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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节
    他们嬉笑、谩骂、嘲讽,无数尖锐刺耳的话语钻进了陈岭的耳朵,他心里愤然,活着也好,死去也罢,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旁人凭什么说三道四,替他下决定?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陈岭硬是把胳膊从一直厉鬼的桎梏中挣脱出来。
    他用力揪住包裹自己脑袋的黑色头发,用力拖拽拉扯,邪祟发出愤怒的嘶吼,越来越多的头发从头皮上生长出来,将陈岭包裹成了一个木乃伊。
    手臂上传来剧痛,不停地说话声犹如在耳,坚持不懈的劝他放弃吧,放弃吧。
    陈岭不甘心,他的人生明明才刚要开始,为什么要放弃,他脑子里浮现出许多的人,爸爸、妈妈、江域,还有一张让他陌生,却又觉得至关重要的脸。
    ——赵迅昌。
    那个人已经年纪不轻,一笑两只眼角就都是皱纹。
    他站在一片荒野中,手里拿着符纸,“人生在世,谁能一帆风顺?逆境挣扎是人类本能,从逆境中挣脱才是你该有的本事。去吧,让师父看看你学的如何。”
    陈岭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居然身处无人搭理的墓地中。
    墓地里到处都飘着诡异的雾气,它们仿佛长了眼睛,精准的往他身上扑,陈岭害怕的后退,被赵迅昌硬塞进手里的符纸,因为过于紧张,已经被他攥成了一团。
    赵迅昌看向回头求助的徒弟:“再往前走,别怕,师父就在这里。”
    陈岭双腿没出息的软成了面条,也不知道是因为墓地太冷,还是因为过于害怕,他的牙齿上下打架,发出磕磕磕的细微响声。
    最后又回头看了一眼,赵迅昌已经离他很远。
    四周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不过两三米,这让陈岭有种被什么团团围住的错觉。
    他深吸一口气,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手心摊开,露出藏在里面黄色的条形符纸。
    符纸上什么也没有,空白一片,陈岭有些慌了,他不敢相信般迅速将符纸展平……没有看错,上面的确什么也没有。
    赵迅昌的声音传来:“还记得现在该用什么符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雾霭变成一张又一张苍白的脸,疯了似的往他脸上凑。
    陈岭脑海中灵光一闪:“驱鬼符。”
    他轻车熟路的咬破手指,看着指腹上停留的圆润血珠,顿时愣了下,这个动作仿佛自己已经做过很多次,不需要用大脑去回忆,身体已经凭着肢体记忆做了出来。
    血珠氤氲在空白符纸上,随着手指划动留下红色的线条。
    线条流畅漂亮,绽放光芒。
    陈岭从记忆中出来,眼前依旧是被头发营造出的黑暗空间,他嘴里喃喃念咒:“天道清明 ,地道安宁 ,人道虚静 ,三才一所 ,混合乾坤 ,百神归命 ,万将随行 ,永退魔星!”
    这是禳命宫破败符,凡人命中遇到大破败者便可用此符,驱鬼退魔,消灾解难。
    陈岭心中一派清明,虽然仍出于幻境中,但他已经知道这一切皆由心魔而起。
    曾经同学对他奚落嘲笑是心魔,遇到赵迅昌之前的每日被鬼逼得无处躲藏是心魔,邪祟魍魉可怖的面容,溃烂的身体也是心魔。
    只是没有人能知道,这些心魔并不稳固。
    他是害怕,是遗憾,但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存在没有意义,并不觉得自己就该一了百了。
    何向西的确遭到了校园冷暴力,但他终究是死于自己狭窄的内心,他因为论文被剽窃,失去了参与项目的资格便觉得人生无望,没有勇气再继续走下去。
    但陈岭不是,校园冷暴力于他来说没什么大不了,他有爱他父母,少一些人来爱他,他并不觉得痛苦。
    那些打砸在他身上的蛋糕也没什么大不了,回家洗一洗,他还是那个干干净净的陈岭。
    他畏惧鬼怪,但也在惊慌中跌跌撞撞走过了将近两年。
    然后,他遇到了赵迅昌。
    改变他一生的人。
    再然后,他遇见了江域、吴伟伟,还养了一只会说话的鹦鹉,一只会卖萌的黄鼠狼,一枚能当小门神的五铢钱,一只可以替代蚯蚓职责的三尸蛊,还有一只前可退敌,后可撒娇的德牧。
    他的人生从云端跌入泥泞,又从泥泞中爬出去,走进了一个充满欢声笑语的小院。
    何向西的遭遇与陈岭有相似之处,却朝着两个不同的走向。
    思及至此,陈岭眼里精光闪烁,嘴里的咒语底气越来越足,到第七遍的时候,那些扑在他身上的妖魔鬼怪竟然真的有了松懈之势。
    陈岭趁机翻身跳起来,咬破手指于掌心画符,精血凝结的符箓力量非凡,尚未打出去,妖魔鬼怪全都退散。
    “清醒了?”男人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陈岭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胸口闷痛,嗓子眼被堵住了般。
    他快速弯下腰,拍着胸口吐出一口带着土腥味的水。
    江域的大手扣住青年的后颈,将自己的额头抵过去,声音轻柔道:“你喝了湖水,刚刚进了心魔幻境。”
    陈岭身体往后一晃,又重新往前倾去,额头点在男人颈窝处,皱着脸吐出舌头,觉得嘴里满是泥沙。
    现在他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湿哒哒的,像是被人刚从水里捞起来。
    站在原地平复片刻,陈岭重新站直,张嘴才发现自己声音有多嘶哑,“我怎么喝的水?”
