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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节
    确实,在靠近地中海西侧之后,来往船只明显多了起来,而且许多货船战船的模样,也确实符合俞星城心目中工业革命后的西方。俞星城一路从最遥远的东方而来,到达印度、奥斯曼,一直到接近法国英国,这一路的变化也是显然的。
    如果可以,她倒是满怀着好奇心,真也想有机会去看看伦敦巴黎。
    但现在要务在身,显然不允许。
    等到船只靠近撒丁王国——也就是后来的意大利王国时,船只明显减少了。等到了罗马附近,就更少了,俞星城他们只零星的看到了几艘船和飞艇。
    但几艘已经不少了。
    罗马并不通航,全欧洲现在都知道教宗国可能内部乱套了,法国似乎都已经派兵封锁边境,怎么还会有船只想要来罗马?难道要在这个时候跑来朝圣吗?
    罗马不通航,却不代表罗马附近就没有港口了。
    在罗马城的南部,有一个壶型的沿海大型溶洞,溶洞有几个隐秘的入口,让人能够驾驶船只进入,并停靠在溶洞内。每到教宗布道时,或者有罪人要被驱逐,都会有船只在那里停泊和起航,由于外部无法看到溶洞内的海面,所以被人称作密港。
    在他们借来的奥斯曼战船上,就有一位领队,熟知密港的几大入口,指引着船队往密港附近去。
    但当船只靠近岸边的时候,天色就有些奇怪了,俞星城看了一眼怀表,明明还是正午,天色却昏黄下来,仿佛暮色昏沉,天空上厚厚的云层滚动。密港附近的一些沿岸的渔村,或者海湾,竟然有数只船舶搁浅,就烂在沙滩上,桅杆斜插在沙滩里,不知是什么时候失事的。
    几个渔村似乎能看到一些灯火的光芒,但天色还没暗到要点灯,却燃烧的像是从昨夜里就忘记熄灭。
    “那些渔村里的人都死了吗?”裘百湖越靠近罗马,那只手臂就愈发躁动疼痛,他靠着栏杆看向岸边道。
    俞星城:“不知道,我感觉依稀好像能看到人影,但莫名却觉得……像是死寂。”
    裘百湖叹气:“我不喜欢这鬼地方,什么教廷,什么圣殿,我只觉得这儿比天底下所有地方都像是地狱。”
    不知道睡在甲板上喊了一句:“密港就要到了!”
    俞星城看到了那突出的海岬,海拔约百米,高高的耸立着,下半部分悬崖浸在海水中,那悬崖上长着不少枯黄的植被,俞星城心道:“这地方有入口吗?”
    就看着船只往左便宜,似乎朝一处被树木、藤蔓覆盖的悬崖撞了过去,就在船头即将碰到之前,桅杆顶部的铃铛在拉动下叮叮乱响,俞星城被凝滞的空气与这令人不安的铃声沾染,紧紧抓住了栏杆,就看到那藤蔓似乎被蓝紫色的火光忽然烧尽,露出悬崖下方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作者有话要说:  教宗国其实就是现在的意大利中部……我当时埋伏笔写这个设定的时候,意大利还没有受疫情影响,这真的是巧合。我写教宗国只是因为神相关的故事设定。
    我之后要描写的一些死亡或感染相关的场景,也与现在意大利蔓延的疫情毫无关联,请大家不要误解。
    第156章 罪人
    俞星城几乎都要觉得那洞口太过狭窄, 但船只就恰好经过了那个洞口,洞边嶙峋的钟乳石几乎要碰到甲板外侧的栏杆与桅杆,洞内连昏黄的天光都消失, 船如同驶入黑洞,甲板一点点被黑暗吞没。
    俞星城站在三层栏杆旁, 在洞口的黑暗即将推移到她所在的位置时, 她甚至忍不住憋了一口气, 运转起周身灵力,隐隐提防。船只在领队的要求下没有点灯,这黑暗的无边, 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摸自己的眼睛, 俞星城低头甚至看不见自己抓着栏杆的双手。
    所有人不敢开口,甲板上最起码七八十人一同屏息陷入死寂。
    领队曾提及过,如果他们进入密港后一直无声, 船只就要立刻手摇船桨后退离开。
    俞星城只感觉到背后吹来微风,眼前因太过黑暗甚至出现了雪花点般的错觉, 周围一点气息都没有, 俞星城甚至觉得站着的地方也并非真实,甚至有些晕眩。没一个人敢发出一点声音, 没一个人敢离开自己的位置,俞星城只觉得自己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站在她身侧的温骁似乎将肩膀微微靠过来,一点实感和温度让她有点安心。
    就在这时, 响起了稀碎尖利的钟声。
    俞星城松了一口气, 听到了船长室附近的吹哨声,甲板上陆陆续续亮了起来,桅杆上的铃铛也跟呼应一般亮了起来。甲板上多了几分光亮, 大家也壮着胆子走动起来。
    温骁低声道:“你还记得那位领队说什么吗?”
