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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和当权者同治一经,可并不是什么幸运的事,当朝宰相张之明学问精深,性格阴晴不定,自认为是当时研修《周易》的大家,对所有与自己同治一经的后进,都有一种天然的抵触感。
    ……他倒不一定是有什么坏心思或打压嫉妒的心理,只是这个人心高性傲得很,总觉得《周易》高高在上,那些领悟力一般又没什么灵性的普通人简直不配研读,因此对他们总是多加苛求,以至于在他主政的这几年,学官们录取这一经的考生都变得格外小心翼翼起来。
    但也有个好处——在这样的重压之下,许多读书人都着意避开了这一经,而每一经的录取人数大致是要保持相当的,从这个层面上来讲,竞争倒是会比其他小一些。
    同时带来的问题就是,除了那些消息闭塞,不明朝中情况的愣头青之外,只要是选择这个的,对自己都具有相当的信心,这一房也因此聚集了聚集了相当多的“天才”或“怪才”,孰好孰坏,便要自己考量了。
    谢良钰认真地回答道:“学生明白,但若是因为眼前的困难,便放弃自己的道路和选择,老师您恐怕也会失望的吧?”
    叶老一愣,笑容倒变得愈发和善起来。
    “好,你心里有数便是——今日是年初一,先回乡过年吧,待年后,老夫再与你们细讲这治经的学问:你们基础都打得牢靠,之后便都是些水磨工夫,把历年程文吃透,之后熟悉经房、学作八股,便都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谢良钰与叶审言同时躬身,应道:“是。”
    之后他便从叶家退了出来,临走之前,叶审言看他的眼神竟然有点羡慕。
    ……也对,年纪轻轻的大家公子,跟祖父跑到这穷乡僻壤来,日日过得像守孝,连过年都得被拘在家读书,没得出去拜年,真是太惨了。
    不容易啊。
    谢良钰假惺惺地给他投过去一个同情的眼神,一身轻松地出了门,今天他这一趟来可是收获颇丰,那一场考验也受得值,不但成功攻陷了问渠先生这块难啃的骨头,消除了他心中的偏见,更成为了他的关门弟子……
    虽然现在因为叶长安将军的事,叶家暂时有些势微,但到底是几代为官的大家族,其底蕴决不能小觑,如今还在朝为官的叶家人,绝对不下一掌之数。
    这可是个家里出一个进士,就能往门口竖座牌坊,光宗耀祖的年代啊。
    在这极重师徒传承的大齐,他这可是搭上一条直上青云的大船了。
    谢良钰身不在其位,可拜身边云集的一批大佬所赐,也对如今权力中心那些弯弯绕心里门儿清,一时间连脚下步子都轻快了三分。
    如今他和叶家的关系更加稳固,因此和明确一党的明寅铖也算是彻底绑在了一条船上,甚至因为和叶老以及的关系,辈分上隐隐约约比他们县太爷还高出一点——当然,谢良钰又没被猪油蒙了心,不可能因此生出什么骄矜的心思,但若运用得好,这身份绝对是他手中的一柄利器。
    谢良钰外出的这段时间,梅娘在家里也没闲着,将要给各家各户送去的年礼分门别类打包好,满满当当地在前厅摆了一地。
    “哟,”谢良钰一开门,险些被挤得下不了脚,“这么些东西,咱们有这么多亲戚要上门吗?”
    梅娘现在已经有些习惯自己这位相公对一些常识的缺乏了,她琢磨着,约摸是精力都放在读书上了的缘故:“整个谢家村几乎都是和咱们一个族谱上的亲戚呢。”
    ……好像也对。
    “而且啊,先前乡亲们都帮我们良多,如今我们经济上宽裕了一些,有所回报也是应当的。”
    梅娘说得理所当然,利索地将最后一只包裹整理好,包成喜庆的模样,然后豪气干云地说:“相公你歇着,等我把东西都装车,咱们就能出发了!”
