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爸爸就想带着帐篷和女婿去那株寒辩兰跟前守着。他们俩常在果园里打地铺守夜，这种事情都是做惯了的。方岳真只当这事很好玩，便也想跟着。当他们进山时，宋爸爸被小石子绊着扭了下脚。
    “真疼！”六十多岁的宋爸爸说，“要是我妈还在跟前，我就该哭出来啦。”
    第九章
    方老爷子接到消息后，立刻就带着保镖和园丁赶了过来。他这个人，高得上去，也低得下来。他能陪着国家领导人接见外宾，身着华国传统服饰，自信而优雅；他也可以是个普通的糟老头子。他能在豪华的酒店里用餐，也能在视察工作时像农民工一样捧着一份三块钱的盒饭蹲在马路牙子上开吃。
    随着他年龄越来越大，等把手中的权利都移交给小辈后，老爷子在很多事上就变得有些任性了。比如说，他曾在五星级酒店用餐时觉得不够味，非要服务员给他上一罐老干妈。之所以举这个例子，是因为宋妈妈自己腌制的辣酱非常符合老爷子的口味，深深把老爷子这个灵魂上的四川人给征服了。
    方老爷子和宋大爷一见如故。
    用老爷子的话来说，他做了一辈子的生意，宋爸爸也是做了一辈子的生意，两个人经历相同，自然就会有很多共同语言了。天知道，宋爸爸那一点点水果生意哪里能和方家那影响力巨大的生意比！
    方老爷子还说：“一通百通。老弟啊，你会伺弄果树，就一定会伺弄花草，你可要教我几招啊！”
    宋爸爸就这样成了方老爷子的老弟。
    等日后方岳真见到宋云时，只怕要叫一声“叔”了。
    其实，方老爷子不必亲自来宋家村，自有人把寒辩兰移栽好了送到他手里去。但他实在太喜欢兰花了，都不愿意多等这十几天的。而且，方岳真会用微信和微博了，这是别人引导的结果。这个人对方岳真的影响这么大，方老爷子就想要亲自见一见这个人。于是，他不仅来了，他还打算住上几天。
    方岳真按照计划回了京城。因为，有他在，老爷子连一口辣椒都别想吃到。
    虽然宋家人得了方岳真的嘱咐，不会让老爷子吃太多辣，但只有方岳真最不近人情。老爷子每天带着保镖在村里晃，村里人纷纷把身材魁梧的保镖当作了是他儿子，把老爷子乐坏了。宋爸爸给宋云打电话时说起了这事。宋云只觉得自己在听故事，忧心忡忡地问：“爸，咱家不会是遇到骗子了吧？”
    “哪有骗子上赶着给我们送钱的？他们图什么？”宋爸爸只觉得非常好笑，“方老哥说了，那兰花要是拿去拍卖，怎么也得一百万起拍，上不封顶。他那人是个不愿意占便宜的，死活要把支票塞给我。”
    宋云还想具体问一问，化妆师喊他去补妆了，他只好挂了电话。
    宋姐姐这回留了个心眼。
    当方爷爷和宋爸爸聊天时，她主动去给他们端茶送水，从他们的聊天内容中听到了几个零星的字眼。宋姐姐立刻拿着关键词去网上搜索了一下。这一搜，宋姐姐惊呆了。原来这和蔼可亲的老人是鼎方集团的前掌门人啊。网上有老爷子的照片，他甚至在新闻联播里出现过。他有两个孙子，大孙子明显是被当作接班人培养的，经常出现在财经杂志上，而小孙子是国际知名画家。不过，这小孙子有些低调，从来只能见到他的画作在网上流传，却见不到他本人的照片。方家显然把方岳真保护得很好。
    宋姐姐深吸一口气，走到宋爸的房间里，看着方岳真送给宋爸的那幅素描。
    爸，您搁在床头的可不是一幅简单的画啊！这画能当作传家宝一直传下去了啊！
    宋姐姐把搜索出来的链接发给了宋云。她偷偷地说：“没想到之前在我们家借住的话费有这么牛的家世。我还以为像他们那种家庭走出来的人会用鼻孔看人呢！话费真是太乖了，还特别特别有礼貌。”