    进入幻境之前,他分明是站在岸边的。想起之前的事情,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最初准备用来对付死气怪的五雷灵符已经被禳命宫破败符覆盖了。
    “你刚画完五雷灵符的时候,突然站定,随后快速扑向水中,平躺下来。”
    “……”后面的事情老祖宗不说陈岭也知道了,他一定像个神经病一样开始了无实物表演的孤独旅程。
    陈岭尴尬的清了下嗓子,悄悄看了江域一眼,确定对方没有要笑话他的意思,这才小声说:“刚刚谢谢你。”
    要不是江域进入幻境陪着他,给他鼓励和支撑,或许在ktv幻境时他就已经崩溃了。
    人类很强大,也很脆弱。
    那些看起来似乎已经过去的往事,只要找准瞄点,便能一击即中,顷刻间摧毁往后数年建立起来的坚固堡垒。
    直到现在,陈岭都还能感觉到那些蛋糕砸过来时,江域用身体护住他的安全感和灼热的体温。
    他想,若是哪天再想起那些往事,其中必定会有江域的身影。
    孤独面对一切那段过去已经消失,留在心里的是被人陪伴和保护,带着些许温情和浪漫的色彩的记忆。
    陈岭仰头,在男人唇上亲吻,“谢谢。”
    江域落在青年后颈的手指一动,移到了他的后脑勺,指尖插入发丝,指腹安抚的摸索着下方温热的头皮,“不客气。”
    陈岭冲他傻笑一通,突然脸色一变,“我刚刚喝了湖水还没刷牙……”
    江域拇指停在青年的唇角:“我不嫌弃。”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心话,他又轻轻吻了吻青年的唇。
    背后传来咔嚓一声,陈岭急忙转身,看见正要离开的李鸿羽。
    李鸿羽面露尴尬, “我不是想偷看你们。”
    陈岭脸上有点发烫,幸好有夜色遮挡,他走上前去:“那怎么来啦,也是挑水的吗?”
    四下一看,李鸿羽并没有带水桶和扁担过来。
    李鸿羽道:“我是听见响动赶过来的,不过眼下看来,并不需要我帮忙了。”
    说完看了眼江域。
    李鸿羽赶来的时候,陈岭已经开始个人表演,一会儿躺在浅水处,一会儿在岸边走来走去,而江域却连符纸都没用,就将那团浓重得可怕的死气给收服了。
    想起那团幽蓝色的火,李鸿羽心里不免好奇,那顷刻间烧尽邪祟的火绝对不是符纸焚烧出来的,颜色不对,而且符火的威力没有那么强大。
    那就像是一条被幽蓝色包裹的火龙,它攻势迅猛、灵活,顷刻间便将那团死气缠得密不透风,并且将准备逃跑的伥鬼也给烧得一点不剩。
    不得不说,江域的处理手法简单粗暴,又过于无情。
    听李鸿羽这么一说,陈岭终于想起来还有一个死气怪没处理,他到处一看,拽了拽江域的袖子:“你把它解决了?”
    看样子是一点渣渣都不剩。
    江域:“嗯。”冲李鸿羽点了点头,“夜里阴气重,光线昏暗也不利于行事,我在湖边埋了符纸,一旦出现异动便能有所感知,今天就先回去,有事我们明天再说。”
    李鸿羽目送两人离开,独自一人站在湖边看了许久。
    从方才陈岭一个人发疯的状态来看,他应该被迷了心智,进了幻境,可就究竟是什么样的幻境能悄无声息的迷惑一个人的心智?
    想起对方吐出来的那口水,李鸿羽半蹲下来,伸手掬起一捧水。
    正想试试,老远飞来一颗小石头,正中他的眉心。
    吴伟伟站在老远处的田坎上,手里拿着弹弓,即便因为距离无法看清对方的表情,李鸿羽还是能感觉到他的暴跳如雷。
    “你傻逼吗,什么水都敢喝!”山间空旷,回音一声声荡开。
    李鸿羽五指一松,水落回了湖中,再抬头去看,吴伟伟已经跟陈岭他们汇合,被搀扶着往上走。
    陈岭看了眼吴伟的脚,严肃的皱眉:“不是让你在家待着吗,怎么出来了。”
    “还不是外面鬼吼鬼叫的,我怕你们出事。”吴伟伟回头看了江域一眼,确定双方离得够远,他压低声音说,“江哥好牛逼啊,也就三五秒的功夫,那团黑乎乎的影子和岸边的小鬼就被他掌心那团火给烧死了。”
    “那湖水有问题。”死气怪出现的时候,周身都是黑气,应该是其中夹杂的水汽让他进了幻境。
    可随着死气怪消失,他依旧没有从幻境中走出来,直到自己卡在嗓子眼里的湖水被吐出来……制造幻境的不是死气怪,而是整个蓝湖。
    能勾出心魔的东西,就藏在湖水中。
    想到这儿,陈岭忍不住再次批评教育:“脚好之前别瞎蹦,万一掉进湖里看谁能救你。”
    吴伟伟撇嘴。
    一看他不服气的样子陈岭就手痒,他不敢去拧老祖宗的耳朵,但是敢对吴伟伟耍横。
    抬手捏住对方的耳朵,装腔作势地低声威胁:“我说的话记清楚了吗?”
    “清楚了清楚了。”吴伟伟揉着耳朵,小声嘟囔,“我刚刚还做了好事呢,你怎么不表扬。”
    “你说李鸿羽?”谈起这个人,陈岭就忍不住佩服。
    胆子也太大了,那蓝湖水是随便能喝的吗?
    他毫不吝啬的对吴伟伟竖起大拇指,“弹弓打得不错,不过要表扬这种事你得去找当事人。”
    第143章 微笑镇21
    二层小楼安静的耸立在竹林之后, 月光照耀下,竹林的阴影将其笼罩着,远远看去, 那一扇扇紧闭的房门黑洞洞的,有些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