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骁一团心头火荡然无存,却要对拓跋玹和颜悦色说出什么原谅的话,打死他都不可能。
不过,话说回来,他那宝贝女儿的脾性,也是古怪偏执,不管阿史那颐离如何一厢情愿,那丫头死活不为所动,反而对这病秧子总是欲罢不能。
苏骁深吸一口气,狠狠地送给拓跋玹一道白眼,对苏未央道:“姑母,侄儿这就去唤嵩槐回来,也顺便打探一下妙音的下落。”
苏未央唯恐他对拓跋玹大打出手,正巴不得他赶紧离开。“好!好!你快去吧。”
江珏也释然松了一口气,“玹儿,你放心,妙音聪慧绝顶,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拓跋玹实在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苏未央目送夫妻俩离开,这就欢喜地握住拓跋玹的手。
“玹儿,无论如何,外婆还是为你和音儿高兴,这是老天给你们的缘分。”
“是孽缘吧!”
“你这乌鸦嘴!怎么说话呢?”
苏未央完全能想象到,自己的曾外孙定是有妙音的聪明机灵,又有外孙的容貌。
“旁的女子都不敢嫁给你,偏音儿嫁你。旁的女子都救不了你,偏音儿能救你。你面冷如冰,那丫头却对谁都掏心掏肺一团火热,你看看,咱们大周的将士们哪一个不对她敬佩?你再看她身边的人,哪一个不是打心底里喜欢她?音儿是你的福星!”
“皇外婆!”
“听外婆的,别着急打掉那个孩子,她腹中有凤火珠呢!”
拓跋玹怅然长叹,不禁看了看自己手背上泛着冰蓝的血脉。
之前这毒控制得极好,有时只服药,可以支撑半月也不会复发。可如今三五日都难以支撑。
他既怕那孩子生下来害苦了妙音,又矛盾地期望自己得幸见那孩子一面。
可,那场梦太真实,开满花的海棠树下,妙音抱着孩子……
他昨晚又见到那梦境,亦努力地想看清楚,却如何也看不清。
拓跋玹没有告诉外婆,妙音因凤火珠被北厥佩蓝王追杀的事,也没有说福七在他早上睁眼之际,就告诉他,雷承也已经知道妙音有凤火珠的事。
早上,他本想去追妙音,听闻苏骁和江珏召见,不放心地赶过来解救,早已错过了去追妙音的最佳时机。
就这样,他心事重重地从外婆的宫殿内出来,就被一群兄弟姊妹拦住。
赫连遥一手揉着自己摔开花的屁1股,一手搭住他的肩,“表哥,我刚才那一下,就算什么都偿还了!您且不能再瞒我们,我们都会帮忙的。”
赫连珺和赫连珞等人也忙点头。
赫连楚也道,“玹弟,不管咱们之前有什么,大家都是兄弟姊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拓跋玹道:“我梦见妙音在海棠花树下抱着一个孩子。”
众人陡然一片岑寂。
赫连珞极是踊跃地冲到前面来,“我知道……司天台的祭司大人可以解梦,之前母后做了个奇怪的梦,还曾去找祭司大人解梦呢。”
拓跋玹却不信这种事,“舅母梦到了什么?可准么?”
“母后说,她梦到蛇追着她跑,那噩梦特吓人,还以为是要遭遇什么不测,整日心神不宁。祭司大人推算说,母后要被父皇召幸。果真,没过两日,父皇去了椒房宫,从那日以后,父皇就一直宿在椒房宫,两人如胶似漆,比从前好了许多呢!”
赫连遥也道,“就算其他妃嫔有什么醋意,也乐见帝后恩爱。”
拓跋玹双臂环胸,不敢恭维地摇头,“只怕是祭司大人跑去皇舅父面前说了什么,皇舅父才召幸了舅母!”
赫连遥:“表哥,这事儿,信则有,不信则无,好歹是个指点,若是不灵,只当听一听便罢了!”
拓跋玹摇头,“我不信这些,你们都散了吧。”
赫连楚却恍然大悟,“所以,你的意思是,妙音逃离有可能是因为怀了你的孩子吗?”
“哈!”赫连珞惊叹道,“表哥,你不是生不出孩子吗?为这事儿,大家还曾笑话过你呢!”
“不是生不出,是不能生,那寒毒厉害着呢!”
赫连楚话说完,见拓跋玹脸色难看到极点,下意识地扯住赫连珞和赫连遥,“不去请安是要被祖母怪罪的,快……都去请安!”
于是,一众被惊得丢了魂的兄弟姊妹,都如逃离的鸟兽般,又匆匆奔进太后寝宫的宫苑。
拓跋玹思前想后,飞身而起,一路踏过几座宫殿的琉璃金瓦,自司天台落下,直接寻到了大祭司的书房内。
大祭司多弥大师已年过八旬,在外游历多年,颇受佛家子弟敬重,因时常外出讲经,鲜少在宫中,因要陪皇上和太后过新年,这才回宫来。
拓跋玹进门,见他正盘膝坐在榻上翻看一本册子,忙上前行礼,“大师,玹此来唐突,还请见谅!”
多弥忙起身行礼,请他入座,便烹茶端上糕点,“殿下此来可是为妙音郡主?”
“大师也听说了?”
“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妙音郡主又是颇受瞩目的女子。”
多弥笑说着,忙拿出自己最近收集的歌谣。
“那三位男子的歌舞,荡气回肠,如临仙境,老衲有幸亲见,他们与妙音郡主一样,都是心怀天下,无半点风尘之感。”
拓跋玹看着茶盅里的茶,清苦地扬了扬唇角,“没想到大师也能被她的歌俘获。”
多弥:“近来,老衲听闻许多人非议郡主,便将歌谣整理成了册子,命人誊抄传阅,大家看过这些歌,便能明白郡主是怎样的人了。”
拓跋玹见他递上的册子,正是他刚才翻看的,忙双手接过来,打开之后,就看到几句令人心骨刺痛的话。
“……恨不尽鸿雁南去几番思怨无处衔,酒入喉,割破泪眼……”
“……此生已残,等繁霜散却星殁孤月寒……”
他自嘲地笑了笑,迅速阖上册子,不敢再看,“她惯会伤人心。”
多弥却听出这话是褒非贬,忙拢着袍袖,又给他添茶,“生在这凡尘俗世中,谁能不是这曲中人?”
见拓跋玹仍是愁眉紧锁,试探道,“殿下可是还有旁的事?”
“不瞒大师,本宫近来常做一个奇怪的梦,自我太子府的庭院里,多出一株巨大的海棠树,树上开满红粉相间的花,如火一般浓艳。妙音就自那花树下抱着一个婴儿,可我梦见多次,始终也看不清那孩子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