    等宋云拍完戏从包里取出手机看到消息时，他只觉得这个世界的变化已经要超出他的想象了。
    宋云是知道话费的。家里住进了这么一个大活人，宋爸宋妈宋姐宋姐夫给宋云打电话时总要提上一两句。他们一家人都比较纵容宋妈妈的习惯，私底下聊天时，都会用上宋妈妈取的代号。宋云知道了话费这代号的来历，还知道话费尽做些不靠谱的事，见到普通的山羊都能像是见到了独角兽一样。
    也因为用得是代号，宋云根本没有把话费和微博上的小真联想到一块去，虽然他们都会画画。
    谁能想到那么蠢萌的话费忽然摇身一变就成豪门后代、知名画家了？
    “爸也太牛了，这样的朋友都能交到，必须是我们老宋家最汤姆苏的人。”宋云在心里说。
    虽是如此，宋家人却也没想过要顺势抱住方家的大腿。宋家其实不缺钱，他们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毕竟种了这么多年的果树，宋姐夫又有些手段，在几年前为家里拓展了商路，如今他们怎么也有个几十万的存款了。对于他们这种家庭来说，房子是新造的，存款有个七位数，生活已经很顺遂了。
    因为无欲，自然也就无求。
    方爷爷人老成精，因在宋家住得轻松，一时间竟有些乐不思蜀。
    方岳真回到京城后就开始闭关画画了。因为方岳善的母亲闻不得调色油的味道，所以虽然方岳真平时都住在老宅，但他一旦闭关画画，就会住到自己私人名下的别墅里去。那别墅位于宜月苑，这儿的房价真可以称得上是寸土寸金。舒九怀在这里也有房产，他特意把别墅买在了方岳真别墅的旁边。
    在家人朋友的心目中，方岳真根本就不懂得好好照顾自己。虽然方家特意雇佣了一对朴实的中年夫妻，让他们住在别墅里照顾方岳真。但是，钱叔钱嫂只能在衣食住行上照顾他，要是方岳真在画室里接连熬了几个通宵，他们虽然很担心方岳真的身体，却是不敢去打扰的，只能给方家堂哥打电话。
    方家堂哥又给舒九怀打了电话。
    舒九怀拍着胸脯表示：“我会把他拉出去晒太阳的，哥你就等着他变成向日葵吧！”
    方岳善：“……”
    在钱叔钱嫂信任的目光中，舒九怀把黑眼圈很重的方岳真拉出了画室，并且把他塞进了车子里。方岳真平时是个好脾气的人，可一旦自己的创造过程被打扰了，他又会变得很暴躁。要不是他确实需要休息了，他当时就不会为舒九怀打开画室的门。他打了个哈欠，不高兴地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舒九怀转了下眼珠子，说：“我带你去看宋云吧！你不是最喜欢他了吗？”
    “宋云啊……”方岳真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
    舒九怀直接把车子开到了影视城。其实，自从mv拍完以后，舒九怀和宋云的联系就不多了，毕竟他们俩交情不深。但舒九怀对于宋云的行程还是有一些了解的。因为宋云最近一直在拍《风云录》。
    好不容易从经纪人手里拿到了半天假，舒九怀当然不只是为了带方岳真出来玩的，他还要尽情地吃东西。他把车开到影视城旁边的一家饭店里，说：“这家饭店是业内人士开的，隐蔽性很强，我已经定了好包厢，你进去报我的名字。我再绕到西边去买两个冰激凌，那儿有家小店的冰激凌特别好吃！”
    “嗯。”方岳真按了按太阳穴。他这会儿是真累了。