    俞星城:“……说不论我们看到怎样炼狱都不必吃惊。”
    温骁:“这里是全欧洲信徒的朝圣地,近半巫师与神职者,如果这里是血兽病的发源地……”
    俞星城明白他的意思。
    远处,似乎出现了两三点火光,那位领队终于从船长室中快跑了出来,他似乎震惊的看向那两三点火光。领队是个脸上布满伤疤的白发老人,他喃喃道:“密港怎么会只有几盏灯?只要有人来朝拜,密港与罪人灯塔的火光就永远不该熄灭啊……”
    但船只已经渐渐降低速度,靠近到了岸口附近,站在甲板前端的小日头使用灵根,日光充斥满整个密港,俞星城只看到巨大的空洞内,停靠着数条外来船只,上头已空无一人,而依靠着巨大溶洞内部的地势,是密密麻麻的低矮建筑物,但俞星城一瞬间看到的不是房屋,而是如鱼鳞般密集且闪耀银光的铠甲,还有成百上千立在地面上的枪戟,如同血肉喂养的剑冢。
    她还没来得及多看仔细,溶洞上方,大片蝙蝠鸣叫着低低飞翔而过,小日头吓了一跳,脑袋的光亮都闪了闪,差点跌坐在地。
    蝙蝠飞过,不少人都忍不住矮了矮身子,几个仙官先御剑飞起,绕着船只巡行一圈,报告道:“殿下,周围并无活物——这样说也不对,但至少没有活着的血兽。”
    领队老者道:“我最多只来过密港,我只能按照一些朝圣者的转述,给你们画一下简单的地图。从密港离开后,先要经过罪人灯塔,才能进入罗马城的外城。至于罗马内城,就连朝圣者都没几人曾进去过……到时候只能靠你们自己了。不过罗马一直是世界上人最多的城市之一,外城构造十分复杂,在平日,罗马城内不允许随意飞行,但现在估计也没人管了。”
    小燕王点头,小日头照亮的附近的场景,让人窒息,他也说不出太多的话来。
    按照计划,先有四十人左右的队伍会离开船只先探路。
    这四十人的队伍里,最手无腹肌之力的,就是拜伦雪莱他们了。不过他们也早做了准备,拜伦的队友们甚至每人扛了两个木制弹药箱,拜伦就跟个军火贩子似的,各种霰弹枪、新式步枪背在身上,不知道还以为他打算去用子弹扫射圣母像。
    俞星城本以为他是个浪漫贵公子,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过去军旅的经历已经打磨了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个子弹屠夫,而且治病期间小燕王去慰问过他,俩人竟然意气相投,成了烟友。
    雪莱就没拿什么枪,依旧紧紧攥着他的本子,只是他望着密港的景象,眉头紧锁。
    船只停稳,踏板放下,俞星城与炽寰并排走下船,他竟然极其安静甚至紧张。
    所谓走下船,但到了港口却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所有人站在下船口的位置,沉默呆愣的看着港口。石台垒成的港口十分宽敞,但上头几乎是叠着好几层铠甲,那些铠甲已经被拆成一个个部件,臂甲头盔腿甲等等,乱叠成一团。铠甲内部空的,别说血肉,连骨架都没有,似乎被血兽撕扯开,碎裂的铠甲部件被扔在地上,肢体则被血兽叼走。
    温骁眼尖的发现:“那些胸甲全都是被穿透的。不是被爪子或牙齿穿透,而像是更尖锐的东西。”
    俞星城才看到铠甲堆中的胸甲,布满了爪痕齿痕,但都没有穿透那银色的布满花纹的精美铠甲。但几乎所有胸甲都是心口的地方被洞穿,位置过于统一,简直像是约定好的自杀。
    小燕王:“那几处灯火,有些奇怪啊。”
    俞星城转过头去,他们这时候才看清,亮着的两三点灯火,不过就是港口处几个砖石垒做的灯台,但灯台下倚靠着七八位骑士的尸体,那些骑士的尸体是难得完整的,也能看到他们全身极其精美细致的银色铠甲,全身连指节脚尖都是金属制成,关节处全都是严丝合缝的环甲。以他们的姿势,这严密防护全身的铠甲,并不太影响他们的动作。
    而且可以看到他们手握着长矛,保持着将长矛洞穿自己胸口的姿势,有些则是手持武器,相互洞穿了对方。
    而他们却没有完全死亡——他们似乎把自己的灵魂投入了身后的灯台,以无法入天堂为代价,以让灯火可以不灭。
    港口尽头是骑士们尸体最密集的地方,也是仅有光亮的地方。
    他们在保护光?为什么要保护光?
