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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宸妃
    永昌四年的春天来得分外早, 二月二这日, 皇上下早朝进了坤宁殿,风荷正坐在榻上望着窗外。
    “看什么呢?”皇上手抚上她肩。
    风荷慵懒靠进他怀中, 含笑说道:“杨柳枝头都出细叶了。”
    “草也绿了, 朕带你到郊外骑马去。”他亲亲她头发。
    “好啊。”她环住他腰,仰脸儿看着他,“不过今日不行。”
    他挑了眉:“为何?”
    “今日是才婳的祭日。”风荷的目光中含着些嗔意,“皇上总是不记得, 朔儿和婧儿该不高兴了。”。
    “你提醒朕就是。”他坐下来喝一口茶:“孩子们祭奠去了?”
    “今年是两周年小祭,只用朔儿与婧儿前往, 岳儿早早读书去了。”风荷说道。
    “姮儿呢?”皇上刚问一声,屏风后影子一晃, 一个红色的身影颠着脚步, 张着两手一摇一晃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喊, 父皇,父皇……
    皇上忙弯腰接在怀中,抱起来笑问道:“躲在屏风后做什么?”
    “躲猫猫。”肥嫩的小手绕上脖颈,肉嘟嘟脸贴着腮帮, 小嘴儿蹭着耳垂,“父皇找不着。”
    “这会儿找着了,想做什么?”皇上笑看着女儿。
    “举高高, 转圈圈, 再扔起来。”小人儿啊一声叫, 被高高举起,转着圈突然抛在空中,接住了又往上抛,小人儿咯咯咯笑个不停。
    “刚用过早膳,再给倒出来。”风荷在一旁笑着制止。
    大人小人正闹得欢,听不到她说话,又闹一阵,皇上喊一声头晕,抱着姮儿跌坐下来,砸在她身上,压着她赖着不起来,小人儿笑得更欢,在父皇与母后怀中轮番滚来滚去,二人一里一外护着,由着她折腾。
    小人儿笑闹着突然停了,喊一声婧姐姐,滑下榻跌跌撞撞就往过跑。
    婧儿身子细瘦,被她撞得一个趔趄,身旁的任女官忙护在身后,姮儿又喊一声朔哥哥,转个弯向着朔儿跑过去,大力眼疾手快,一手抱住一个高高举起,姮儿在空中扑腾着,倾过身子揪住朔儿的袖子,咯咯笑了起来,朔儿看着妹妹唇角上扬,摊开手,掌心里是一块小小的糯米圆子,递在姮儿面前笑道:“给你吃。”
    姮儿一把抢过塞进嘴里,吴女官在旁哎呀一声:“那是供桌上拿来的。”
    想要抠姮儿的嘴,姮儿那里肯依,咕咚一声,囫囵吞了下去。
    吴女官急得直跺脚。
    皇上端坐着摇头笑道:“真是贪吃。”
    风荷也笑:“已经吞下去了,别管她了,没噎着就行。”
    “那可是供品,多不吉利。”吴女官小声道。
    “我也拿了。”婧儿的手掌摊开,掌心里也是一块圆子。
    众人哭笑不得,任女官忙抱了起来,小声道:“你们两个都给拿回来了,贵妃娘娘吃什么?”
    婧儿指指朔儿小声道:“二哥哥说,贵妃娘娘死了,死人不用吃东西。”
    “都过来。”皇上微笑招手。
    朔儿婧儿忙挣扎下地,飞一般扑过去,皇上一左一右抱在膝头,和气说道:“不过是两个圆子,拿了就拿了。祭奠累不累?”
    “不累。”朔儿小大人一般摇头。
    “可累了。”婧儿揪着衣裳撒娇。
    “今天是贵妃的祭日,也是你们两个的生辰,父皇得犒赏犒赏你们。”皇上看着一双儿女,“如今春暖花开,你们的母后想骑马了,你们呢?想不想去玉津园看狮子大象老虎孔雀?”
    “想。”两个小人儿齐声说道。
    “父皇。”忽听一声大喝,皇上看过去,红衣小人儿两手叉腰,横眉立目看着他,大声质问道,“就两条腿,两个膝盖,都坐满了,姮儿坐哪儿?”
    皇上求助看向风荷,风荷抱她起来,放她趴在皇上背上,含笑问道:“这样行了吗?”
