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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这么一句话就将她差点萌芽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都掐得一干二净, 她瞬间就清醒过来, 甚至还有些羞耻感,她都在乱七八糟想了些什么。
    转过头来她又觉得恼火,觉得是陆谨言故意在引导她, 气得将帕子扔在他脸上,“你自己把汗擦擦吧。”
    “怎么好好就恼了?”陆谨言倒是意外的好脾气,见帕子捡起来放在她手边,有些像是在哄人,“我是真心想同你好好过日子的,他们……他们对你很好, 我自然也要好好对他们。”
    他凑过来时便离得有些近,近到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特别浓重,却不让人厌恶。
    江婉容深吸了一口气,念一声“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又生生转移了话题, “我原先是准备拉着你一起,将秦大夫的事情同我外祖母说,结果中途的时候你喝醉成这样, 白白耽误了我事情,你说我能不生气吗?”
    “还没有解决?”男人有些诧异,随后又说:“与其将这件事情告诉项老夫人,还不如告诉项家二爷。老夫人年纪大了,未必能承受得住自己亲生女儿被人谋害的事实。你二舅心中也是有主意的,最后说不说全听他好了。”
    “话这样说也没错,但是这中间还涉及了我娘亲的嫁妆,我总是要将嫁妆要回来,后面怎么处置都无所谓,我只是不想那群害了我娘亲的人,在我娘亲死后还在吸着她的血。”
    听完这句,陆谨言目光沉沉,不知联想到什么,转而问了一句,“我们还有多少天要成亲?”
    “快了吧,二十来天。”
    “早些解决吧,拖着也不是是回事儿,若是有需要的话,你差人来说声就是。”
    说得倒是轻巧,可做起来哪有那么容易,就是不知道她的那位好父亲,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忍不住要下手,要是真的忍住了,她还要想办法自己亲自动手。
    她一时觉得头疼起来,转身要和陆谨言商量一个主意出来时,就发现男人不知道什么睡着了。
    他睡着的时候没有醒来时那么锋利难以琢磨,五官俊朗,眼下有一层淡淡的乌青,就如同一个普通的挑灯夜读的书生,尚且能称得上一声“温润”。嗯,也不算是普通,毕竟他的相貌是一等一的好,好到就能单独靠着这张脸吃饭,这么想想的话,其实她也是赚的。
    她轻轻抬手,在他的脸上轻轻捏了一把,小声地嘀咕着:“让你总坏我的好事。”
    江婉容倒是信守承诺,先将陆谨言送了回去,自己再离开。刚到承恩侯府,姜嬷嬷就在垂花门前等着,说老夫人急着见她。
    她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急忙赶着去了澄心院,谁知道老夫人只是找她过去问问,今日都在项家遇见了什么。
    不过末尾的时候,老夫人倒是问了一句,“我听说谨言那孩子也过去了?他倒是个有孝心的,等改日也请他过来吃顿饭,免得让他以为我们这边轻慢了他。”
    江婉容觉得老夫人前面说了那么多,重点只是在后面这一句,怕是陆谨言对两府截然不同的态度在老夫人心里扎了一根刺,这才问出这么一句话。
    她心里是有些不高兴的,她同祖母相处这么多年,情分居然比不上没见过几年的外祖母。
    外祖母心疼她,即使陆谨言头次上门拜访,她明知道有些话不合适说,也为她做了一回恶人,替她多争取一点东西。而自从他们定亲这么多日子,祖母对她说的最多的,便是你要好好对待你的夫君,不要忘记照拂承恩侯府的人。
    她觉得整个人都有些难受,像是有人在上颚下了一团棉花,让她的呼吸都有些困难,最后说:“我们都快要成亲了,再让他过来也有些不大合适。左右我和他都在京城,日后经常过来看您也是方便的。”
    “你说的有些道理。”老夫人拉着她的手,越发慈眉善目,“在你们这一辈中,我最放不下的便是你和乔哥儿。如今你也快要出嫁了,我这心里也放下一桩事。不过你也要记住,嫁出去之后别亏待自己,受了委屈就多回来看看,我还能活上几年,总是能够替你做主的。”
    这话不管是真是假,江婉容都曾有半分感动过,陪着老夫人一起用了晚膳,陪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离开。
    等江婉容离开之后,老夫人一改之前的温柔,将姜嬷嬷叫了进来。
    烛火之下,她的脸色更显阴郁,“你说那丫头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总觉得她进来和我不怎么亲近,到底和她那个娘一样,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姜嬷嬷一阵心惊肉跳,劝说着:“大姑娘也是孝顺的,这不是什么都先想着您,前段时间知道您喜欢翡翠,特意替您寻了一个翡翠堆成的小山,旁人哪有您这样的福气?”
