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元彬听了之后，沉默片刻说道：“是啊，这世界哪里会和故事一样简单，是我以前太傻了。”
    这个时候的韩元彬表情明显带有一定的自嘲，他对自己曾经所坚信的很多东西都产生了怀疑。
    这也算是整部戏之中最落寞的一个剧情点。
    虽然比不上紧张刺激的正面冲突那样撕心裂肺，但这一幕的情绪变化更加的内敛，也更加揪心。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不是失败，而是无能为力。
    顾子维看到气氛不对，他说“走吧，再不走敌人就要追来了”，便起身带着自己的两个朋友继续往下一个目的地出发。
    韩元彬下意识的胡举起手想吩咐自己身后的小厮，给说书先生打赏。但是他抬手之后，才发现自己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无忧无虑的富家少爷了。右手仿佛凝固在半空中，好一会儿才收了回来。
    他颇为落寞地从自己怀中掏出一锭碎银子扔在桌上，立刻追上了沈期梦和顾子维。
    这一幕戏便算是正式拍完了。
    秦砚在规划第一天拍摄工作的时候，有担心过谢北杨他们能不能演好。尤其是谢北杨连续两场戏的情绪变化如此明显，难度更大。
    所以他一直紧盯着谢北杨，包括他的表情、肢体动作。结论是相当出色！
    只要摄影不出问题，这一幕就算是过了。
    不要以为这一幕有多简单，谢北杨的确是天才不错，这大半年的学习时间让他在表演上有了更加丰富的理论经验。
    但这场戏的成功，实际上是谢北杨千百次练习的结果。
    因为依然和秦砚处于半同居的状态，谢北杨也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只要他一有空就会找秦砚给他讲戏。
    尤其是在得知拍摄的第一天的拍摄任务后，谢北杨也感到了明显的压力。
    面对这样的压力，谢北杨并没有因此而紧张，反而是化作了自己的动力，一次又一次对着镜子、dv摄像机练习。
    这段时间两个人也没有在晚上看书、写剧本。于是秦砚便私下给谢北杨开小灶，教他怎么样去领悟情绪的变化。
    以前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想要找秦砚演戏，除了能够在秦砚这儿刷到足够的名声之外，也是因为秦砚对于演员的调教能力一流。
    有多少演员这辈子能够得到一个优秀的导演给他单独私下讲戏呢？
    谢北杨的进步相当惊人，今天的发挥相当出色，来围观第一场戏的几个演艺圈前辈都露出了欣赏的表情。
    在一群人的欢呼之中，秦砚和谢北杨下意识的对眼相视一笑。
    “不行，这一条重新拍。”
    秦砚声音没有任何的感情，直接宣判刚才的表演不吉格。
    虽然第一天的拍摄过程还比较顺利，但这并不代表整个《大笑江湖》剧组就此一帆风顺。
    随着剧情的推动，很多戏份秦砚和谢北杨4下都没有练习过，更不要说除了谢北杨之外的其他演员，像奚芊芊、杨振海他们同样也出现了各种拍摄上的问题。
    其实被秦砚看上的演员，都算是相当出色的年轻演员，起码在同龄人的演技中可以说是可圈可点的。
    但架不住《大笑江湖》挑选了大量真正演技实力的老戏骨，以及秦砚本人对于演技的高标准要求。
    而且《大笑江湖》中，并没有让这些老戏骨扮丑或者设计脸谱化的形象，一眼就可以看穿角色的正邪善恶，完全不需要演技。
    有的武侠作品中，角色一出来就贼眉鼠脸、尖声细嗓，生怕观众不知道他们是坏人一样。而且这些坏人也宛若没有脑子，行为缺乏最基本的逻辑。
    尤其是一些高层反派，总是会让观众好奇：这样的智商是怎么当上掌门教主的？
    而秦砚给这些在戏份上不那么重要的配角，都设计了人物生平、性格特点，从而让他们的台词、行为、选择都变得有迹可循。
