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节,苏府过得比往年更热闹。
吃过年夜饭后,一大伙子人围坐在大厅,烤着火炉子,磕着瓜子儿,谈天说地。
熙儿穿着喜庆的红色袄子,举着个小风车满场跑;府里新婚的那一对,映冬跟伯安,完全看不出来是两夫妻,依旧是你骂我一句我打你一下,但是除此之外,两人之间又分明多了些什么跟以往不同;伯玉坐在两人一侧,话不多,大多时候以倾听为主,手里抓着一把炒花生,在熙儿跑到他身边时,会给她喂上捻碎的一小颗。
云鸢歌依偎在苏伯言身边,含笑看着眼前这一幕,心头涌上莫名的满足。
“公公,我们可以一辈子这样过吗?”
平平淡淡,安安稳稳,一如她曾经的向往。
苏伯言偏头,眼底掠过宠溺,故意卖关子,“一辈子这样啊……可能不行。”
“为什么?”
“因为熙儿会长大,会离家,到时候,就是我们几个老家伙作伴了。”
云鸢歌脑子里浮出五个老家伙白发苍苍老掉牙的形象,忍俊不禁之余,幸福感更浓。
凑到男子耳边,她悄声道,“老家伙夫君我也喜欢,长寿可是好事。”
“老家伙夫君?”苏伯言挑眉,眸中别有意味。
“不喜欢这个称呼?那换一个,老家伙公公?老公公?老头子?”
女子歪着脑袋,一颦一笑娇俏夺目。
黑眸攫着她,将她每一个表情都收在眼底,苏伯言唇角轻扬。
那些跟她有关的所有过往,于此刻一一掠过眼前。
生死离别,苦涩悲欢,放不下,忘不了,到最后全凝结成甜意。
他低了头,耳语,“现在就叫老头子,还太早了些,再过三十年。”
云鸢歌身子微僵,感觉自己又不经意的给自己挖了个坑,而身边这个心黑的,从来不放过任何一个能把她拖下坑的机会。
……再过三十年,嗤,以为自己现在还年轻呢?三十而立了都。
不过这话只能偷偷腹诽,云鸢歌是万不敢说出来的。
她从来就斗不过她家苏公公,但凡有赢,那都是她家公公让着她。
而她每每都要为此付出腰酸背疼的代价。
……
“爷,夫人,本来新年大头的应该高兴才是,但是有一事我闷在心里不问的话,实在是不安稳!”伯安的大嗓门暂时解救了云鸢歌。
云鸢歌立即打起精神,“你问!”
“那个姓唐的、就是之前住在咱府上的唐邵,他不是一走无音讯了吗?可是奇了怪了,昨儿我跟映冬成亲,今早清点贺礼的时候,居然翻出了唐邵给的贺礼!”伯安虎着脸,“他可没有出席我的婚宴,而且我能确定他自从离开赤河之后就再没回来过,我特地派了人在码头及陆路必经的商道守着他的!那问题来了,他的贺礼是谁给递上来的?”
伯安说是问话,问的时候眼睛一直凉飕飕盯着伯玉。
伯玉很是冤枉,举起手做投降状,“我说过很多遍了,真的不是我。”
“不是你还能有谁?人可是你带来的!”
厅里除了伯安之外的所有人,或抬头望天,或低头逗熙儿,没有一个跟伯安对视,连映冬也一样。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伯安心里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随之俊脸慢慢龟裂,“不会是有什么事情你们都知道,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吧?出生入死同甘共苦这么多年,你们就这样对我?就连映冬你也是?!”
映冬尴尬抬头,轻咳一声,“行了,多大点事啊,搞得跟天塌了一样丧。那贺礼是唐邵给我的。”
“什么时候给的?”
“他走那天。”
伯安,“……”就是说,人家走那天就做了不回来成亲的打算了,所以才提前给了贺礼。
伯安脸上乌云转晴,得意哼笑,“算他识相!不过你也是,他早就放弃了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跟我说一声,害我替你提心吊胆那么长时间,亏得是我不跟你计较,哼。”
映冬,“……”
众人,“……”
这个美丽的误会,后来持续了一辈子。
大家终究是不忍心对伯安解开真相,告诉他他被好兄弟伯玉算计了一把。
那个在感情方面缺了根弦的人,好像一辈子都没弄懂什么是喜欢。
跟映冬打打闹闹过了一辈子,却会在映冬生病时衣不解带照顾在侧,在映冬心情不好的时候故意寻她打架最后输在她手里,在映冬偶尔羡慕别的夫妻浓情蜜意时送她礼物,别扭又笨拙的哄她开心……
映冬的一辈子,是恣意的,闭上双眼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她无比满足。
因为有生之年终于有幸看到一次,看到那个傻瓜哭得像个孩子。
映冬不知道,那个哭得像个孩子的傻瓜,在她离开的第二日,追随了她的脚步。
两人的墓碑是他们一生挚友伯玉亲手立的。
苏伯安、映冬夫妇之墓。
碑文只有两句话:
愿你三冬暖,
愿你春不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