    “哼……你不懂,就是做做样子而已。我原是给了她太多机会,偏偏她不领情,处处同我过不去。前头李氏和她两个女儿遭了磨难,你以为中间就没有她的手笔吗?
    这些都不算什么,她那个好外祖母过来了,不用我说就眼巴巴地跑了过去,还带了那么多礼物。哪一件不是价值不菲,哪一件不是用了府里的花销。她就算是嫁了出去,胳膊肘也是往外拐,那我要她又有何用。”
    姜嬷嬷想,平西王府早年送了不少东西过来,大姑娘用的还真未必是府里的银子。可这话她不敢直接说出来,只埋着头替老夫人捶腿。
    老夫人也不需要别人替她拿主意,闭目养神许久之后,才突然开口,“我们府里又不止她一个姑娘。”
    “您这是……”
    “我就是在想,她脾气不是个好的,迟早都要和谨言那孩子吵起来。与其到时候闹得两个府上都不痛快,还不如多送一个去,帮她固宠。”
    “大姑娘不会同意这样的事吧?”
    “等她生不出孩子,她自然会同意。”老夫人这时倒是还记起来江婉怡这么个人,“我瞧着怡姐儿倒是挺不错的,你明日去找人,教她学学规矩,学学怎么讨好男人。至于容姐儿那边……有机会就动手吧。”
    她两三句话就想自己两个孙女日后的人生给定下来,脸上没有一点愧疚的神情,仿佛这只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姜嬷嬷不由觉得后背发凉,最后还是低声说:“是。”
    江婉容隔天之后,给二舅舅写了一封信,说她知道一些关于娘亲当年过世的内情,请他出来单独聊聊。二舅的回信也很快,两个人直接约定了时间地点,就赶着见了一面。
    她为了这一天做了不少准备,不仅带了秦大夫的证词,还将自己收集到的证据归纳整理,誊抄一份给带上了。
    项则生看这手里的信件,双手都在颤抖,“这上面说的可都是真的?”
    “我已经仔细调查过了,不会有假,只是缺了关键性的证据,就是去衙门报案也随时会被翻供。”江婉容自嘲地笑了笑,“我有时候也想不知道这些,假装她们都是无辜的。可是我做不到,我不能想象她们到底是要有多狠的心,才能对娘亲下手。”
    项则生连杀人的心都有,他就这么一个妹妹,当初在妹妹过世时,他不是没有怀疑过,最后没有找到证据,最后只能无奈的离去。
    真相迟到十多年缓缓而至,那些愤怒和痛苦却不会随着时间有半分的消减。他坚毅的脸上全都是煞气,将面前的文书信件仔细收了起来,“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母亲讨回一个公道。”
    江婉容是想亲自报了母亲的仇,便劝下项则生,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才说:“我想请你们那天过来,我要她们跪在我娘亲的排位前认错。二舅,请您相信我,我一定会解决好这件事情。”
    她的容貌像母亲的要多一点,尤其是一双眼睛,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而这双眼睛里却多了他妹妹没有的坚毅。项则生透过那双眼睛,仿佛看见从前那个缠着自己要偷偷溜出去的小姑娘,心脏就像是被小手一把攥住,疼得浑身都在发抖。
    他对江婉容说:“你真的很像你的娘亲,她若是见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想必一定会很高兴。”
    江婉容眼眶有些湿。
    她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让密切地关注着李氏的动静,谁知道等了五六天,一点儿动静也没传出来。天已经渐渐热了起来,她被热得更加烦躁,每天都在犹豫着,要不要自己直接动手算了。
    茗雪端了雪泡玫瑰露来,这还是今年承恩侯府第一次有冰饮,比往年的供应还要早上一个月。
    江婉容喝了一碗,觉得浑身的躁动被抚平,问了一声:“今年供冰怎么这么早?”
