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青山沉默了，过了许久才说道。
    “大家都知道咱绿田人不收财礼，那是我爹要面子的决定，当年我小姑姑只认那个穷书生，觉得自己成天挥舞大刀片子，应该找个有文化的人，当时觉得的那个书生老实，但嫁过去不久才知道……应该叫懦弱。”
    绿田人只知道总瓢把子的姑姑嫁了个书生，了解的并不是特别详细，甚至就连后来怎么样了都不知道，仿佛这个人就从世间消失，从未听两任总瓢把子提起。
    方皓天从腾爷爷的讲述中知道结局，当年腾家老爷子被逼着造反，带着一镇子的人落草为寇，但是女婿却很懦弱迂腐，表面大言忠君为国，其实害怕背上造反的罪名，甚至还一心想考科举。
    腾家老爷子差点被气死，满清王朝都快完蛋了，女婿竟然还想考科举？甚至还讲什么忠君为国之类的屁话，如果朝廷有能耐的话，被外国鬼子欺负到头上了，还能签订丧权辱国的辛丑条约？
    如果当时没有女儿阻拦，腾老爷子肯定杀人，却因为女儿苦苦相求，怎么都下不了死手。腾老爷子怎会把女儿留在迂腐女婿身边，准备带走时又遭到女儿的拒绝。
    “爹爹，女儿嫁进施家的门就是施家的人，死也是施家的鬼，您就当从未生过我这个不孝的女儿吧……”腾青山的小姑跪在老爷子面前说出这句话。
    什么三从四德在腾家人眼中不名分文，能说出这种话来就证明，她依然爱着自己的丈夫，哪怕有多么迂腐懦弱。
    “后来呢？”方皓天知道，这并非是腾爷爷反对岳老师和菁瑶姐的原因。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老爷子与小姑断绝父女关系，在官府赶到前逃走……最终，小姑父得到县令的赏识，甚至文才又得到巡抚女儿的青睐……小姑姑就被休了……”腾青山的语气中满是悲哀。
    被抛弃的腾家女儿依然没有放弃丈夫，正如她所说的那样……死也是施家的鬼，于是她拿着一纸休书自杀在施家的祖坟前。
    等到辛亥革命爆发，官府没有精力抓人，腾老爷子再出山的时候，与女儿已是天人两隔，暴怒的他找到女婿，却发现迂腐懦弱的女婿摇身一变，成了同盟会的革命人士。
    当时反生了什么事情没人知道，腾老爷子再次回到山里继续当土匪，而那个迂腐懦弱的女婿也没有死。反正华夏民族经历了几十年的动荡中，他也没有出过山……直到抗曰战争爆发，腾青山的父亲腾远王才出来单干杀曰本人，始终都没有想过加入革命军。
    “不知道爷爷当时受了什么刺激，反正立下规矩，腾家男儿永远不当别人的奴才，腾家女儿只嫁寨子里的人，绝对不许嫁到外面……特别是那些读书人！”腾青山苦笑说道。
    由此可见腾老爷子因为女儿的死，对读书人恨到了什么程度，方皓天心中暗叹，怪不得绿田乡的人从不上学，直到近十几年才有所改观，而且岳老师当初来桃源村时，为什么受到村民的敌视。
    就在方皓天以为这就是原因时，却听腾青山继续说道。
    “但是……我的姐姐，却喜欢上外面的人……”
    那还是抗曰战争中的事情，腾青山的姐姐救了一个受重伤的人，很快就被这个人的谈吐吸引坠入爱河，不顾一切反对和阻挠，甚至以自杀来威胁，跟着这个人离开山寨。
    这个人是名军官，巧的是也姓施名光池，但是腾青山姐姐的命运依旧悲惨。虽然两人十分相爱，但是抗曰战争结束，华夏内战也分出胜负时，施光池身为战败方不得不随军撤离去了宝岛。
    当时腾青山的姐姐来山寨探亲，当她知道被丈夫抛弃，等了一年都没有消息时……就追随姑姑的步伐，在施光池家乡的祖坟前自杀，由此可见腾家女儿有多么贞烈。
    方皓天这才明白，为什么大头叔得知菁瑶姐喜欢的是岳老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腾家两代女儿就是血的教训啊！方皓天顿时充满无奈，就因为这两件事，菁瑶姐和岳老师的事被搅黄了，才叫冤枉呢，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姓施的书生那样无耻。
    至于施光池，方皓天隐隐觉得，此人并不是无情无义，而是情非得已，毕竟新华夏成立之后，内陆与宝岛失散的亲人无法正常联系，就算施光池是高级将领，也不可能联系上内陆中的妻子。
    更重要的是！腾家山寨集体搬迁，追着田中保仁的军队来到绿田乡，在这里扎根几十年，施光池想找都找不到啊！