    裘百湖皱眉:“他们为什么到最后自杀了?”
    为他们送行的领队,站在甲板上朝下俯视,道:“这些人都是教廷骑士,铠甲听闻是千年前教廷复辟时出现的。当时大家还不知道所谓的教廷复辟是什么意思,现在想来,就是血兽病第一次爆发之后,教廷夺回罗马的事啊。那显然这些铠甲的工艺早有年头,血兽的爪子和牙齿应该不容易穿透。”
    那灯台下多位骑士银色铠甲外的披风,是白色镶金边的,或许也代表着他们更高的身份。
    俞星城大概理解了:“这铠甲虽然密不透风,看起来不会被血兽所伤,但血兽似乎也想到了对付铠甲的办法,就是几只血兽一起扯碎它。或许为了防止被撕掉腿后没死成就感染变异,这些教廷骑士们或许商议过,若不敌,就帮助彼此,集体自杀。可能他们成功了,虽然他们的尸体被血兽啃食的脸渣都不剩下……但他们没有变成血兽。”
    而他们这些虔诚的信徒最应该知道,在他们的宗教中,自杀者无法上天堂。
    在小日头映照的光线下,紧靠密港的规模如小镇的建筑群内,也能看到反射着银光的无数铠甲,与那些竖立着的不知是刺向敌人还是刺向自己的长矛。
    裘百湖问出了很多人的疑惑:“那这里如此惨烈,怎么会没有血兽?”
    俞星城:“我觉得跟那几艘停靠在密港的船只有关。这些教廷骑士的铠甲都已经落了灰,血液早就干涸,他们死了应该有好一阵子了,但你看那几艘船只,明显是刚来到这里没多久。显然在我们之前,也有不速之客。”
    炽寰忽然憋出一句:“或许不是不速之客。”
    俞星城转头看他。
    炽寰表情是难得的严肃:“很多遥远地方的客人都来了。这样的齐聚,我以为不会再有了。”
    遥远地方的客人?
    炽寰不愿再多说,他本来想化作小蛇盘在俞星城脖颈上,刚要化形才想起来自己说过的话,就硬挺挺的飞上空去,伴在御剑的俞星城身边。
    密港顶部还有很多蝙蝠盘踞,俞星城他们只能低空飞行,他们发现,密港小城中有很多座灯台,大部分教廷骑士都是为了保护灯台而死,但灯台最后都熄灭了,只剩下港口处几个。
    而这种灯火,似乎是驱散血兽的一种方式,因为俞星城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大片血兽的尸体,都在小城的巷道黑暗处,如血肉毛毯一样堆叠着,有些被直接烧成一地焦炭,大部分则是头部被多种利器贯穿,然后拍碎。这些血兽的黑血有些还没干,散发着恶臭,显然它们的死亡时间,要远晚于骑士们。
    应该是那几艘船的不速之客,用十分娴熟且了解的办法,绞杀了这些血兽。
    俞星城知道杀血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对方碾压般杀死如此多血兽,不单是了解血兽的习性,更是本身实力十分强大。
    这些人为什么会来到教宗国,是敌是友?