    “老夫人吩咐的,您这边马上要出嫁,容姨娘那边怀着孩子,两门喜事。老夫人就说早点买冰,保证人都是舒舒服服的,我们院子里还是头一份呢。”
    江婉容有些贪凉,让茗雪再做一份送过来。她还没有吃上冰饮呢,盯着李氏的人就传来了消息。李氏被江和豫软禁起来,不允许任何人进去探视。
    她突然就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051
    江和豫原本没准备对李氏动手, 这和情爱没什么关系,单纯是因为要是李氏死了,府里几个姑娘的婚事就要往后延, 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真正让他动了杀心还是因为容姨娘。
    容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已经大了,前前后后请了五六个大夫来看过,基本上确定她肚子里的是一个男孩。江和豫对此自然很是看重,搬了不少好东西过去不说,还日日陪着, 时间一长就处出感情来。
    突然有天晚上, 容姨娘忽然坐了起来,躲在角落里一个人哭着。江和豫在睡梦中听到哭声,醒来时就看见容姨娘的背影, 连忙去哄着:“我的心肝啊,好好的不睡觉,坐在这里哭什么?”
    容姨娘背过身子去,擦了擦眼泪没有说话,只是一个人默默地流着眼泪。
    他吃惯了李氏的装哭撒娇,陡然遇上这样的情况都有些手足无措, 顾及她还怀着孩子,他只能不停地哄着, “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一定会替你讨回个公道。”
    哄了大半日,容姨娘终于哭着开口了,“老爷, 我是担心我们的孩子。”
    江和豫觉得莫名其妙,“你这是在担心什么,他不是还没有出生吗?”
    “是没有出生, 可早先时候您不是都已经说了,要把这个孩子交给夫人养。他是我的孩子,我怎么舍得,可又习惯听您的话。原本我还指望着,夫人能够对他好些,将他培养成人,我难受些就难受些,可现在夫人……她才经历了那些事儿,谁知道有没有存了别的心思?侯爷,我心里真是怕,我怕我们的孩子不能平安长大。”
    “什么心思?”
    “您说呢,夫人是怎么认识的那群悍匪,又怎么逃回来的。这次我听说,她原本是想对付的大姑娘,差阳错才折了自己。那日后呢,日后要是看谁心里不痛快,也会用上同样的方法,我是真的怕了。”容姨娘一下子就扑进江和豫的怀中,抽抽搭搭地哭着,如同陷入一个梦魇中,“老爷,您救救我吧。”
    江和豫倒是想得更深一些,既然李氏一开始就和那群悍匪有联系,那么是不是说明他们之前就存在着奸情,这是奸夫在帮着她铲除对自己不利的人。那有一天李氏要是觉得他碍了她的事,是不是也会伙同奸夫一起杀害他?
    他本就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人,做的坏事多了自然会怀疑旁人是不是会用同样的手段来报复她,所以在安抚好容姨娘之后,他又去了李氏的屋子里,想要问清楚一些事情。
    李氏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对他阿谀奉承的人,在经历了这么多人的嘲讽与白眼之后,内心开始变得扭曲。
    听完了江和豫的问话,她开口便是一句嘲讽,“是不是那么个小贱人在你面前说了什么?我就知道这个贱蹄子不是安分的,我一开始就应该直接将她的孩子药掉,还能让她这般在我头上猖狂。”
    江和豫现在最重视的,便是容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李氏的话几乎就是往枪口上撞,他毫不犹豫地一巴掌甩了过去,将李氏如同一块破布般提起,“你不干不净地再说什么,自己生不出来儿子,还敢害别人。当初我怎么就瞎了眼,要将你抬成正妻!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和外面的那些男人早就有了勾结,你是不是早就往我的头上戴了绿帽子!”
