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油布门帘后面的那个古怪的声音再次悠然响起,“呵呵,你才是一只可怜又可恨的老狐狸!”
罗树林欲伸手掀开蒙眼的黑布,后面的中统随即猛冲过来,一把拽住他的老手,挥拳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
他苦笑着摇摇头,开口叫道:“老伙计,你就别装神弄鬼了好吗?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瞎胡闹,这不是自找麻烦吗?让我看一下你嘛?”
“哈哈,彼此彼此,承让承让。我也想看你那副老脸。”
“那你还躲在里面干什么?还不赶快滚出来看,乌龟看王八,他妈的!你不敢看,就是做贼心虚。”
罗树林不禁破口大骂,他粗鲁起来的时候,简直令人防不胜防。
“你不要自作多情好吗?我之所以隔着帘子,你之所以蒙着眼睛,是因为不想让你见我,我也不想见你。”
罗树林有些不耐烦地叫起来,“老家伙,你到底再搞什么名堂?”
“其实什么也没搞,为了自身的安全,我不得不这么做。你不要见怪,大家都是明白人。我就不用跟你解释那么多了。”
罗树林低头沉默,即使隔着那块蒙眼的黑布,莫凡也可以看到他脸上有些茫然无措的神情。
他沉思了一会儿,接着问道:“你混了那么多年,想不到竟然过得那么惨,连跟我会谈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躲在帘子后边的那个人清了清沙哑的嗓门,狞笑道:“呵呵,嘴巴长在你身上,你这样说我也没办法。其实具体的情况也没你想象的那样不堪。我想杀人,只需要动根手指头,就可以置人死地而后快。
军统的刘震天就是这样快捷高效的杀害我的手下,至今为止他已经刺杀了我几次,几乎每次都功败垂成。老家伙,你是否还记得我那几个可怜的学生?”
罗树林抽了抽鼻子,讪笑道:“那当然,北伐军队出来的高材生,他们都是你得力的手下,我倒是见过几个,只不过我比较熟悉莫凡。”
一直躲在帘子后面的老者长叹了一口气,“唉,那些可怜的孩子为了老夫命丧黄泉。天见犹怜,老夫实在对不住他们啊?”
说完,老者不禁捶胸顿足,长吁短叹。房间里陷入沉寂,罗树林只听到身后传来莫凡压抑的喘息声。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对方的心里似乎也充满了淡淡的忧伤。罗树林不再说话,他兀自低头沉默。
不一会儿,帘子后面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这次显得略微沙哑而沉重,前后声音的对比简直判若两人。
“老伙计,现在我已经不是以前你所熟悉的那个人,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舍小家为大家,抛头颅洒热血,出生入死的陈霸先。我不再是一方霸主,而是一个行将朽木的边缘人。我已经换了新身份,换了新容貌,就算你现在看见我,也不一定认得……”
罗树林抬起头来,轻蔑地笑道:“你就不要故弄玄虚了好吗?现在这个声音跟刚才那个对比,根本就不是同一个声调。不管你嘴里含有什么东西,赶紧拿开。这是对老朋友最起码的尊重。”
帘子后面的老者嘎嘎直笑,“哈哈,直到现在我都怀疑自己这样跟你说话是不是太草率了。到底该不该见你,我还在犹豫不决。”
“虽然咱们阔别这么多年,但是我还记得,曾经的陈霸先在一夜之间成功暗杀了两大军阀头子,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懦夫。”
说完,罗树林冷笑一声,转头冲着对面的帘子,即使他什么都看不见。站在后面的莫凡上前紧了紧他头上即将脱落的蒙眼黑布。
罗树林隐约可见帘子后面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影子背对着他,一动也不动,就像一尊泥塑的雕像。
“如果人间黑白颠倒,是非不分,咱们就不要再纠结什么善恶?”
帘子后面的老者一声叹息,仿佛看尽所有的世态炎凉。
突然,他的语气变得十分强硬,改口大叫道:“老罗,你就直说了吧?这次千里迢迢地来到申城,有何目的?有求于我,还是有利于我?亦或是你们共党准备再次暗杀刘震天?假如是后者,咱们倒是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我也想再做一回联合战线上的革命同志。”
罗树林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他嬉皮笑脸地问:“如果你所说的这些都不是呢?你会不会感到非常失望?”
老者沉吟许久,愤然叫道:“不可能!你这老家伙的脾气,我还不了解吗?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如果以上都不是,你会这么煞费苦心地要求见我。我之所以决定见你,是因为看在彼此的利害关系上。与其这样浑浑噩噩,躲躲藏藏地虚度光阴,不如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那是你们之间的恩怨,不在我们讨论的范围之内。虽然军统跟共党也结下不少梁子,但目前还不是秋后算账的时候。”
对方立即厉声质问:“那你想怎么样?”
罗树林只觉得眼前人影闪动,他徒劳地望着帘子所在的方向,可惜他那双被蒙住的眼睛什么也看不到。
军统的车队还在极力搜索申城,申城站长常遇春坐在一辆靠边停放的车子里,聚精会神地在一张申城地图上圈点和勾画。
地图上密密麻麻地画满许多小圈圈,那是中统在申城分布的据点。看起来杂乱无章,令人眼花缭乱。画完之后,他慢慢审视着,生怕遗漏哪些画不到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陆轩走过来敲击车顶催促他动作快点。
常遇春连头也不抬,他一边仔细地检查图上那些圈圈点点,一边急忙解释道:“你们再等一会儿,我就要画好了。”
大约两分钟后,常遇春将标注的申城地图呈到刘占元面前。
“目前,我们所掌握的中统据点就是这些。刘站长,你看如何?”
刘占元一把夺过常遇春手上的铅笔,将对方画在地图上的那些密集的圆点全部连起来,周边遍布的几个据点顿时变成了一个圆圈。
连完之后,他握着笔头轻轻地戳了戳圆圈的中心,胸有成竹地说道:“陈霸先这老家伙,非常爱惜自己的那条老命。咱们搜索那么久,都没发现他的行踪,我想他一定就在这个保护层里面。”
说完,他指了指位于圆圈中心的那个地点--老鬼茶馆。
一直被蒙住双眼的罗树林面对着那道几乎密不透风的油布门帘,面对着躲在帘子后面的老伙计陈霸先。帘子后面的那个人一声不吭,罗树林也一言不发,他们各自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