    俞星城没来得及多想,乘坐在法器上的瞎鱼就指引了方向,密港附近有一条狭窄的山路,蜿蜒着深入山体内部,小道内本来挂着许多圣彼得十字架图案的白色旗帜,现如今却溅满黑血,为首的仙官用剑划开旗帜,御剑飞过。
    小道内有不少拖拽的血迹,但并没有血兽或袭击者,渐渐地有了些蓝光,俞星城还嗅到了海风的气味,眼前豁然开朗,众人终于离开逼仄的小道。面前是一片广场,广场远处似乎是繁复且无边的城市与宫殿,广场伫立在靠海的悬崖上,周围多处已经崩塌,白色大理石柱斜乱倒在地上,天色不止什么时候成了深蓝色,无星无月,但也不需要月亮。
    因为在所有人视野里,一座六面柱状白塔,几乎占据了视野,撑开了天与地,银白色的光辉从白塔顶部洒下,地面的狼藉、尸体与坍塌,都被覆盖在这温柔如薄雪的银光下,仿佛能够宽恕人世间一切不堪与罪恶。
    俞星城不用问,也知道这里就是罪人灯塔。
    或许能为一切迷途的灵魂予以抚慰指引。
    但大家没有被这迷醉梦幻的灯塔吸引太久,坐在法器上为所有人指引方向的瞎鱼,忽然发出一声哀嚎惨叫!
    他竟然用力伸手抠向自己被黑布罩住的双眼。要知道他真实的眼睛早已瞎了,怎么会——
    两行血从从黑布下潺潺流出,离他最近的拜伦一把扑过去,抓住他的双手,瞎鱼一向冷静又幽默,他此刻却嘶声裂肺般嚎叫道:“不可以看!绝不可直视——!”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就说过瞎鱼老头的天眼能力算是同类里顶尖的了。太强的天眼,容易在这里看见不该看到的东西。
    第157章 鸟嘴
    俞星城吓到了, 她不知道瞎鱼到底看到了什么,小燕王也乘坐在法器上,他连忙起身, 扣住了瞎鱼的肩膀:“那就不要看了,老头, 撤回你的天眼!或者闭上它!”
    瞎鱼老头哀哀的叫了两声, 忽然身子一软, 朝后倒了下去。
    俞星城急急忙忙御剑冲过去:“他怎样了?”
    小燕王试了一下他的鼻息:“……还活着。只是似乎天眼与魂魄都受损严重。我都能感觉到他的灵力变得稀薄了,是否还能醒过来都是个问题。”
    俞星城:“怎么会这样?!是这里有什么不可以看的东西吗?”
    小燕王扶着瞎鱼,让他躺在法器上, 缓缓叹气道:“我以前听说过, 南陈文帝时期曾有太史令掌天时星历,传言那位太史令为天眼者可窥破天机,南陈文帝想让太史令祈神求眷, 太史令称可窥得神居天宫,并像陈文帝描述天宫的模样。结果在第二日便双眼流血, 疯疯癫癫。瞎鱼这样的反应, 更证明了我们的猜测——西满神父口中复活的古神就在罗马城中。”
    不可直视的古神吗?
    让俞星城想到了千年前尊崇这位古神的未见教。是否未见这名字也提示,这个神不可让人看到。
    俞星城忍不住又伸手试了一下瞎鱼老头的脉搏, 冷笑道:“看这满地尸体,还有这圣洁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灯塔, 我看这古神是邪物还差不多。世界最大的教堂区与圣地沦陷,宗教与神, 真像个笑话。”
    小燕王:“但现在最主要的局面是, 没有瞎鱼引路,我们就要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了。”
    俞星城点头:“那就先往教堂最密集的地区去吧。”她抬手指向远处十字架尖顶层叠的建筑群:“那边应该是城区了。”
    在这血腥、死寂又圣洁的广场上,仙官们重整旗鼓准备朝北部飞行而去, 却没想到随着他们靠近灯塔,这银白色光线愈发明亮,巨大的压迫感从头顶倾泻而下,俞星城并没感受到太多,却看到裘百湖脸色铁青,御剑也摇摇摆摆,不受控似的慢慢降了下去。
    雪莱开口道:“果然,灯塔依旧,就不要想着飞入罗马城。”
    裘百湖都这样吃力,其他的仙官更是被那银白色光线从空中按到了地上,想飞也飞不起来。
    雪莱:“虽然感觉罗马已经没有多少活人了,但这规矩还在啊。是,不论是朝圣者,神职者还是赎罪者,都要在罪人灯塔这里停下来,哭泣或祷告,然后步行进入罗马城外围。早就不是条条大路通罗马了。前头那座长桥,就是进入罗马的唯一一条路。”
    俞星城转头看向他:“你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