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占元开门下车走动,长途爬涉,一路颠簸,假肢磕得他十分难受。他站在轿车附近到处溜达,随走随停。不远处的土坡又增添了几座坟墓,坟头顶上竖立的白旗随风飘荡。
陆轩拿着一根三尺来长的手杖跟了过来,把它递给刘占元,正色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再往前走就是申城了。这是申城站的常遇春送给你的见面礼物,他说进城之后,可以换成带火药的武器,以防不测。这也是他的一片心意,请您笑纳。”
刘占元接过手杖,爱不释手地把玩审视着。不一会儿,他一手握住手柄,一手拽住棍子的中间,两手同时发力,使劲一拔,一把寒光森森的利刃出现在他手里。他饶有兴致地挥舞两下,剑胆带着呼呼的风声直逼人眼。
“这把剑不错,就不换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我喜欢!”
陆轩抬头看了看车那边,发现坐在车里的罗树林还在沉睡。他把手伸进怀里,再次掏出那瓶镇痛剂,递到刘占元面前。
“站长,医生说你应该吃点药了。否则长久的刺痛会导致神经麻木,不利于佩戴假肢行走。”
“不行,我不能吃,也不想吃。”
刘占元再次推开对方伸过来的止痛药。
“你这是何苦?干嘛为难自己,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呢?”
“我不是为难自己,只是觉得不能输给那老家伙。”
刘占元回头望着车旁的手下,他们穿戴整齐,全副武装,表情肃穆,杀气腾腾,佩刀入鞘,配枪入套,整装待发。
一股阴凉的秋风席卷路边的落叶,叶子随风起舞,上下翻飞的叶子中间还夹杂着几张人们上坟时撒下的冥纸,飘飘荡荡地掠过车顶,给人一种不祥的预感。
“咱们走吧,阴风吹送,落叶纷飞,此乃不祥之兆。”
刘占元喃喃自语,他转头回到自己的座驾。忽然,眼前飘落一团黑影。他眼疾手快,快速拔出长剑,向上猛插,锋利的刀尖牢牢扎住了天上掉落的纸钱。
他小心翼翼地拔下那几张黄纸,紧蹙着眉头叫道:“如此看来,申城这块地方又准备要死人了。”
沉睡中的罗树林顿时惊醒过来,他淡淡地说道:“孩子,我们不去杀人,而是赶去救人啊。你们可不要走错了路。”
刘占元眯着眼睛瞟了对方一眼,只见这老头含糊其辞,神情恍惚,看样子神志不清,仿佛在说梦话。他随手甩开纸钱,钻进车里。
两辆黑色的轿车在飘飞的落叶中,驶向他们生死未卜的目的地。
华北海宁镇的鬼子监狱里,那扇被鲜血染红的木门再次被人推开时,正在专心挖掘墙角的赵建国立即停下手中的活儿,急忙转身遮住挖开的洞口。
他抬头看了看门口那几个懒洋洋走进来的人马,下意识地伸手推了推身旁的李肆。恹恹欲睡的李肆警觉地挪过身子堵住墙角的洞口。
赵建国镇定自若地坐了下来,他一边将那把断成两截的破刀藏进洞里,一边将自己血迹斑斑的大手缩回袖子掩藏。
那几个鬼子跟着翻译官走了进来,他们虎视眈眈,目露凶光,仿佛一只只恶狼寻找猎物。
翻译官径直走到李肆的面前,他看了看地上那具被杀死的尸体,莫名惊诧的目光在赵建国和李肆的身上一扫而过。赵建国泰然自若,冷眼旁观。李肆双目紧闭,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翻译官伸腿踢了踢那具僵硬的尸体,企图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李肆立马睁开了眼睛,不太友好地瞪着对方亵渎自己的手下。
翻译官的嘴角扬起,大声奸笑道:“哟,你小子还没死透啊?”
李肆十分轻蔑地冷笑,“哼哼,阁下只不过是一条走狗罢了。”
翻译官厚着脸皮狞笑,“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嘴巴放干净些。我不是走狗,而是披着狗皮大衣为民除害的英雄。哪天我扒下这身狗皮,就会有很多披着人皮的走狗死无葬身之地。”
“呵呵,你们就不要自我安慰了。狗皮穿得太久,容易粘到自己的身上。到时候就像狗皮药膏一样,扯都扯不下来。”
李肆冷哼一声,满脸不屑地看着对方。翻译官的脸色阴晴不定,因为李肆所言,未必是胡说八道,待在老虎身边,难免不被它吃。
即便如此,他还是强打精神,振作起来。因为他混进鬼子的监狱就是为了收拾自己的对手,而不是被对手无情地碾压。
“你不但亲手杀死自己的弟兄,而且还交到了一个新朋友。这小算盘打得挺响嘛。看到手下躺在面前,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旁边一个略懂汉语的鬼子立即附和道:“太君,这小子良心大大的坏了!”
李肆把头侧过一边,尽量不看身旁的赵建国。因为两人目光的交流很容易引起对方的怀疑,从而给他带来灭顶之灾。
他不屑于顾地叫道:“我跟这个人不是什么朋友,只是萍水相逢,一面之交。”
翻译官蔑视对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无所谓,反正关在这里的每个人终究难逃一死。即使搞错了,也没关系。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说完,他伸手指了指赵建国,转头跟鬼子叽里咕噜地交代了一句。
“他不是我的朋友,也不是我的敌人,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
李肆急了,他大声叫道。赵建国却主动地站了起来,还没等鬼子过来拉他,他转身紧紧抱住李肆的肩膀,就像一个即将告别的老朋友。
李肆一脸茫然,他手足无措地被动接受对方十分生硬的拥抱。赵建国将袖子里仅剩的那把破刀塞进李肆的口袋,附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不用紧张,继续往下挖,等我回来。”
李肆顿时愣住了,后面那句话让他看到了一线生机。即使活出去的希望如此渺茫,他也心存侥幸,也许奇迹就会在下一刻出现。
赵建国坦坦荡荡地转身离开,鬼子们七手八脚地将他绑在最前面。后面跟着几个垂头丧气地俘虏,他们一个个面如死灰,死气沉沉。
李肆望着被捆住的赵建国,双手不停地发抖。他不是因为鬼子杀人不眨眼而感到害怕,而是因为赵建国不负责任地死去而感到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