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上正是月圆,天空无云,四周还可以看得较为清楚。
通向海津镇的小路上,一个人正四处戒备着,他手里一把大剑闪着寒光,不时的随着自己的身子变换方向。
这人便是陆越铭,前些日子受命外出一趟,此时正是回镇途中,本以为绷紧多日的神经可以放松了,然而没有想到恰恰就是这时候出了问题。
他走向一颗大树,背靠在树上,向四周看了一圈,喊道:“是哪位朋友?请出来相见。”虽然他心里清楚这没啥用。
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个声音:“陆先生,这里有一个故人,你来认一认吧。”
陆越铭刚要说话,就感觉一阵风声过来,他身子一躲,这时那风声根本不是奔他去的。
那枚飞刀直接插在了他身后树的树梢上,而那树梢上也同时栽下一个身影,他忙后退两步,提剑戒备,然而那身子下落一半就停住,一动不动微微荡着,看起来不像是个活人。
他心里埋怨自己,这么一个家伙藏在树上,自己居然看不见,这要是一个想杀自己的大活人,自己恐怕早就中招了。
他一边提防着后面,一边慢慢走上前,仔细看了看,结果发现,那人真是一具死尸,而且自己认得。这人正是那赵总兵,当年和自己一样,在城隍岛做狱吏,只是官比自己大很多。而且在海啸之后,两人在大般若寺也曾经见过一面。
这时那声音传来:“你不用否认了,你认识他,狱卒大老爷。”
陆越铭心里咯噔一声,遇到别的仇家也罢了,居然遇上和自己当年经历有关的家伙,这是他最不愿意接受的。
他一回头,又吓了一跳,他身背后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影,那人一身粗布衣,手里两把手刀,正看着他。
陆越铭定了定神,开口道:“这位朋友,无论你想做什么,请先说清楚。”
那人道:“当年,我和你同处城隍岛,我在牢内,你在牢外。今日找你,就是了断这牢内牢外之仇。”
心里长叹一声,该来的还是会来,也不知道自己和这人有没有什么直接恩怨。虽然当年他听从严教头的教导,平时都是尽可能的宽容。但是他毕竟处在那个位置,对于犯人而言,也绝算不上什么好人。所以对眼前这仇家而言,估计没有区别。
那人则正是五子门中排行第一的杀手,武晋。他年轻时本是一大户人家公子,因为文字狱家破人亡,自己也被关入岛上受尽折磨。在海啸之后逃得一命,飘在海上,正遇上五子门的人,便救了他一名。那时五子门的一个头目看他是个练武的材料,便收为弟子。武晋也果然不负所望,不仅武艺第一,各种暗杀手段也是极其精通,五子门门规,男弟子要选前三做三龙,女弟子则要选四凤,而这武晋也当了三龙之首。
然而做杀手的这些日子,他也一直暗中调查当年陷害自己家的仇人,往日欺压他的众多狱卒也在此之列,而陆越铭,则是最近被他查出往日身份的。
陆越铭知道多说已经无用,于是叹道:“既然如此,那便请吧。”然而话一出口,自己就后悔了。
武晋应了一声“很好”,身子就跟电一样的冲了过来,就短短的一瞬,两刀一剑便互相拼了十几招,随后两人分开,武晋是本来就这么快,而陆越铭,是被生生逼出来的。
陆越铭刚来得及瞟一眼胳膊上的破口,武晋就又一次冲了过来,陆越铭一边用大剑虚晃着,一边后退,然而刚退了几步,武晋就冲入了手刀能攻入的范围。
陆越铭忙左手抓住剑尖,长剑当棍,照着武晋的脸削了过去,这一下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武晋的脸差一点被削到,然而他身子一翻,半空中打两个滚翻出丈外,左手一甩,一把手刀飞了过去,陆越铭刚挡开,武晋人就冲到跟前,左手接住刀,然后两把刀就像敲鼓一样轮番砸过来。
陆越铭没挡住几下,就露出了破绽,紧接着右手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刀,他带着铁手套,这一刀没有伤到皮肉,但是巨大的力道震得他右手一下子失去了知觉,武晋的刀一挑,他的大剑也飞上半空。
陆越铭忙退后两步,闪开武晋的双刀,同时也顾不得气度,大喊道:“且慢。”
武晋似乎没有理会,上来一刀劈中陆越铭大腿,另一刀直接劈在陆越铭脖子上,陆越铭被打的摔倒在地,不过这两下都是用刀背劈的。武晋抬起右腿,把陆越铭踢的后背朝上,然后一脚踩住陆越铭的脸,问道:“有什么话,说吧。”
他这一踩看似粗陋,其实脚直接压住了陆越铭的脖颈筋脉,陆越铭根本没办法发力,所以根本不怕他暴起发难。陆越铭当然也没指着自己能翻盘,他嘴里含糊不清道:“你知道……我们这些狱卒,逃出的有几个么?”