    谢良钰:“……”
    他今天被治得无言以对的时候似乎格外多。
    不过,再怎么说,他也不可能真的让自家娘子一个人把东西都搬到车上去,两人又是一阵忙碌,在寒冷的天气中竟然微微见汗了。
    昨夜的雪下了整整一宿,此时室外的气候完全是那种下雪之后的干冷,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硝烟的味道——昨晚街上几乎每家每户都放了鞭炮迎新年,也亏得这年代环境好无污染,不然今天恐怕大街上又是一片云里雾里,呛人得很。
    夫妻俩办好东西,套上车往谢家村赶。
    “我琢磨着,我们是不是该自己买架车了,”谢良钰一边赶车,一边说道,“这样往后回村也方便,或者什么时候想去外地出游,也不用四处租车——最近车行的生意可紧俏呢,若不是咱与那老板相熟,怕真不好租。”
    梅娘皱皱眉:“花那冤枉钱作甚,咱们也不时常出门,不若租车划算呢。”
    现在不常出,往后可不一定……
    谢良钰想了想,还是没有坚持,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梅娘说得也对,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吧,总之只要有钱,什么时候买也不迟。
    回到谢家村,两人又开始马不停蹄地赶去拜年,谢良钰也终于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在这个年代的所谓“宗族”是个什么概念。
    就如同梅娘所说的那样,几乎整个村子的村民,都是他一个族谱上的亲戚。
    ……这简直比平时用功学习还要累人,按照辈分,他俩能收到不少红包,可同时要给出去更多——更别说这年代村里人能有几个钱,通常都是:收到的红包里头可可怜怜零零落落的几个铜钱,而给出去的红包里,却被梅娘诚意满满地塞了一大堆。
    嗨呀。
    谢良钰暗地里咂咂嘴,作为一个生意人,这可真是他两辈子做的最不划算的买卖。
    不过……管他呢,梅娘说得也没错,不说原身从前有多混蛋,要是没有这些乡里乡亲的帮衬,首先虎子就不大有可能健健康康地成长到他来的时候,现在有所回报,也是应当的。
    他们夫妻俩抱着这样的想法,得到大红包的村民们可是陷入深深的震惊了。
    谢良钰在村子里的辈分不算太高,许多人都是他的长辈,因此他要给红包的,也多是那些年纪和辈分同样小的小毛头们,小孩子懂得什么,收到厚厚的红包自然欢天喜地,当下便拿出去花用,买鞭炮买糖果,谢家村的小孩儿们今日可算是过了个快活的年。
    到了晚上,家长们面对疯了一天还拿回家一大堆小玩意儿的孩子们,自然不免疑惑于他们是哪里来的钱。
    ……莫不是偷拿的家里的?
    这下可好,温和的还能耐心问上两句,暴躁的是抬手就要揍,把小孩儿们吓得魂飞天外,自然忙不迭地便招认了。
    他们从谢良钰那儿拿的红包里,每一个都有好几百个大钱呢!
    梅娘也是没有经验,分发红包的时候虽然嘱咐这些小毛孩儿别乱花,要拿回去给父母,却忘了知会他们的父母一声,小孩子嘛,有几个能管得住自己的?今日最开心的,恐怕就是挑着担子来谢家村走年的货郎了。
    家长们得知实情之后,又是心疼那些被白白浪费掉的钱,又是震惊于谢良钰他们出手的阔绰,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
    要知道,从前的谢三郎别说想让他往外掏压岁钱,一到过年的时候,这家伙就挨个地上别人家里打秋风——他脸皮也够厚,大过年的,别人也不好把他往外撵,只好捏着鼻子认了,不但白请他吃一顿饭,还得包个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红包给他。
    虽然里头也没装多少钱吧,但心里头毕竟膈应得慌不是?
    可现在……要么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那小子良心发现,要么就是娶了媳妇以后,真的改邪归正了?
    约摸是这样,他们虽然消息不够灵通,但也听偶尔到镇上卖卖山货的村民们说过,那洛家姑娘可能干,在城里开了店,日日宾客盈门,好大的出息呢!
    唉,真是的,这小子可真好命,到底是哪辈子积了德,能娶到这么贤惠能干的媳妇,更别说小姑娘还长得那么漂亮呢!
    听说谢良钰当时娶亲的时候虽然礼物带了不少,但都没给洛家多少彩礼,就这么把这难寻的媳妇带走了,那吴氏,恐怕连肠子都要悔青了吧!
    第53章
    且不说大家是多为谢良钰的变化而震惊,或者说,是多羡慕嫉妒恨他娶了个好娘子,忙过一天之后,谢良钰他们仍然是暂且寄宿在村长家里。他俩今晚得带着虎子挤一屋,好在床够宽敞,下头炕炉也烧得热烫,连带着整个屋子里头都暖呼呼的。
    谢良钰洗漱过,又端着盆出去,另打了一盆清水,放在床沿不容易被无意间磕碰到的地方。
    虎子好奇地拨着盆里的清水玩儿,被那刺骨的冷度冻得一哆嗦。
    “哥,这是干嘛啊,夜里要是踢到,可不得冻死了!”
    谢良钰无奈地笑了一下:“晚上我睡外头,当谁都跟你似的,睡觉那么不老实,还能踢着床下的东西?”
    他把虎子的手拉出来,用力拿巾子擦擦:“别玩儿了,屋里头热,玩凉水容易感冒。”
    “感冒?”
