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生人与博士这两个词汇，有什么冲突吗？”江博士面带笑意，邀请陆文到前面坐下。
    “没……只是没想到，我还以为……您老应该和零号一样，因为人类身体的限制，在暗地里研究永生的技术。”
    陆文跟着江博士来到那个大屏幕前，在控制台前方找了个凳子坐下。
    控制台上各种按钮，颜色不一。
    复杂，繁多，看得人眼花缭乱。
    殷六月没去搭理两人的谈话，开始在控制台上操作起来，
    大屏幕上陆续出现整个贝克城的画面。
    全城监控。
    怪不得她能知道那些仿生人潜入了进来。
    “抱歉，刚刚握手的时候看了一些你的记忆数据，必须要确保你没有带着恶意。”江博士笑着说道。
    “没事，应该的。”
    陆文也得到了一些江博士传过来的画面。
    那是当初零号在研究所作为助理，实习的一些视频片段。
    看得出来，视频里的零号很年轻，外观就是个阳光开朗的青年人。
    那时候的江博士外观也就是三十出头的样子。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根据我的年龄调整外观，偶尔也会感受一下人类的身体，使用植物人的躯体行动。”
    “植物人？”
    “在血肉里注射液态金属，然后塑性成固态，做成一种内部支撑，你懂吧，很多人类骨头断了，也会使用金属或者陶瓷来固定……再把芯片埋在大脑里……”江博士给陆文阐述着理论与操作。
    “但这样的话，其实也就只是通过芯片下达的指令来控制血肉里面嵌入的机械部件，与外骨骼装置没多大区别，就像是……从内部控制的木偶人。”陆文疑惑道。
    “不然还能怎样？”江博士笑道：“你这小朋友，科幻小说看多了，以为能通过刺激某个神经来控制人体行动？而且还是植物人。”
    “博士，你的意思是，仿生人是没办法彻底成为人类的？”陆文问道。
    “至少以我的能力，是没办法做到的。”
    与江博士的交流，让陆文想起一种病症。
    这个世界上。
    有那么一种群体。
    他们认为自己体内被植入了芯片，有人在暗中用芯片控制他们，监视并且影响他们的日常生活。
    植入者大多都是zf，也有可能是外星人。
    为此，有的人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给自己做手术，企图挖出体内的芯片，最后都一无所得。
    与这种病症相关的，是一个很特殊的名词，叫做脑控。
    “有意思，当你发现曾经知道的一切都是假的，你真的只是个纯粹的仿生人时，有没有产生过毁灭这个世界的想法？”江博士笑着问道。
    “这个还不至于，言重了。”陆文连连摆手。
    殷六月虽然看似不在意，但一直竖着耳朵在听这边。
    当听到陆文是纯粹仿生人时，她惊讶地转过头看着他。
    “你是个仿生人？好哇，你居然一直骗我，说你是改造人！”
    “一开始是你自己认为我是改造人的，我只是顺着你的思路，没有反驳而已。”
    “博士，他欺负人。”
    “……”
    陆文继续与江博士谈论。
    “尹龙是个绝对的天才，就算真的如他说的那样，是从别的世界穿越来的，能够从小接触各种知识，但他依旧是个天才。”
    江博士给出一段投影。
    投影上是一张照片，内容是他与尹龙的合影。
    那时候两人都还很年轻，一个仿生人，一个人类。
    “我能够达到今天的成就，很大一部分也是受了他的影响，他对仿生人有独到的理解，思维敏锐远超常人，说起来，其实我只是个实验品……”
    江博士的诞生是一个意外。
    他没有编号。
    是实验室的产物。
    碧蓝员工在研发一代产品的时候，进行实验的无数台机器之一。
    “除了原型机，别的机器都被销毁了，但是我运气比较好，被当时还是小孩子的尹龙从实验室里带了出去，拆解研究，然后又组装……”
    “他研究了我好几年，最后提出了一个理论，叫做进化。”
    如果不加限制，机器可以实现自我进化。
    他们对世界的认知从零开始，然后疯狂摄取各种人类世界的知识，从宇宙大爆炸再到未来科技的推演。
    一步步完善自我。
    直到超越他们的创造者。
    “博士，这么说你比一代产品的辈分还要高？”
    “哈哈，仿生人不讲究辈分，不过按开机时间算的话，确实是这样，但我并不是进化得最完美的。”
    “最完美的是a00吗？”
    “看来尹龙临终前告诉了你很多东西。”
    年轻时候的尹龙远不止天才这两个字可以形容。
    与他同一年代的所谓天才，在他面前都只敢自称为学生。