    “行了。”小人儿从肩头探出脑袋,蹭一蹭朔儿,又蹭一蹭婧儿。
    “午后你们的大哥哥下了学,我们就去。”皇上放下两个小人儿,又一把揪过背上趴着的那个放下去,“玩耍去吧。”
    三个小人儿一声欢呼,一窝蜂往外跑,风荷忙吩咐几位中官女官:“快,都跟过去侍奉。”
    众人说一声是,忙忙跟着向外。
    皇上身子一歪,靠着风荷闭了眼:“朝堂上有好消息。”
    “看出来了。”风荷为他揉着太阳穴笑道,“乌孙停战了?”
    皇上嗯一声:“老王病逝,大王子被霍廷正斩杀疆场,二王子即位,命令收兵,并遣使前来讲和。”
    “二王子与皇上似乎有些交情。”风荷笑道。
    皇上嗯了一声:“当年朕带着阎先生离开乌孙的时候,二王子带兵追了上来,眼看难免一场恶战,朕跟他说,你我处境相当,与其相互残杀为他人做嫁衣裳,不如联手。”
    “怎么处境相当?”风荷好奇问道。
    “二王子做事,功劳都是大王子的。”皇上笑笑,“他答应了,其后多有联络,朕为他荐了汉学先生,拿粮食换他们的良马,后来他帮着朕试探过霍廷正。”
    “怎么试探?”
    “以乌孙国王的名义,劝说霍廷正里应外合图谋皇位,被霍廷正拒绝,他试探了三次,霍廷正拒绝三次。”
    “若他答应,皇上就以里通外国的罪名铲除,若他拒绝,皇上便饶他性命。”
    “他是难得的军事人才,做一名刺史太过大材小用,此次与乌孙交战,他战功赫赫,就提拔他回京继续做禁军都统制吧。”
    “如今两年过去,聂尚书可与他互为牵制,良霄任副都统制,可分割他的权力,他继续掌管禁军,不会再有昔日独掌兵权之祸。”
    “皇后如今的胸襟见识,足可掌管前朝了。”皇上抬手抚着她脸。
    “前朝有皇上呢,我管着后宫就好。”风荷笑道。
    “乌孙提出联姻,你想办法吧。”皇上看着她笑。
    揉在太阳穴上的力道突然加重,她鼻子里冷哼一声:“乌孙公主要进宫吗?”
    皇上轻嘶一声:“正要跟你商量,成亲王是宗亲里最近的一支,赐婚给成亲王世子如何?”
    “这还差不多。”风荷手下力道变轻,低头亲亲他脸。
    “不过,乌孙王还提出,要求娶一位公主。”皇上笑道。
    “咱们的公主,一个两岁,一个一岁半。皇上觉得哪个合适?”风荷也笑。
    “荣华殿那几位女官,要不要送一个到乌孙去做王后?”皇上试探问道。
    “不行。”风荷断然拒绝,“我可舍不得将她们嫁那么远,再想想别人。”
    皇上嗯了一声:“你看着办。”
    “听说近日常有礼部官员上奏,说皇上后宫空虚,求着皇上添新人呢。”风荷笑道。
    “都被朕骂回去了。”皇上捏住她手,“你放心。”
    “臣妾对皇上自然放心,可臣妾不想落个悍妒不贤的名声。”风荷笑道,“臣妾想着,也该给皇上纳一位千娇百媚的新妃。”
    皇上坐起身皱眉看着她。
    风荷两手搭上他肩,凑过去附耳低语。
    “你啊……”他看着她,无奈而爱宠。
    端午节的时候,永昌帝纳苏禄公主,封号宸妃,赐居延和殿。
    两国联姻传为佳话,皇后悍妒不贤的传言不攻自破。
    丝竹声声红烛冉冉,她安静坐在床沿,心中困惑不解。
    因她是异国公主,礼部在纳妃仪制上又加了一成,可仪式越隆重,她的心中越不安,如此一来,她就成了永昌帝的妃子,再不能与穆宗皇帝有任何瓜葛。
    皇后娘娘究竟作何打算?
