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酒馆的门口,人员密集,人们三个一伙,五个一群,或坐或站地拆卸武器,擦拭枪头。
独眼龙神气活现地从酒馆里踱步而出,他冲着门前的部下大手一挥,站在门口负责迎客的两个小厮点头哈腰地冲进里面,抬出一张六十公分高,五十公分宽,长为一百六十公分的矩形桌子,端端正正地摆在门口上方的招牌下面。
独眼龙拔下嘴里叼的那根细长的牙签,捏在手里,签头指着对面围观的人群,目不斜视地环顾四周,然后弯腰捡起摆在地上等候擦拭的一把汤普森冲锋枪,随手扔到长形方桌上。
面对独眼龙的公然挑衅,对面横眉怒目的人群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特么地,那王八蛋简直欺人太甚!”
“那还等什么?还不赶快收拾他!”
“没有刘站长的命令,谁也不要轻举妄动!”
“切,你们这些胆小鬼!”
“你才是胆小鬼!你要是有种,现在马上冲过去,一枪崩了他!”
“嘘,你们都别吵了!刘站长什么时候来?”
“不知道,估计也快到了吧......”
独眼龙当然听不见对方议论,他盛气凌人地坐下来,翘起二郎腿,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些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
被马队长扣住的罗树林看到眼前这架势,忍不住停下蹒跚的脚步,眯起那双老花眼,回头盯着独眼龙。
独眼龙立马收回架在桌上的那条黑毛浓密的小腿,支起半身,一边拿牙签鼓捣他那满口的老黄牙,一边指着罗树林大声吼道:“咦,你这老杂毛!看什么看,再看我挖出你的狗眼。”
罗树林没想到眼前这王八蛋那么蛮横,他敢怒而不敢言,随即转移视线,不再理会对方的无理取闹。独眼龙气呼呼地回身入座,转头冲着后面的部下挥挥手。
一个油头粉面的小厮吃力地端着一个沉重的簸箕,迈着细碎的脚步,走到他面前,将簸箕里满满当当盛放的子弹,哗啦啦地往桌上倾倒。
满桌金灿灿的子弹顿时呈现在人们面前,手下们立即围着桌子,开始往各自的弹匣里压装子弹。
对面的吃瓜群众以及公然跟他们对峙的一小撮反动派见状,忙不迭地转身回屋,手忙脚乱地关门拉窗,反锁盖板,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因为他们手持的武器跟独眼龙手中那把汤普森冲锋枪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独眼龙看到那些缩头乌龟纷纷躲进他们的老巢,随手捡起一个弹匣,端起他那把钟爱的轻机枪,一边大摇大摆地离开座位,一边熟练地把弹匣压进枪体。
他走到街心,枪口指着前方,食指紧紧压住扳机,毫无目标地狂扫一通。
哒哒哒......一阵密集的枪声响彻街头。子弹所到之处,玻璃门窗支离破碎,店铺门口悬挂的广告牌不翼而飞,斑驳的墙体灰尘四起,弹痕累累。
对面紧闭的房门,加固的窗户,毫发无损。人们安静地躲在房间里,听着独眼龙装逼。
“好!龙大威武神勇!”场上欢声雷动,围观的部下纷纷鼓掌喝彩。独眼龙意犹未尽,兴致勃勃地掉头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更换弹匣,准备下一轮的精彩表演。
巡逻队们仿佛一只只惊吓过度的野猴,畏畏缩缩地迈步向前。马队长再次提枪捅了捅发愣的罗树林,低声发出命令:“还不快走!你打算站在这里等着挨枪子吗?”
罗树林回头望了一眼,犹豫不决地移动脚步,往安全的地方走去。
马队长松开了扭住他的那只手,也不管身后的队形还有没有继续保持在同一条水平线上。任由队员们爱怎么走,就怎么走,人命关天,他已管不了那么多。
他们所路过的对街店铺,那一扇扇厚重的木门后面,陆陆续续地传出枪械拉栓上膛的声响。
马队长丢下罗树林,带领手下的巡逻队,慌不择路,拼命地往营地的门口狂奔。
守门的士兵缓缓开启那扇锈迹斑斑的铁丝门,劫后余生的巡逻队员们蜂拥而入,他们就这样完成了当天的巡逻任务。
罗树林气喘吁吁地追上去,徒手扒开那扇即将关闭的铁门缝隙,一脸苦相,哀告连连,“长官,我是一名教员,也是教育部任命的校长,麻烦你开门......”
他一边央求,一边伸出拐杖堵住门缝,右手连忙伸进裤袋里掏出几个银元,使劲地往里塞钱。
见钱眼开的哨兵为了拿到他塞进的银元,只能开门取钱。罗树林急忙收起拐杖,满脸堆笑地钻到里面。
拿钱的哨兵乐滋滋把他带到营长的办公室,罗树林一股脑儿地从口袋里掏出各种各样的证明材料,还有身上仅存的一块怀表,卑躬屈膝地呈到营长的面前,然后点头哈腰,低声下气地跟人家打招呼。
“团座您辛苦了,老朽有事相求,不知......”
浓眉大眼的营长头也不抬,兀自低头审查罗树林摆放桌上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文件。
他简单地看了一眼,十分厌恶地把那堆材料扫到一边,伸手抓起桌上的怀表看了又看,时不时地放到耳朵旁倾听时针走动的声音。
“你想过关卡是吗?最近每个人都想离开这里,连我都想解甲归田了!”
“呵呵,团座英明,想必不久的将来定会官升一级!”罗树林奉承。
营长随手从那堆散乱的材料里,捡起一张巴掌大的纸条,“可是你开的放行条好像没什么卵用啊!”
罗树林大惊,“怎么可能?这上面不是盖有政府的印章吗?”
营长丢下纸条,冷笑道:“你老糊涂了吗?你怎么拿共党的放行条通关?简直是牛头不对马嘴嘛!这里是国军的地盘,条子要盖国民政府的公章,我们才能放人!”
“可是在下已经向教育部提交辞呈,家中妻儿老小苦等我退休回家养老。条子要盖上国民政府的印章,恐怕也要等上半年。这其中舟车劳顿,我可经受不起啊!”
“我才懒得管你这些,只管奉命行事。你有困难可以向教育部提出申诉,也可以跟国民政府讨要说法。”营长看着局促不安,手足无措的罗树林,随意地伸出三根手指头,“不过,你要走可以,但是必须先交三百块钱!”
“啊?那么贵?你们干嘛不直接去抢银行!”
“边币和法币一概不收,只收银元。如果没有,一切免谈。”
营长抓起桌上那堆资料,狠狠摔到罗树林面前。
罗树林弯腰捡起地上那些凌乱的纸张,叫苦连天,“我一介书生,哪来那么多钱?”
营长指着门口,“你没钱找我干嘛?马上给我滚出去!”
罗树林只好委曲求全,开始跟对方讨价还价。他两根手指直接伸到营长的面前,晃了晃,“三百太多,两百如何?”
营长恶劣的态度虽然有所收敛,但他并不肯松口,“两百太少,三百刚好!多一分我也不要。”
两人面面相觑,彼此僵持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