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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节
    第二百一十九章
    邢慕铮在诸官的簇拥下步入马球场。这马球场的大小与永安的并无二样,只是观看的座席更宽更多,并且遮风亭自最顶层移到了最底层,此时覆着层层青幔,随风摇曳添了一份色彩。一同前来的美人们跟在钱娇娘身后很是兴奋,这马球场的建成也有她们的一份功劳,她们一会儿还要为大典献舞。她们叽叽喳喳地说着,还向钱娇娘邀功。
    “夫人您瞧那些青色的纱幔,色儿多好!您不知道那些傻大个原是想用褐色的,挂上去真是丑得很!”
    “是呀是呀,他们还说在军营里用的就是那色儿,真亏得他们眼睛不疼!”
    钱娇娘顺着她们所指的地方望去,她们指的就是遮风亭的青幔,钱娇娘笑道:“这原是你们的功劳。”
    众女都咯咯地笑,争着说那些纱幔都是她们亲自裁剪出来挂上的。钱娇娘夸赞一番,记起方才在马车上的事儿,她转头点了几个会打马球的美人,叫她们准备准备,一会儿上去打一场赛。
    大伙听了都很是沸腾了,“咱们也去打?”
    “这儿有这么多人哩夫人!“
    “对呀,夫人,咱们是女子,又不是男儿汉子,这样抛头露面的好么?”
    钱娇娘笑道:“那有什么不好?他们男儿打得,咱们为何打不得?你们只别给咱们女儿丢人,便就好了。”
    赵瑶茜也跟着来了,她听说钱娇娘要上场打球赛,过来毛遂自荐。钱娇娘却是有几分惊讶,赵瑶茜打球虽好,毕竟是大家小姐,自有一份矜持,因顾及此钱娇娘才略过了她。赵瑶茜却道:“夫人身为定西侯夫人能上场,瑶茜为何不能?况且夫人此番上场,定有深意,瑶茜愿效力。”
    真是个冰雪聪明的姑娘。钱娇娘笑着应允了。
    “夫人。”邢慕铮在前头站定,回身等她,一干官员富商也都停了下来。钱娇娘迎了上去,同时低声让红绢去安排钱丽娘与孙家人。
    邢慕铮与钱娇娘坐了马球场最中央的遮风亭,谢章与其他官员分坐旁边的亭内。熊通判坐在谢章后头,眼尖的他看见孙家一行被安排在一个遮风亭中,眼皮跳了跳。这孙家论理可还不够格坐亭子里,他们能进来,那就说明侯爷是真认了这个外家亲戚了。
    大典是由军营操办的,开幕极为干脆俐落,正是邢家军一惯的风格。鼓声阵阵,钟鼎鸣鸣,阳刚之气十足,惟有美人们一曲贺太平添几分柔美。上头坐着的多是百姓,他们哪里看过这等绝妙之姿,不由得大声叫好,掌声雷动。
    孙白瞧那一水的美人眼睛都直了,钱丽娘却无瑕顾及夫君丑态,只神情讷然注视那正中央青幔后的二人。
    邢慕铮与钱娇娘同坐长榻之上,他偏头见钱娇娘脸上还挂着轻纱,忍着笑道:“我瞧瞧你的伤口好了么。”
    “不劳费心。”便是看不真切,也能听得出钱娇娘的咬牙切齿。
    邢慕铮往她处挨了挨,轻声道:“还恼呢,我向你赔过礼了。”
    谢章此时走来向邢慕铮请示,邢慕铮便坐直了身子,叫他去开场。谢章便走到马球场正中央,说了一通鼓舞人心的陈词,叫人点了炮仗宣布礼成。不多时,两支比赛的队伍便摇旗呐喊骑着马冲了进来,观者顿时沸腾,声响云霄。
    今日比赛的两支队伍是一支是兵营新兵,一支是邢慕铮带回来的老兵,李树根司马勾等人都赫然在列。新兵队都是身强力壮的年轻汉子,从挑出的第一批做骑兵的,体力极好,马术一流,只是司马勾李树根等老兵都身经百战,默契十足,新兵们自不是他们的对手,但这些人比起永安贵族们打得更为激烈精彩,钱娇娘才知他们先前所言不虚,如此一比,永安那些人犹如弱鸡。别说老兵,那得胜的连新兵也打不过。
    玉州观者多是头一回看马球赛,个个被赛场上的战士们所吸引,目光脑袋随着那小小的黑球移动,情不自禁大声欢呼。
    终是老兵们拔得了头彩,举着彩旗绕着圈儿庆祝。余热未过,又有两支队伍骑马进来,大伙仔细一看,竟然有男有女。
    第二百二十章
    “女郎?怎么地还有女郎?”