    “就是伤风,”谢良钰抬头,冲正好走过来的梅娘解释道,“屋里头热燥,有盆水镇着,不容易上火。”
    这不是什么太新鲜的法子,梅娘听了,也便明白他的意思,她坐在镜子前头梳着头发,一边对又准备凑上来的谢良钰说:“你待着,给虎子揉揉肚子——他晚上吃太多了,就这么睡了胃里要难受。”
    “哎,好嘞。”
    谢良钰便把挣扎着要跑的小东西捞过来,手下收着劲儿,故意左一下右一下地给他揉起来。
    这手法虽然能揉到胃,但更大的作用却是把所有痒痒肉都照顾到了,虎子“哎哟哎哟”地叫唤,笑得浑身打颤,连挣扎的力道都没了。
    “哈哈哈哈哈,别、别挠我……哥……哎哟!”
    梅娘回过头来白他俩一眼:“你又欺负他。”
    “怎么是又?”谢良钰很得趣,“这泼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再不治治他,他得骑到我脖子上去了。”
    “我没……哈哈哈哈哈……”
    “你小子,”谢良钰欺负了一会儿人,忽然把小孩儿拎起来,放在地上细细打量,“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这孩子原先瘦弱,是他来到这里,又娶了梅娘之后,才一天天吃上饱饭,像只小鲸鱼似的每日胡吃海喝,谢良钰原先只觉着弟弟的小脸越来越圆,好像是胖了不少,可今日仔细看起来,似乎还蹿了不少个儿?
    梅娘闻言也看过来,虎子骤然被两个人这么盯着,顿时脸红,竟然背着手,扭扭捏捏起来。
    “害什么羞,”谢良钰一摆腿从床上下来,拉着虎子站直,“来来来,跟哥比比,我记着几个月前你才到我腰呢,这蹿得够快啊。”
    原身虽然有些有些瘦弱,但原本身量就不低,谢良钰估摸着得有一米七八左右的样子——他这身体现在才十七岁,可有的长,约莫长到一米八大几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即使这个异时空比他熟知的古代平均身高要高不少,他也绝对能长成人群中出类拔萃的个子。
    其实现在就很出类拔萃了,小谢相公气质放在那里——身姿挺拔仪态端秀,和比他高半头的明寅铖站在一起,也不显得比他矮。
    虎子比他小九岁,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谢良钰不大了解这年纪的男孩儿多高算正常,但就他原本那一米三都没有的样子,绝对不正常。
    可这几个月,长了得有十公分吧?
    虎子眨眨眼,也不由得挺直了脊背,和他哥背靠背站在一起,竟然还有点忐忑。
    凡是男孩子,就没有不想长高的。
    “真是高了,”谢良钰拿自己当尺子给弟弟量了量,约摸他还真至少长了七八公分……虽说白天看他和村里的孩子玩儿,也就是正常的个子,可架不住这是短时间内的变化啊!
    这小子,将来怕不是要长一米九?
    那在这时代可真是巨人了。
    谢良钰想到这,又有点忧愁——他不知道在哪里看到过,好像说“武林高手”其实都长得短小精悍,这样才能足够灵活,在打斗中占到上风。
    想想也是,他给梅娘的那本“武功秘籍”上可是连轻功之类的都有提到呢,可要他想像一个将近两米的巨人在空中飞檐走壁……
    怎么想都似乎有点违和。
    梅娘就想得没他这么多了,她亲昵地揉了揉虎子的头,不吝夸赞道:“真棒,饭都没白吃,和你哥一点都不一样。”
    谢良钰:“……???”好好的怎么就又说上我了呢?
    又听梅娘幽幽改口道:“也不是,你哥他是不好好吃饭,就他那点食量,不说长不长高,健健康康地活到这会儿就已经是奇迹了。”
    “……”谢良钰忍不住出声抗辩,“我每天都有正常且健康地按照标准食谱摄入营养好吗?”
    梅娘没听明白:“什么?”
    “……没什么,”谢良钰叹了口气,心想不能拿现代人的饮食标准跟这两个土老帽解释,干脆认栽,“反正我觉得我已经挺高了。”
    才没呢,一米八都没到算什么高富帅……简直有损男人的尊严。
    当然,他现在也不富,就帅还勉勉强强沾着点边,离前世的黄金单身高富帅早就差到十万八千里了。
    那要不……还是多吃点?
    ……不行不行!原身从前那么折腾自己的身体,不也在成年前后长到现在的个子了吗?说明谢家兄弟俩就是有长高的基因的,相比之下,他更不能忍受自己因为胡吃海喝而变成一个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