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过养花经验的人都知道, 扦插讲究个随剪随插,最好是趁着枝条新鲜, 这样成活率更高。
回到小镜庄, 奚晟一放下背上的茶树枝条,俞善就赶紧招呼米娘子他们去取锋利的剪刀来,自己则进厨房, 先找来几块干净的笼布, 用清水浸湿,再小心翼翼的把那些枝条盖起来保湿。
她郑重其事的样子让小镜庄的人都紧张起来, 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听俞善安排。
杨庄头带着杨谷、邓荣拎着锄头上北坡, 去修整一会儿要种茶苗的地。
北坡上的杂草藤蔓已经被村中孩子们清理干净, 邓老头这些日子只要得空, 就牵着牛慢慢把平整的地方都犁出来了, 现在只需要稍微修整一下就能下种。
今天枝条数量不多, 三人手脚麻利,没多大功夫就整出最平整的半亩地,别说碎石, 就连大点儿的土块都没有, 杂草残留的根茎也被细心的耙走。
泥土耙得疏松以后, 再拿大块木板把表面轻轻压平, 一眼望过去, 这半亩地平得像水面一样。杨庄头种了大半辈子地, 从来都没这么仔细过。
俞善有些苦恼, 这年头没有生根水,也没有消毒液,万一剪下来的插穗扦插以后不会生根, 烂掉了岂不白费功夫?
权衡之下, 她心一横,还是试试土法自制生根水吧,总比没有强。
于是径直拉着奚晟进了厨房,叮零铛郎捣鼓半天,奚晟神色怪异的端出来两个大盆:一盆看似是清水,透明无色,闻一闻隐隐约约有股甜丝丝的味道;另外一盆则是极淡的浅褐色。
杨杏好奇的凑上去一闻:“咦?主家,这水里怎么有股酸酸的味儿?这是,放的醋?那一盆呢?”
她伸手在透明无色的那盆里沾了一点儿,尝了尝,眼前一亮,又万分疑惑的问:“甜的啊,莫非是糖水?”
猜对了!
俞善偏偏笑而不语,还做了个“嘘”的手势,摇头示意。
杨杏一下了就看明白了,主家的意思是要自己保密。她忍不住笑着捂上嘴,重重的点点头,不再言语了,还主动抄起刚磨好的锋利剪刀:“主家,你说怎么剪吧?”
邓桃也抄起把剪刀,两人齐齐望向俞善,就等她一声令下了。
俞善抽出一根将近一米长的枝条拿在手里:一般用这样一根完整的茶树枝条作为插穗,称为枝插法里的长穗扦插,这样取材倒是方便了,就是太费插穗。
北坡差不多有一百五十亩,能种茶的面积少说也有一百亩,要全用这种长条枝插,估计悬崖上那几棵茶树被自己薅秃了也不够,到时候吝啬的老道士还不得找自己拼命啊?
想想这个结果就觉得可怕,俞善打了个冷战,她打算用短穗扦插育苗,这样用材最省。
俞善拎起剪刀,从枝条根部由下往上,几乎是剪起穗落:“你们看,这样一根短茎就是一个插穗了,带有一片完整的叶片,和一个米粒大的腋芽,差不多三指长就够了。”
说着,她刷刷几下剪出几个短短的插穗,递给杨豆和邓桃两个当样本:“一般茶树枝条的一个节就刚好是一根短穗,要是节与节之间距离太短,就把下面的叶子和腋芽剪掉,只留上面的一叶一芽。看明白了吗?”
两人连连点头,表示看懂了。
于是她俩负责剪,俞善负责整出来插穗,把它们浸泡在自制的生根水里。
俞善也不知道糖水和醋水哪个效果好,反正是试验,她打算干脆一半一半,到扦插的时候把不同生根水泡过的茶苗分成两片,观察一下到底哪一片会长得更好。
到底是仓促间的决定,事先一点儿准备也没有,刚扦插下去的茶穗不光要勤浇水,还不能晒太阳,苗田里还得搭棚子遮蔽阳光。
于是,杨庄头他们整完地,又扛着几根竹子上山,打算在地边打桩搭棚子;邓春和邓老爹则手下不停的编着草席,回头直接盖在棚子上做顶,反正这次只有半亩地,剩下的他们可以抽空慢慢做。
大家这几个月齐心合力协作惯了,做起事情来听吩咐,动作极快。俞善她们刚把插穗剪好,山上的准备工作就已经全部完成了。
一百二十根枝条,大概剪出了两千多根短插穗。
俞善在整好的田里,用树枝划出大概有一乍长的行距,她在前面划,杨豆拿着水瓢在后面细细的浇水,整个划完以后,前面的泥土已经稍稍干到不沾手的程度,刚好可以扦插。
俞善伸手一根手指比划了一下:“就这样密密的成排扦插,每根苗穗间隔一个手指就够了。”
“这么密?会不会不通风啊?能活吗?”热爱种地的杨庄头发愁的看着想一出是一出的主家,简直是愁容不展。
主家啥都好,就是这地种的,太让人揪心了,就这么一根短短的小树枝,带一片叶子一颗芽,就能长成茶树?