    “这你就不知了罢?这马球厉害着呢,听说宫里头的娘娘们都爱玩!”
    “是么?那这些女郎是什么人?”
    “你可真没眼色!你瞧那个骑枣红马的女郎,不就是咱们的领主夫人么!”
    好事者原先在钱娇娘击鼓时就认得她了,大伙都他这么一说,一传十十传百,人群骚动起来。“是侯夫人,侯夫人上场打球了!”
    因这玉州盛事,观者不乏妇人少女,就连官家太太、富商千金也都身在其中,她们错愕看着钱娇娘领着一众女子上场打球,惊奇有之,羡慕有之,不解有之,轻视有之。
    钱丽娘自然也认出妹妹,她顿时站起身,焦急对她招手喊道:“妹妹,妹妹,你在作甚!”她可是堂堂的侯夫人呀,怎能在这些贱民前抛头露面。
    钱娇娘这会儿摘了轻纱,犹恐眼神好的看得出她嘴上伤口,不时抿唇。只见钱丽娘与她招手,她离得远了,没能听见她说些什么,便展颜一笑,与她挥了挥手。
    孙熊氏先是吃了一惊,后竟抿嘴笑了,“原来那就是侯夫人,丽娘,她可与你真像!”哪有妇人抛头露面打球的,真真都是村姑,上不得台面!
    钱丽娘顿时臊得脸都红了,心中埋怨钱娇娘身处侯门还不知轻重,连带她也被嘲弄。只是定西侯爷竟也不阻止娇娘,还叫她上场丢羞?钱丽娘往正中央的遮风亭望去,只见邢慕铮一派安适坐于长榻之上,胳膊支在云纹扶手上,黑眸直直盯着场内。
    邢慕铮走南闯北,见过西犁与许多小国的女儿家都有骑马打仗的,虽然少,但她们发起狠来也很是难缠。因此邢慕铮并不觉着妇人骑马打球是件伤风败俗的事儿,相反能叫娇娘高兴。
    比赛很快开始,钱娇娘带着春五几人与阿大等人一队,赵瑶茜则带着其他美人与李清泉等人一队。照理阿大与李清泉等人技艺要比钱娇娘她们精湛许多,打起来出风头些,但邢慕铮先以交待他们以辅佐为主,只能传球不能射门。其实便是不说,儿郎们也知如此,他们也是头回与女郎一同打球,可是新鲜得很。况且这里头还有夫人在。
    只是他们没想到女子军们竟打得很好,比他们想得还要好得多。虽起初似有拘谨,但击球传球都有模有样,后来愈打愈好,甚至有了战术。观看的人们原是带些其他意味,后来也都忘了其他,一心投在比赛之中,只道是巾帼不让须眉。许多观战的女儿家都有些蠢动,头回觉着如男儿一般于马上奔驰,竟也无伤大雅,反而英气十足,给她们女子争气了。因此比起上一场球赛时的矜持,这会儿小姐们的叫好声与男儿不分轩辕了。
    此时只见那侯夫人员骑枣红大马,接了飞传而来的小球,竟连击两下绕过阻截者,猛然挥杆,那小球“咻”地入洞!
    “好!”中气十足的头声叫好,来自鼓掌喝彩的定西侯爷。众人赶紧叫好,扭头过去,只见侯爷开怀大笑,极为满意之色。那刀刻斧凿般的脸庞如光风霁月,叫未嫁的淑女们见了,竟都怦然心跳。真真不想这领主大人竟还是玉州城第一美男子!
    钱娇娘原也很是高兴,听得那声叫好猛然转头,撞入邢慕铮笑意满满的黑眸中,心中猛然一跳,莫名有些赫然,她不自在地干咳两声,扭开视线,策马走了几步。
    阿大与李清泉等人抹了把汗,自都看见邢慕铮笑颜,李清泉不解道:“方才弟兄们打得最精彩之处,侯爷也不见如此开怀,方才夫人那一招莫不是有什么玄机?”
    阿大只觉周围全是些榆木疙瘩,惟他是一朵出水雪莲。他意味深长地道:“清泉,玄机不是招式,而是耍那招式的人。”侯爷那喜形于色的模样,都像是街边大娘炫耀自己娃儿聪明的时候了,他们莫还看不出来?
    钱丽娘自也远远地瞧见了,她只觉心口闷闷地,气儿都不畅了。
    比赛继续进行,女郎们打得愈发顺畅,喝彩声也愈发地响亮。赵瑶茜接了球,挥了杆击向球洞,众人的目光皆随小球而移。突而一道细微划破空气之声,邢慕铮身子微偏,一枝黑色长箭射进长榻之中!