    当初秦砚在拜访这些老戏骨的时候，甚至带上了每个角色小传，就是想告诉他们：这些角色并不是脸谱化的配角，戏份上虽然不多，但每个角色都有独到之处。
    这些年武侠影视作品中的配角实在千篇一律，秦砚给出的角色对于老戏骨们无疑具有吸引力，这也是他们接下角色的一大原因。
    而且秦砚从第一场戏开始就对他们说了，让他们演戏完全不用收着，尽可能演好每一个角色。
    尤其是几个中年演员，之前在健身房的时候吃了大亏，心里使劲憋着一股气，准备给秦砚这个后辈好好看看自己真正的实力。
    所以进入江湖部分的拍摄后，谢北杨他们便立刻被碾压。老演员一些情绪、神态的转变，直接让和他们对戏的年轻演员愣住了。
    有一种上课的时候，被表演课老师抓上台对戏的手足无措感。
    其实在很多时候，为了让年轻演员的演技显得不那么的尴尬与愚蠢。影视剧都会约定俗成，尽可能让中年演员收着表演，表得蠢一点。
    否则在出现在同一个画面中，恰好双方在互相抗衡，观众的注意力会被完全集中在强势的角色之上，整个画面和剧情瞬间失衡。
    但偏偏秦砚在演技方面不愿意屈服，明明可以拍出更好的演戏。为了照顾表演不好的人，让演技更优秀的演员收着演？这是什么道理！
    你弱你有理了？
    相对商业片而言，文艺片的叙事结构往往会缓慢一些。演员的每一个神情，神态都会被无限的扩大。
    这要求演员对于各种的情绪把控必须到位才行。
    秦砚已经习惯了精益求精的拍摄方式，也习惯了演员通过镜头展示出角色的喜怒哀乐，他不可能放低自己的要求，就像是一个习惯了佳肴美馔的人突然让他来吃白馒头，肯定会不习惯。
    如果有什么表演不好的地方，那秦砚一定会停留下来，重新拍摄。
    一遍不过，那就十遍。必须要达到秦砚心目中的及格线！
    这是当年他拍文艺片时所养成的习惯，也是拍摄出高水平电影的条件。
    可是这样一来，整个《大笑江湖》的拍摄进度便被急剧的放缓。
    在未来想要花大量的时间拍一部高电影根本不可能。
    因为一般好的剧组都会邀请知名的演员参演，这样才可以吸引到足够多的观众，可是这些演员可都身价不菲。
    毕竟相对于演戏的片酬来说，明星们接其他的综艺活动、商务代言，收入会高很多，没有哪一个明星愿意花大把的时间在片场陪你耗着。
    同时明星们也需要影视作品来维持自己的热度，又孜孜不倦地加入各种影视作品。
    而且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明星明明接了戏，但实际上进剧组的时间却那么少的原因。
    至于全部用那些醉心于表演的演员拍戏？那也行不通。
    没人愿意看、没收益，就不会有投资方。
    种种因素，导致每一个剧组真正用于拍摄的时间大概也就两、三个月。
    而且不仅仅是未来，哪怕对于现在的剧组来说，想要一遍一遍的拍摄都是相当奢侈的事情。
    毕竟每一天开机，那么多的员工在现场进行工作，伙食费、场地租借费用、群演费用……一天最少好几万，这些可都是真金白银。
    哪有电影剧组敢向秦砚这样敢用这么多年轻的演员来担任一部商业电影的主要演员。
    因为这些年轻演员片酬比较低的原因，秦砚才敢这样的烧钱，要知道当初他在和他们签订合同的时候就专门备注过拍摄周期的问题。
    一般的电影拍摄周期是3~4个月，但是秦砚的拍摄周期直接写到了6个月到1年。
    如果换个有地位的演员，早就对这样的合同新生不满，但偏偏他们都是新人，重视每一个机会，哪怕秦砚的合同看起来报酬不是很丰富，他们也愿意接受。
    在整个片场之中，身价最高的竟然是谢北杨和奚芊芊，毕竟他们现在在网络上也算是炙手可热的人物。
    再加上有《古宅》等作品的棒身，是整个片场的话语圈除了秦砚外话语权最高的演员。
    但是偏偏他们两人作为主演，也是遭受秦砚训话最多的演员。
