
就在靳嫂在心里猜测那人是谁时,少年竟配合地抬起头,靳嫂心里咯噔一下,暗自道:如澜啊如澜,你本事不小啊,这么快就找到靠山了。看来我那个小院子快要容不下你这尊佛啊,只不过如此沉不住气,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呢。
身后传来脚步声,靳嫂转身看见阿成手提着个食盒从外面走来,她怕给阿成看见,忙闪身躲到树后,等阿成过去了才敢回去。
如澜最近老觉得靳嫂看她的眼神有点怪怪,似嘲讽又似警告。她仔细回想最近没有做错活儿,可想了许久也没觉得自己哪里做错,再说了,若是做错事靳嫂早就训她了,怎么只会用不明不白的神盯着就算了呢?那也许是错觉吧,也许靳嫂只是随意瞧瞧,自己心虚就乱想罢了。
靳嫂悄悄打量着低头干活的如澜,想不到才大半年,刚来时那面黄肌瘦的小丫头竟换了一个模样,个头窜高了不说,那面貌也是一天比一天灵秀,往哪里放着都是个俏生生的小美人。唇红齿白,冰肌雪肤,粗糙的丫头服装可是丝毫不能掩盖她身上的神采,难怪那小子会被迷住。现在的如澜充其量也不过是朵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儿,一块未经雕琢的玉石而已,若再过两三年加于调教,可不知要迷死多少男子。
只是她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思未必是好事,若给上房的那位知道了,怕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采莲挨着如澜身边坐下,笑眯眯地问:“今天不出去了呀?”
如澜笑着摇摇头,说:“得好好学绣花,不然可赶不上你了”
“我可是天天练的。”采莲一脸得意。
“又绣荷包呀?你都绣好几个了。”如澜瞅了一眼采莲手中的绣活。
“荷包多怕啥,将来可是要送人的。”采莲说完脸上浮起一片红晕。
如澜扑哧一声笑了,手肘轻轻撞了撞采莲的腰,道:“不害臊!”
采莲也跟着笑了起来,忽然张口唱起了家乡的小曲:“八月到十五,十五月儿圆,那春风摆动杨呀杨柳梢;三月桃花开,情人捎书来,捎书书带信信要一个荷包袋……”
那曲调轻柔委婉,如澜也情不自禁跟着哼起来,唱着唱着不知谁和谁又加进来。一群情窍初开的女孩,带着心里对爱情朦胧的幻想及对未来的期盼,一遍一遍地哼唱着那优美婉转的曲调。歌声渐渐升高,穿透低矮的瓦房,飞扬在院子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