    她对进宫是抗拒的,可是她思念自己的孩子,只能任人摆布。
    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说道:“二皇子,大公主,快见过宸妃娘娘。”
    她刷得一下扯了盖头,一对小人儿站在门口,怯生生看着她。
    男童穿赭黄衣红色曳撒,小光头锃亮,浓眉长眼英气十足,女童穿红色袄裙,头上扎双丫髻,眉清目秀精致如画。
    她冲过去伸出手,碰到两个小人儿的肩膀,两个小人儿瑟缩着,她忙忙将手撤了回来,蹲下去含笑说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启禀宸娘娘,孩儿叫做赵朔。”男童脆生生说道。
    “我叫赵婧。”女童小声说道,“是舅父给我们两个取的名字,舅父是大才子。”
    “好名字。”她赞叹着问道,“你们爱吃糖吗?宸娘娘这儿有糖吃。”
    说着话起身拿过从苏禄国带来的箱子,取出一个木匣打开来,色彩缤纷琳琅满目,献宝一样递到两个小人儿面前:“这个是蜂蜜糖,这个是饴糖,这个是枫糖,苏禄国四季开花,果品繁多,我在里面掺了果汁,就有了各种颜色。”
    两个小人儿对视一眼,齐齐伸出手,一人拿了一颗,迟疑着搁进嘴里,婧儿嚼着说道:“二哥哥,比咱们家的甜。”
    朔儿用力点头:“又甜又脆,你咬着吃,咯嘣咯嘣响。”
    二人比赛似的咯嘣咯嘣咬了起来,她看着一对小人儿,本该偏心婧儿的,可是朔儿也那么可爱,而且朔儿的眉眼,有些像穆宗皇帝。
    她心里咯噔一下,再看向婧儿,羞怯的神态惹人怜爱,与穆宗皇帝神似。
    看了这个又看那个,越看越像,两个都像穆宗皇帝。
    心中狐疑着,眼泪潸然而落。
    “宸娘娘哭了。”婧儿拿糖的手缩回来,扯一扯朔儿袖子。
    朔儿挑一块糖搁进婧儿手中,歪头思忖着问她:“宸娘娘想家了?”
    “是。”她含泪说道,“我远离故国,心中孤单凄凉。”
    “那,我们陪着宸娘娘 。”婧儿嚼着糖说道。
    朔儿皱着小眉头:“不是该父皇陪着吗?”
    “父皇要陪着母后,父皇说了,母后不在身旁,他睡不着。”婧儿说道。
    朔儿哼了一声:“姮儿妹妹说了,母后总是偏心父皇,她想跟母后睡,母后总是先紧着父皇,大哥哥说,若是有一天,父皇跟我们兄妹四个都掉进金明池,母后肯定是先捞父皇。”
    “谁在说我们的坏话?”门外有人温和说道。
    她抬头看去,帝后并肩走了进来,她忙忙过去磕头行礼,皇后说一声免礼,与皇上居中坐了,朔儿和婧儿过来轮番喂皇上吃糖,皇后微笑着跟她说话:
    “这两年可怨我了?”
    “奴婢不敢。”她小声说道。
    “其时羽雁需要人辅佐,你是最好的人选,而且,我没有想好怎么安顿你,是以派你跟着她去了苏禄国。”皇后坦诚说道。
    “羽雁历经危险艰难,如今已是王后,奴婢离开的时候,她有了身孕。”她忙说道。
    皇后亮了眼眸,揪一下皇上袖子,皇上点点头:“听见了,好事。”
    皇后一笑,接着说道:“开头呢,我想着对外说找到了你,将你以穆宗皇帝贵妃的身份安置宫中,可这两年中,宫外陆续有了传言,还有几个人带着孩子冒出来,说自己就是当年的小医女,孩子无一例外,都是儿子。”
    “还有这样的事?朕怎么不知道?”皇上看向她。
    “知道进退的呢,就拿银子打发了,不知进退的,只好……”她做个手势,“她们自己上门找死,怪得了谁?”
    她不敢说话,低着头心想,皇后跟以前不一样了。
    “幕后的人呢?”皇上问道。
    “把柄都在我这儿,回头我交给皇上,要杀要剐随皇上的便。”皇后笑笑。
    皇上嗯了一声,接着与一双儿女玩耍。
    皇后又道:“是以,你与孩子的出现,会威胁到皇上,我绝不允许。你可明白?”
    “奴婢明白。”她迟疑着说道。
    “可我答应过你,让你享有该有的尊荣。我思来想去,让你进宫来,将两个孩子养在身边,你可愿意?”皇后看着她。
    “奴婢自然愿意。”她忙忙磕下头去,欣喜看着一双儿女。
    “你不可偏心,要悉心抚养教导他们。”皇后说道。
    “奴婢知道。”她忙忙说道,“奴婢刚刚看来看去,两个都有些像穆宗皇帝,朔儿形似,婧儿神似……”说着话掩了唇,有些惊慌看着皇上。
    皇上笑笑:“穆宗皇帝与朕是堂兄弟,孩子们像他些,再正常不过。”
    她神色一松看向皇后,皇后笑着拉过两个孩子:“宸娘娘远道而来,你们今夜里睡在延和殿,替父皇母后陪着她,可好?”