    “腾爷爷，您有可能错怪施光池了……”方皓天觉得有必要说清楚，毕竟这是一根刺，谁知道腾爷爷心中还有没有，不管是不是腾家人只剩腾青山，这种几十年的误解确实有必要澄清。
    哪知……“我知道，但是我姐姐已经死了，还有必要在乎是不是误会吗？”腾青山苦笑说道，几十年的时间足够他了解真相，甚至都猜到施光池肯定会去山寨原址寻找，但腾青山根本没有与之联系的想法。
    “可是……施光池带着孩子去宝岛的，那可是您的外甥啊。”方皓天疑问道，不明白腾爷爷怎么割舍下这份亲情，甚至还是腾家只剩他一人的情况下。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与施光池联系上了又能怎么样？姐姐已经死了，还是让他继续在期望中寻找吧，腾家只剩我一人……再过几年，所有的恩怨都会消散……”腾青山淡淡说道。
    方皓天知道腾爷爷的想法，从腾远王带着土匪，追着田中保仁来到绿田乡时，就没有打算回到原来的地方，甚至也没想过寻找施光池。
    直到腾远王离世剩下腾青山一人，更没有了这种念头，毕竟联系腾家和施光池的是腾家女儿，人都死了，双方还有什么可交往的？
    “纳美，立刻寻找宝岛姓施的人家，看能不能找到施光池。”方皓天觉得不能让腾爷爷遗憾而死，别看腾青山表面无所谓，心里却很想看看外甥，但是因为腾家男人都死要面子，拉不下这个脸来。
    虽然腾青山不知道施光池近况，但是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比他绿田乡的生活环境强，这种情况下，大半个身子都埋进土里的腾青山，怎会让人觉得他在攀附呢？
    “查找过了，没有关于施光池的信息，甚至当年宝岛的高级将领中，都没有姓施的人。”纳美的调查结果让人感到意外，这种结果太不可思议了，除非当年的有关信息没有上网，否则不可能是这种结果。
    “您放心吧，岳老师绝对不是那种人，而且他还在管理绿田乡的投资项目，等同于在这里安家，当个绿田人的上门女婿还不行吗？”方皓天微笑说道，心中有了决定，如果无法挽救腾爷爷不多的寿命，就帮他找到亲外甥。
    “我知道，能如此对待死去女友的父母，想必他一定能善待菁瑶和大头的，走吧，我们去大头家里，这个事情得快点订下来。”腾青山起身笑道，丝毫没有怀疑小天是否说谎骗人。
    从他与岳清阳的接触中，就能感觉到些许端倪，事实他对岳清阳一直抱有好感，如果不是腾老爷子立下的规矩在那，都会直接同意范菁瑶和岳清阳的婚事。
    “好的，我先通知岳老师……”方皓天立刻给岳清阳打电话，让两人在大头叔家门外面等候。
    接到电话的岳清阳忐忑不安，就连范菁瑶也是相同的表情，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如果老头子再不同意的话……难道真要私奔？
    “腾爷爷，您的身体还是这么棒！”远远看到腾青山，范菁瑶立刻上前搀扶说道，眼中满是兴奋之色，心说：有腾爷爷出面，老头子还能反对吗？
    “嗯，我看你在外面闯荡几年，不知道学到什么，反正这小嘴很甜，如果我的身体真有你说的那么棒，你还用搀扶我吗？”腾青山绷脸说道，看着很是严厉，眼中却充满了慈爱。
    范菁瑶有点愣神，记忆中的腾爷爷很是严厉，不苟言笑的样子，啥时候学会开玩笑了？
    “菁瑶姐，还愣着干什么啊，快去叫门啊。”方皓天立刻说道，意思再也明显不过了，快趁腾爷爷上门，快去狐假虎威啊！
    “呃……我这就去。”范菁瑶吐吐舌头，转身跑到院门前，把那副门板拍的震天响。
    “老爹，你快点开门，今天我要好好跟你理论，凭什么就不让我嫁给清阳？”范菁瑶的嗓门继承了绿田人的优良传统，再加上她又继承了大头婆娘的火爆脾气，那副门板差点被拍散了。
    “理论什么，不准就是不准，如果你还想嫁出去，就别进范家的大门，我没有你这种女……”范大头一把拉开大门，怒吼声哑然而止，立刻堆上笑脸，小跑出来说道：“总瓢把子，您怎么来了？”
    “大头，我记得你的脾气没有这么大啊，你家不是一向由你婆娘作主的吗，现在是什么情况？难道你翻身农奴把歌唱了？”腾青山调笑说道。
    范菁瑶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这还是那个腾爷爷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