武晋道:“你还有同伴?”
陆越铭艰难的喘着气道:“不错,也不算是我同伴。那是我师兄,叫杨得龙,他也活了下来。我就是提醒你,要报仇,别漏了。”陆越铭刚才后悔就在这里,他知道自己落在这样一个仇家手里,已经不会有命了,只是突然想到,自己那个往日欺压自己,以后还惦记着杀了自己的大师兄,也在此人复仇范围内,自己死是注定了,但也不能让这个讨厌的大师兄好过。
武晋冷冷道:“你们果然是可悲的小人,自己要死,还看不得同伴活着。好,说吧。你说清楚了,我让你痛快些。”
陆越铭于是把来龙去脉,以及杨师兄的相貌全部说了一遍,同时心里也恨着,那个大师兄什么都比自己强,没想到在隐藏身份上都是如此,他能隐藏的让这个杀手完全不知道,我自己却被查了出来。不过没关系,现在我已经全说了,虽然我也不知道你这个家伙在哪,恐怕换不来痛快。但是这个厉害角色可已经注意到你,也算够了。
武晋听完罢,突然把脚松开,退后两步,道:“你走吧,我不杀你了。”
陆越铭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奋力爬了起来,看着武晋,武晋道:“我不杀你是看在严汝宽把总的面子上,他是整个城隍岛唯一的好人,我受过他一命之恩。你是他的徒弟,我也不会追究了。”原来陆越铭刚才叙述的时候,无意间提到了他的严师父,没想到这个却救了自己一命。
陆越铭心里感激着严师父,施礼拜谢武晋,同时向空地施礼,空中谢过师父。然后转身捡起大剑,摇摇晃晃的离去。他一边走着,心想这人要杀自己早就可以动手了,看来他承诺的放过自己是可信的。因此这件事完全可以隐瞒下来,自己这狼狈相,就推说自己前两天与沈小姐那个仇家搏斗留下来的吧。他这个还好,自己那大师兄要是日后来找自己,应该怎么办呢?他实在不愿意让沈小姐等兄弟参与这件事,因为那样,就必须牵扯到自己推说失忆,所隐瞒的那段往事了,然而要是靠自己的话,他自认是万万敌不过那位大师兄的。
就这样等走到海津镇,天已经放亮,他于是先到沈小姐那里报到一下,结果发现沈小姐跟谭学礼两人坐在客厅谈话。
沈小姐看起来也是疲惫不堪,见了陆越铭也没有什么大反应,就是点点头,微微笑了一下,道:“陆兄弟,你来了……你身上是怎么了?”
陆越铭忙把准备好的说辞说了一遍,根据他的经验,沈小姐虽然论精明百倍于自己,但是如果把真事里稍微夹杂一点假的,偶尔也能瞒过去。看来这次也是瞒过了。沈小姐听了之后,点了点头,道:“恩,辛苦了。”
陆越铭看这气氛有点冷,于是问道:“小姐你……是不是很累啊。”
谭学礼道:“累坏了,这一个月就没有休息时候儿,就为了那破事,唉。”
陆越铭赶忙想关切两句,沈小姐手一摆,道:“别说了,我没事。”说罢自嘲的笑一声,道:“累点没啥,就是别人累都是累瘦了,我是越累越胖,唉。”
陆越铭也笑不出来,于是只有告退。然而沈小姐突然叫住他,道:“对了,让你见的那个人,你记住他长相了,你收拾好行李,万一出现那种情况,你就跟他走,其他人我都各有安排。”
沈小姐说的那人,正是她所认识的一位商人,经常偷偷出关,与蒙古草原上的北元人做生意,在蒙古草原也略有人脉。在几日后,沈老爷便要亲自前往海津镇,一来看看这些日子的治理,二来,便是要把沈小姐召回。然而沈小姐的继母也一直处心积虑的想谋害她,对于陆越铭等沈小姐自己召集的势力,自然不会放过。沈小姐于是便安排好众人,一旦不能说服父亲,让自己继续留在海津镇,便全部按照各自路线分散,躲避风头,自己随后便到,等以后再联手创出一番事业。
而给陆越铭,任风,齐巍三人安排的路线,便是前往关外的蒙古草原。
陆越铭应了之后,便走出门去。沈小姐看着他,长叹了一口气。谭学礼道:“其实你也真的可以跟着大家一起走的。”
沈小姐苦笑两声,道:“那是骗他们的,师兄你还不清楚么?谁能躲过去,我也是躲不过去的。这个劫数在这儿,往好的想想吧,我们众位兄弟,缘分或许还真没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