    婧儿点头说好,朔儿迟疑着,婧儿扯扯他袖子:“二哥哥就当陪着我。”
    朔儿想了想,终于点头:“好吧,大哥哥嘱咐过,说你我是一胎双胞,让我一辈子护着你。”
    风荷忍不住笑,笑着搂住两个孩子,一边一个抱在怀中柔声说道:“母后繁忙,顾不过来,常有疏忽的时候,宸娘娘心细,会比母后照顾得好,还有啊,宸娘娘是位很厉害的女郎中,她救过母后的命。”
    两个孩子崇拜看了过来,婧儿跑过来握住她手:“宸娘娘教我针灸好不好?”
    “好啊好啊。”她忙说道。
    “成亲王家的小郡主总是欺负我,等我学会了,我就扎她。”婧儿比划个手势。
    “她喜欢大哥哥,可你总黏在大哥哥身边,她才欺负你。”朔儿说道,“上回我教着姮儿冲她吐口水,她说姮儿是皇后娘娘生的,她不敢惹,哭着走了。”
    皇上指指这个又指指那个:“朕听说了,你们四个常常联手欺负其他孩子,下不为例。”
    风荷的脸紧绷又紧绷,想说几句教训的话,终是忍不住,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就纵着他们吧。”皇上无奈看着她。
    “大的良善,小的懵懂,就中间这两个一唱一和,最是调皮,我管不住,这才给了宸妃,日后他们再惹是生非,皇上可不能再说是臣妾纵容,得找宸妃娘娘的不是。”风荷笑看着她。
    “她是朕的皇嫂,朕不敢。”皇上也和气看着她。
    婧儿挨着她:“宸娘娘身上有一股香气,跟母后的不一样。”
    “母后那是栀子花香,宸娘娘是药香。”朔儿一本正经说道。
    她看着一双儿女,脸上不觉带了笑意。
    风荷舒一口气,“还有一桩,嘉肃皇后去年走了,她遗言想跟穆宗皇帝合葬,没能让她如愿,因为日后合葬的另有其人。”
    她的眼中滚下泪来:“奴婢多谢皇上,多谢皇后娘娘。”
    “带着孩子们早些歇息吧。”风荷含笑站起身,皇上也站了起来,抚一下朔儿的脑袋,“好生陪着宸娘娘。”
    朔儿忙说儿子遵命,皇上抬脚向外,风荷跟在身后。
    她牵起婧儿的手,要拉朔儿手的时候,朔儿躲了一下,又去拉,他没再躲。
    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孩子送出门外,大声说道:“奴婢恭送皇上,恭送皇后娘娘。”
    风荷回头笑看着她:“你如今是皇上的宸妃,不能再一口一个奴婢了。”
    “妾恭送皇上,恭送皇后娘娘。”连翘大声说道。
    走过回廊出了殿门,皇上握住她手:“走着回去吧。”
    她嗯了一声,二人相携穿过甬道。
    “心里最后一块大石可落下了?”皇上抚着她手。
    “还有一块。”她噘嘴道。
    握着她的手紧了一下:“是什么?”
    “闻樱一直没有身孕。”她说道。
    “他们夫妇忙着游历天下,没工夫生孩子。”皇上看着她,“你啊,操不完的心。”
    “可不。”她靠着他,“本就是操心的命,皇上还非让我做皇后。”
    “做皇后不好吗?”他低声问道。
    “也挺好的,可以放手做自己想做的事。”她小声说道。
    他看着她笑:“朕有一事好奇,朔儿与婧儿,究竟哪个是穆宗的孩子?”
    “臣妾不能说。”她有些紧张。
    “不能说就不说。”他拍拍她手背。
    “臣妾打算带到棺材里去,谁也不告诉。”她紧咬了唇看着他。
    “那就谁也不告诉。”他停下脚步,将她搂进怀中安抚,“你放心,朕再不会提起此事。”
    “穆宗皇帝若在天有灵,会不会怪我?”她靠在他怀中,不安问道。
    “他会感激你。”他笃定说道。
    “孩子们会不会怪我?”她依然忐忑。
    “都是朕的孩子,谁敢不识好歹。”他揉着她头发。
    耳畔传来汩汩的水声,循着水声望过去,隐约有白气蒸腾。
    “前方是景福宫,要不要进去泡温泉?”问着话不待她回答,猛然将她抱起,大步进了宫门。
    水汽氤氲,他看着她,头发乌润面色粉白,笑颜如花春生双颊,倾身而来,将她挤压在池壁上恣意亲吻着,轻声说道:“姮儿一岁半了,再给朕生个皇子。”
    她低嗯一声:“武大人说,皇上耕耘过勤……”
    “那就顺其自然。”他不管不顾,“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朕忍不住,也不想忍……”
    她笑着由他,她总是由着他的。
    而他,也总是纵着她。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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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篇番外竟然难产,总算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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