俞善笑眯眯的安抚道:“放心吧,现在只是育苗而已,等这些短穗生了根,我们再移栽就好了。”
杨庄头琢磨了一下,平时种菜育苗倒也是这么个道理,那菠棱菜一把菜籽撒下去,也是发成一片,然后再间苗移栽;嗯,那就没错了,估计这种茶啊,和种菜差不了太多。
说服了自己,杨庄头主动揽下活计:“反正也没多少,主家你就别动手了,我和杨谷、邓春、邓荣,一袋烟的功夫就弄好了。你们就站在旁边看着吧。”
紧赶慢赶,这两千多穗茶苗连半亩地也没占完,终于在天黑之前干完了。浇透了水,把棚子一搭好,交待杨庄头每天早晚都要浇一次水,俞善这才放心的回家去了。
其实种花俞善倒是有经验,这茶树扦插她也只是听人说过,亲手实践还是头一次。
等过几天看到底能不能成,能成的话,少不得还要对那几棵茶树下手……俞善诚心向天尊祈祷,希望到时候不会再碰见老道士吧。
第二天,俞小五上门报信,陈里长他们已经同意了俞善的条件,愿意给她一个甲长的位置,而且顶的还是俞茂田的甲长之位。
俞小五像一个合格的细作一样,偷偷跟俞善告状:“……你是第七甲,二甲跟六甲换走了你那一甲最好的两户人家,田地多,壮劳力也多,那样的人家是非少,每年的赋税都不少交。”
俞小五一边说一边觑着俞善的神色:“其实后来他们还想接着再换,被我爹制止了,让他们别太过分,毕竟那两家还能说是顶信哥儿跟陈小虎的名额,要是再多换,就等于是欺负人了。”
噢,是怕自己生村长俞怀安的气吧?俞小五平时老跟俞怀安闹别扭,关键时候,这也算是隐晦的为自己亲爹开解了。
俞善了然一笑:“行,我知道了,还要多谢大堂伯替我说话。”
俞小五见俞善不像是生气的样子,还肯喊自己父亲一声大堂伯,于是又高兴起来:“我就知道善姐儿你又能干又大方,我跟你说,我都想让我爹把我分出去立户,再分到你那一甲了,可惜我爹不同意。”
俞善听了差点呛到,果然是粉到深处自然黑,你夸我夸得我都不好意思翻脸啊,她只得干笑:“呵呵,真是多谢你对我这么有信心了。”
你小子可千万别因为这个跟你爹闹分家,不然村长还不得恨死我啊啊啊!
既然甲长的位子到手,俞善信守承诺,开始着手在村中建立织坊了。
到了约定好的日子,俞善又雇了俞根叔的骡车,挨家到镇上的木匠铺取走了自己订做的零件。
来木匠铺定家具、定盆、定桶的多,定这种奇形怪状的物件,还明显只是一部分零件的就比较少见了。
有一家木匠铺的小学徒见一个姑娘家来下定的时候,就留心俞善这张单了,后来怎么琢磨也看不出那零件是做什么用的,今天见俞善来取,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娘子,您这订的到底是个什么物件啊?
俞善一挑眉,笑着摇摇头:“保密。”于是不多言,拎着装好的零件就告辞了。
见她没有怪罪,等俞善前脚出门,那木匠师傅长舒一口气,回头就一巴掌打到小学徒头上,瞪眼喝斥道:“人家客人都把零件分开做了,明摆着不想叫人家知道她做的是什么,偏生你还瞎打听,还不赶紧干活去?”
骂走了小学徒,那木匠师傅心里其实也很好奇,他都琢磨好几天了,自己做的到底是什么零件?可惜百思不得其解。
啧,不管是什么,反正应该是个非常紧要的东西吧?说不定能值很多钱……
这个“非常紧要”的东西,当天晚上就派上了用场——俞信、俞善和俞蔓三个人团团围坐,玩拼接玩具玩得不亦乐乎。
前院空屋子多,安好了织机可以先放置起来,俞善开始张罗建织工院子的事情,倒是俞蔓,自告奋勇要去镇上帮忙联系丝线。
她这段时间一直认认真真的吃药,古大夫医术高明,俞蔓自觉得身子骨已经好了不少,最起码能像个正常人似的来回走动,没有大碍。
善姐儿对她有大恩,这织坊她也想要贡献一份力量。
好歹在镇上呆了几年,镇上那几家织坊库里存的废线该找谁去买,还有大批的丝线进货该找哪家铺子,俞蔓心里都一清二楚。
俞善见她有了目标,整个人都精神焕发,不像前些日子那样颓废灰暗,自然乐得俞蔓能重新站起来,干脆给了她一笔银两,放权给俞蔓让她尽管大胆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