    “有刺客!”守在一旁的侍卫大喊一声。
    说是迟那时快,就在大家都因侍卫叫唤望过去时,钱娇娘也因叫喊看向邢慕铮,他却蓦然大吼于她,“娇娘小心!”钱娇娘错愕偏头,只见一根黑箭直直朝她的胸口射来,她微瞠双目,抽气偏身,却为时已晚,眼见那箭已到跟前,忽而只听霸道之声划破空气,一只暗器在千钧一发之际打偏黑箭,那黑箭擦过钱娇娘的脖子,掉落于地。
    钱娇娘只觉脖子上火辣辣的疼,春五自马背飞身过来,将钱娇娘抱下马背。钱娇娘还未抬头,就已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她被紧紧抱住,什么也看不见,只闻得到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狂跳不已的心渐渐平复。钱娇娘只听得骏马长鸣,外头一时混乱,好像有人逃跑,有人追逐。
    坐在上头的百姓都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大惊失色,他们喧闹起来,立即被官兵喝止。大伙只能僵直坐在位置上,瞪着场中将侯夫人紧怀在怀里的定西侯爷。不对呀,这刺客不是先刺杀的侯爷,怎么侯爷还能发现夫人有事儿?
    阿大和李清泉等人连忙到二人身边护卫,钱娇娘只听得邢慕铮道:“抓活的。去!”
    阿大等人领命去了,钱娇娘还被箍在怀中,此时她已平复下来,听得人声杂乱,她清咳一声,“侯爷,你放开我罢。”
    邢慕铮这才如梦初醒般松开了臂膀,他低头看见她脖子上的割伤,眼前一黯,“你受伤了。”他躬身细看,见那伤口并未发黑,当是无毒。
    钱娇娘想去碰伤口,被邢慕铮一把抓住,“别碰,我这就叫人来替你包扎。”
    发生这样的事儿,自是不能再比赛了。两名刺客被生擒,百姓们被叫离了马球场。他们回去的时候,都在议论纷纷,有的揣测是哪家贼子要害领主大人与夫人,可多数妇人却是对方才一幕津津乐道:“你们瞧见没,分明第一箭是射向侯爷的,咱们大伙儿都在看侯爷,却只有侯爷本人注意的是他的夫人,打走杀侯夫人的那一箭的暗器也是侯爷发出来的!好高强的武艺!更为难得的是他竟不管自己性命,先关心起夫人的安危来。”
    “可不是么,你瞧侯爷马上就冲上去护住夫人,抱得那样紧,生怕她有一点闪失,嘻嘻,我看得真真儿的,我都脸红了!”
    “我也看见了!你们瞧侯爷后来看夫人受伤了,那脸色忒吓人!”
    “我看呀,侯爷定是爱极了夫人!”
    第二百二十一章
    钱娇娘被护送到了马车里头,四周围满了护卫,身边还有邢慕铮亲自坐镇,就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钱娇娘的心早就安定了,她等着大夫过来替她敷药。她瞟向身边的邢慕铮,见他瞪着她的脖子,满脸遍布乌云,像是随时要大开杀戒似的。
    突然他偏头俯身,以舌刷过她的伤口。
    钱娇娘一个激灵,脖子上又热又疼,她推他道:“你干啥呀。”
    邢慕铮被她推开了些许,仍看她颈上那道伤痕刺眼。别人暗杀他是常事,他已习以为常,但有人敢打娇娘的主意,他就没那么好的脾气了。
    “抱歉,叫你受了伤。”邢慕铮沉声道。
    钱娇娘愣了愣,“我受这么点伤也不是侯爷的过错……况且是侯爷救了我,我还未曾谢过侯爷。”
    邢慕铮皱眉,“你不必道谢。我救你是应该,叫你受了惊吓却是不应该。”
    钱娇娘听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大夫被叫来,喘着气在马车外头求见。邢慕铮让他上了车,在他的盯视下,大夫替钱娇娘清洗了伤口,敷了药包扎起来。他恭敬地与邢慕铮和钱娇娘道:“大人,夫人,夫人的伤只是些许皮外伤,并无大碍,养几天便好了。”
    邢慕铮谢过了大夫,待大夫下去后,他瞪着钱娇娘脖子上扎眼的白布仍是一张死人脸。阿大在外禀道:“爷,人抓着了!还是活的,只是身上没甚物证。”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邢慕铮道:“带回去,我来审。”
    侯爷要亲自审人?阿大吃了一惊,这是许久没有的事儿了。
    “查过箭了?”