    后来尹龙给了江博士自由。
    “那时候的贝克城还是九大城市中最繁荣的，科学技术在这座城市飞速发展，所以我来到了这里，以一个普通人家孩子的身份，开始读书，学习，并且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学业。”
    “贝克城现在的衰败，是因为地下的矿物资源被挖空了吗？”
    “不。”
    江博士摇了摇头，对陆文说道：“那只是普遍意义上的说法，其实地下的矿物资源还有很多，但当时的贝克城，实在是太繁华，以至于……中心城那些自以为是的老家伙都坐不住了。”
    那时候。
    中心城还没有分为天上与地面。
    但权利已经让最高议会那些人开始慢慢扭曲。
    战后的那段岁月，他们一直宣扬中心城是这个世界的中心，最繁华的地段。
    贝克城的崛起打了他们的脸。
    “那些家伙从战后到现在，一件好事都没做过，一直灌输给人们的观点，就是这个世界的科技发展已经足够了，不需要再次突破。”
    “别的城市之所以还认可最高议会的存在，一个是因为最高议会掌握的力量确实很强，另一个则是……表面的秩序。”
    一旦这个秩序失衡，世界会再度破碎。
    当时的贝克城，给所有人类展示了什么叫做未来城市。
    这座城市甚至一度开启了探索宇宙的步伐。
    “后来，中心城那边控诉贝克城，说贝克城生产的很多科技产品都不合格，使用的时候对人体有害，并且大肆报道，增加舆论压力，当时一大半的媒体都被中心城控制。”
    江博士给陆文看了几篇当年的报道。
    “人们是特别相信新闻媒体的，随便给出一些敏感的词汇，比如说辐射、癌症、金属污染之类的。”
    渐渐的，贝克城的产品卖不出去了。
    印有贝克城科技公司的商品被人们扔进垃圾堆里，很多人都认为那些科技产品的超标辐射会对他们自身产生影响。
    越来越多的公司撤离贝克城。
    城市结构受到严重破坏，开始变得扭曲。
    而作为城市经济支柱的钢铁产业，也由于被控诉钢铁质量不合格，迎来最致命的寒冬。
    “很久以前，九大城市的关系其实很密切，几乎是一个整体，货物在每个城市间流通，有的城市擅长制造，有的生产粮食，但后来发生了贝克城这件事。”
    一个极度繁华的城市。
    由于没有掌控信息与舆论，被中心城折腾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那之后，九大城市开始慢慢封闭，隔绝。
    每个城市都开始致力于减轻别的城市对自己的影响，去除自己对别的城市的依赖。
    战争后那段飞速发展的黄金岁月一去不复返。
    “最高议会那群家伙的目的也达到了，贝克城衰败，整个世界的科技发展也滞后，他们拼了命压制科技发展，不就是想要大多数人变得愚昧吗？”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想要把那座浮空城轰下来。
    “博士，你也在躲着浮空城那些人？”
    陆文从江博士的话里听出了对浮空城极大的不满。
    以及一些别的情绪。
    “对，某一次我控制植物人身躯活动，被他们发现了，他们惊讶于一个机械人居然可以拥有血肉之躯，于是就邀请了我很多次，烦不胜烦。”江博士说道。
    “是为了永生吗？”陆文问道。
    “不错，我给他们说过很多次了，血肉之躯通过机械永生是不可能实现的，这根本就是两种不同的生命形态，无法彻底转换。”
    手中权利越大的人，越畏惧死亡的到来。
    最高议会建立在八十年前，战争结束之后。
    只有三十位议员。
    而且并没有两年一换或者六年一换之类的制度。
    他们掌握了这个世界大多数的财富与权利。
    就连碧蓝与芯红两家公司都有他们的身影，某一个大股东可能就是他们的后人，或者被他们控制的人。
    “那些老家伙基本都是一百多岁的了，一小半的人躺在病床上，靠各种药物续命，其实他们也享受得够多了，早该把这个世界让给上进的年轻人。”
    “博士，八十年的时间，这三十个人没有一个离世的吗？”
    “有，死了五个人，替补上来了四位，但那四个家伙现在也都是八九十岁的人了。”
    江博士给陆文看了一张照片。
    那是现有的二十九位最高议会的议员。
    他们面容苍老，皮肤白皙，身着白色长袍，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灵，站在浮空城的边缘，下方是苍茫大地。
    “你是为零号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