    昨天有一场戏是韩元彬与沈期梦初次见面。
    在设定之中，沈期梦是江湖盛传的美女，韩元彬再次之前就已经数次听说她的名字。
    按照话本中的剧情，韩元彬认为自己应该会和沈期梦有一段特殊的缘分，她应该对自己一见倾心，话本上都这么说的。
    于是韩元彬主动找上沈期梦套近乎，结果被沈期梦无情拒绝，最后沈期梦忍无可忍，直接一脚踹了上去，韩元彬直接扑到在地。
    而谢北杨的表演完全没有达到秦砚的要求，秦砚连续卡了7次，正在给谢北杨说戏：
    “你不喜欢沈期梦，你也没有被她的美貌所吸引。所以你的表情不能真么认真或者猥琐，你不是见色起意的登徒子，应该带着一点自负的感觉。你看看你刚才演的什么？还是一个衣食无忧的公子哥吗？你演得和那些烂片中的路人反派角色有什么差距？”
    “表演太刻意！”
    好几次周围的工作人员都觉得谢北杨的表演已经很到位，哪怕在片场他们也能会生出笑意。但依然被秦砚直接否决，根本没有任何反对的机会。
    奚芊芊表演得没什么问题，而且一次又一次陪着谢北杨演戏，真没流露出一点的不耐烦，似乎早就习惯了。
    两个人也没有反驳，一遍又一遍按照秦砚的要求表演、总结，直到谢北杨都忘记了自己最开始设计的表情动作，秦砚才喊了“通过”。
    这可不是偶然情况，谢北杨和奚芊芊基本上就没有哪一天不被卡的。如果不是知道他们曾经一起合作过《古宅》，周围人恐怕都会认为秦砚是在故意刁难二人。
    秦砚和奚芊芊、刘正文几个人在拍《古宅》的时候，私下关系特别好，而且对于当时的秦砚而言也算是雪中送炭。
    但无论谁的工作没有做到位，秦砚依然会毫不犹豫地指出问题。被自己的朋友，当着自己朋友的面训斥，那种感觉更加难受。
    现在哪怕秦砚当着十几号工作人员指出他们哪里演得有问题，他们已经可以面不改色的接受。
    当然这里的面部改色是指他们并不会因此而愤怒，而不是指他们会对秦砚的指导无动于衷。
    或许一开始他们还会认为自己的表演已经到位，但是当秦砚把几个版本的摄影给他们展示之后，他们摸着良心也知道哪一个版本表现更好。
    秦砚当时就问了他们一句话：“你们想看到哪一个自己？”
    再苦再累，看到作品的那一刻，他们都忍了下来。
    相比之下其他几个青年演员戏份少一些，被喊卡的次数也要少一些，可他们哪里经历错这样狂风骤雨般的训斥。
    有的时候都快被秦砚骂到无地自容，甚至想要奋起反抗了。但一看到自己旁边远比这比自己被骂得更惨的谢北杨和奚芊芊依然一脸虚心受教，他们又忍了下来。
    于是秦砚陷入了一种训练新人的模式，整个片场每天就可以听到秦砚在给年轻演员的讲戏。
    最开始的几天，秦砚还挺有耐心的。帮助每个演员分析角色、调整情绪。
    但没有人能做到永远保持情绪的稳定，尤其是当类似的问题反复出现的时候，心情会越来越暴躁。
    秦砚也是如此，他的声音也会越来越紧绷，表情也变得严肃，甚至还会大声地训斥。
    一旁的中年演员和其他的工作人员对于这一幕倒是乐见其成。
    他们一年接的电影工作也不算多，再加上被训斥的又不是他们，他们自在的在旁边看热闹。
    而且他们也是大风大浪经历过来的人，他们知道秦砚这种教导方式，其实对于年轻演员的提升是最明显的。
    别以为秦砚只是骂人，但是他在指出问题之后，也会告诉年轻演员会怎么去解决。
    如何理解情绪、如何设计动作、如何控制声音……
    经常会中断，但最多半天的时间，这几个年轻演员就能够找到调整的方式。
    刚才杨振海的文戏又出了差错，跟一个小学生似，双手紧紧贴着裤子两边的裁缝线，低头听秦砚江西。
    扮演江湖上几个大型门派的掌门都在一旁看戏。刘天明和段宏更是端着自己的保温杯，坐在小马扎上聊天。
    刘天明脸上带着散漫的笑意对段宏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