    “查过了,二尺五寸,乌金箭头,非江湖与草寇能有,并且刺客用的并非弓而是弩,属下看着,倒很像咱们朝新制的弩器。”这种弩器的射程比之一般的弓箭射击得更远,威力也更大。这两个刺客是在马球场外的树上射的,因此他们并未留意到。
    燮朝新制的?钱娇娘眼中微闪,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有一点她很是不解,“为甚刺客会杀我?”她无权无势,就空有一个侯夫人的名头,这名头还歪歪扭扭的极不牢固。为甚杀邢慕铮的人还要杀她?
    不是刺客会杀她。刺客的目标就是她。邢慕铮方才就想过了,射他的箭即便他不躲也有几寸远,但射向娇娘的箭却极为致命。显然杀他是为声东击西,并且淆乱视听。什么人,跟娇娘结了这样大的梁子?
    邢慕铮沉默片刻,他与钱娇娘道:“我先送你回去。”
    “不能打马球了?”钱娇娘脱口而出。说出口后她自个儿有些窘意,自己都被暗杀了,还只记着玩,好像自己多贪玩的。
    邢慕铮眼里闪过笑意,果然是个心大的。“你脖子上有伤,再去打球难免不适,待你好了再来。”
    邢慕铮的语气就像是哄小娃儿似的,钱娇娘愈发不自在了,她清清嗓子,偏头哦了一声。只是哦了之后总觉着忘了什么,待马车开始往前走了,钱娇娘才记起来,“我应承了姐姐,叫你与二姐夫和孙家人见面。”
    “今儿发生了意外,不若明儿叫他们来府里见?”
    钱娇娘道:“我既答应了姐姐,若不信守诺言恐有孙家多心,况且二姐也看见我出了意外,我若不见,怕她担心。”
    邢慕铮略一沉吟,钱娇娘见状,道:“侯爷若有不便,那就叫他们明日再见罢。”
    邢慕铮抬头看钱娇娘一眼,“我并无不便,你既怕你姐姐担心,见一面也好。”
    第二百二十二章
    邢慕铮让阿大去叫人。
    孙家都等在亭中不敢走,他们原猜测今儿大概是见不上面了,只是等着侯府的马车走了再走。不想定西侯府的护卫队长亲自过来请他们,孙员外很是喜出望外。定西侯不仅是威名赫赫的大将军,如今更是玉州领主,那便是玉州的土皇帝。甚至于皇帝如今都管不到玉州来,所有的生杀大权,全在定西侯一人手上。若是真能与定西侯府攀上亲家,那他孙家在玉州还有甚可怕的?
    孙员外忙重整衣着,仔细询问阿大侯爷召见哪些人,阿大道:“夫人的意思是想见亲家,但凡是孙府的主子,都可去见。”
    孙员外连连点头,又速速琢磨了一番,最后决意带领着自己五个儿子,还有孙白的两名妻子,加上他的两个嫡出的儿子一同前去。孙白很仗义,果真将熊通判给叫上了。路上孙员外想了想,叫孙白交待熊氏与钱丽娘,在侯爷与侯夫人面前千万要情如姐妹,莫让侯夫人操心。这话显然是敲打熊氏的,钱丽娘听了心中很是舒坦,只是转头想起钱娇娘与邢慕铮,那点飘飘然又不见了。
    邢慕铮在马球场内用作主人休憩的屋子里召见了他们。孙员外一见那端坐于椅上的定西侯与侯夫人,立即率了孙家人跪下下去。
    虽说钱丽娘与孙白是钱娇娘的姐姐姐夫,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当爹的见了作娘娘的女儿都要跪,更别提这娘家的亲家。孙家恭恭敬敬地跪了,邢慕铮亲自将孙员外扶了起来,钱娇娘也搀起钱丽娘,与她无奈一笑。
    这平常人家走亲戚,哪有这般阵仗,
    邢慕铮扶起孙员外,不说满面笑容,言语已是温和,“员外不必多礼,邢某是晚辈。”邢慕铮查过孙府一家,无大恶,也无大善,再寻常不过的一个稍有家底的家族。邢慕铮并不是个热络性子,他也不必放下身段去讨好孙家。他只是给钱娇娘面子,叫她开心罢。
    孙员外受宠若惊,他先前见过几回邢慕铮,都是夹在人群中迎接领主之时。那样的邢慕铮坐于高头大马之上,面容无波无澜,浑身散发生人勿近的煞气。如今竟然这样平易近人,怎不叫他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