    被枕边人质疑自己的贞洁,无异于将她的心整个掏出来,然后一点点碾碎。她捂着自己的胸口,不敢置信地看向江和豫,声音凄厉,“你原来真的不肯信我?你都忘记了,当初我为了你都做了什么吗!江和豫,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
    提到当初,江和豫的脸色更是阴沉。平西王府的人的来到,本就让他的内心有几分不安,现在听见李氏突然提起,他生出了想要杀人的念头。
    她本来就该死,一个失去了贞洁,还知道他秘密的人,怎么能够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眼睛都是赤红的,凶神恶地盯着李氏。
    李氏顿时觉得不好,下意识的要往外边跑,却很快被人攥住了喉咙。她的那个枕边人,那个口口声声说会爱她一辈子的男人掐着她的喉咙,眼神阴鸷像在看着死物一般。她出于本能地挣扎着,不断地拍打男人的手臂,可呼吸还是变得越来越困难,意识都出现了恍惚。
    她怎么能死,她又凭什么去死,坏事都是她做了,临到头江和豫居然敢做起过河拆桥的事情!她怎么甘心,就是死也要把这个男人拉下来。
    一张脸渐渐发紫,眼珠子都凸了出来,李氏紧攥着男人的手腕,仿佛下一秒就要死过去。
    只听见“哐当”一声,一个小丫鬟站在门口,脚边便是被打翻的铜盆。
    她被面前的一幕吓住,转过头往外面跑,大声的吼着:“杀人啦,杀人啦,侯爷要杀夫人了!”
    她生怕别人不知道,专门往人多的地方钻,仗着会跑趁着众人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就直接跑了出去。
    江和豫一张脸变得铁青,松开攥着李氏脖子的手,勃然大怒道:“这个丫鬟得了失心疯,你们还不快去把她抓回来。”
    ——
    前面老夫人正在待客,来人是项老夫人和项家的二房。
    老夫人同项老夫人年轻的时候就有过节,又因为儿女的亲事不来往很多年。此时项老夫人突然上门拜访,无疑给了老夫人一种对方已经低头的错觉,生出的优越感怎么都遮不住。
    所以在项老夫人提出要去抚芳院看看外孙女从小的生长环境时,老夫人想都没有想就直接松了口,也算是她给这个手下败将的一点优待。
    谁知道她们刚去了后花园,就看见一个疯丫头跑了过来,还在大声地说“杀人啦”。
    老夫人面色一沉,嘴角的皱纹又加深了许多,训斥周围的下人,“都是怎么回事,有没有点规矩,还不快把人给我拉下去。”
    下人又忙着去拉那个丫鬟,项老夫人笑盈盈地开口,“你们府上还真是热闹。”
    “让你看笑话了。”老夫人皮笑肉不笑,已经收了赶客的心思,“我这还有些事情,今日就不方便招待你们。”
    项二夫人在旁边很快就把话接了过去,“那侯夫人在吗,我们今日过来也是有些事情,想要找她问问情况。”
    老夫人心头一跳,直觉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便直接回绝了,“那真是不凑巧,李氏近来一直病着,怕是不能出来见你们了。”
    谁知道话音刚落,披头散发的李氏就冲了出来。她脚上的鞋子都掉了一只,踩在鹅卵石上却像没有感觉,飞奔而来后直接跪在老夫人面前,哭着说:“老夫人,求您救救我。”
    才说的话就被打了脸,项老夫人还站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着,老夫人觉得自己的脸都被丢尽了。她脸色黑得都快滴出水来,话语里藏着危险,“李氏,你不是病了吗,怎么突然就跑出来。”
    “侯爷他要杀我。”
    老夫人听了这话,半分触动也没有,反而是吩咐一旁的姜嬷嬷,“夫人得了失心疯,还需要治疗,你们把她送回去。”
    说着就有两个身强体壮的婆子站了出来,伸出手要去将李氏绑住。
    李氏本就是个怕死的,以为老夫人也要害她,立即就挣扎起来,手脚并用地往后爬,“您不能这么对我的,您不能。”
    挣扎之中,她撞到了在一旁的项二夫人,这才注意到府里突然多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