    连着几天每天只睡四个小时的方岳真幽魂一样地飘到了饭店里，虚弱地报了舒九怀的名字，然后在服务员担忧的目光中，飘去了包厢。他这人不喜欢点菜，在等待舒九怀的过程中，就拿出手机刷了下微博。方岳真现在的账号是“彩虹下的小真3.0”，因最近要闭关画画，其实他已经很久没玩微博了。
    微博上很热闹。
    宋云被人黑了。他最近风头太盛，自然会有人看他不顺眼，现在微博上有流言说，他之所以能够参演《风云录》，是因为他用不正当手段抢了某l姓小鲜肉的资源。这条消息也不一定是l姓小鲜肉放出来的，说不定幕后人真正要对付的就是这位l姓小鲜肉，却拿宋云当了枪。l姓很多，李、黎、刘、柳、梁、罗、林、陆、吕、廖……这么多l姓，小鲜肉也有好几个，偏偏廖文彬的粉丝对号入座了。
    粉装黑、黑装粉，又有水军浑水摸鱼，现在微博上一团乱。
    像“彩虹下的小真”这种账号，被默认是宋云粉丝中的大大，竟然也被脑残粉摸过来骂了。因为宋云刚出道时演过一部由耽美小说改编的网剧，虽然改编后的故事面目全非，主线bl都被改成了bg，宋云演的角色只是男主的好朋友而已，但廖文彬的脑残粉们不管，竟然直接用这一点来抨击宋云了。
    方岳真的微博评论中，就有人叫嚣着：“喜欢宋云的都是舔屁股的死gay！”
    方岳真眼神一暗。顾女士一直教育他，他可以有自己的坚持，但也要尊重别人的选择。所以，像性向这种事是不能用来开玩笑的，无论别人的性向是什么，只要他自尊自爱，就不能以此来抨击他。
    宋云的粉丝们当然回击过了，但那些敌军却胡搅蛮缠地说：“他演耽美剧，他就是gay！”对于这种不讲理的人，你和他们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必须要以暴制暴。方岳真想了想，打开了手机通讯录。
    虽然情商上有点一言难尽，但方岳真的智商绝对不低。
    方岳真这个电话是打给舒九怀经纪人张俊贤的。他是方岳真见过的最毒舌的人。
    电话一接通，方岳真就模仿敌军的句式说：“你喜欢缝纫，爱给你们家小狗换装，你是娘炮。”
    “放屁！我还喜欢你妈，我是你爸吗？”张经纪脱口而出。
    计划通√。反击get√。
    “谢谢你，你还是如此可靠。”方岳真真诚地说。
    张经纪：“……”
    方岳真打了个哈欠，又说：“再谢谢你对家母的喜欢，我会转告家父的。”
    第十章
    当舒九怀举着两个冰激凌走进包间时，方岳真已经拿着从张经纪那里得来的金句在网上战无不克了。方岳真放下手机，说：“刚刚应该拦着你的……天气已经冷了，这时吃冰激凌，对肠胃不太好。”
    “你放心，”舒九怀在冰激凌上各舔了一口，“两个都是我的，没你的份儿！”
    舒九怀知道方岳真不爱点菜，自顾自地点了一桌。等着上菜的功夫，舒九怀说：“我刚刚给宋云打了个电话，结果他手机关机……他们公司真是太小气了，眼看着宋云要起来了，都不给宋云配个助理。”宋云拍戏时得把手机放包里。因为他没有助理帮忙看包，因此自然是把手机关机了比较安全。
    “那我们还去看他吗？”方岳真问。
    “去！我联系了景玉啄，他是《风云录》的男主。”舒九怀在圈子里的人脉相当广，“我们就说是去给景玉啄探班的，等到了剧组，我去找景玉啄聊会儿，你正好能见见宋云。”景玉啄是个非常帅气的年轻演员。他其实很有成为流量小鲜肉的潜质，毕竟他的长相摆在那里，但他却十分低调不爱炒作。
    像方岳真这种几乎不看电视剧的人，连天王天后的名字都说不出来，自然不知道景玉啄是谁。
    舒九怀嘟囔着说：“我就没见过有哪个男人比景玉啄家里的那个占有欲更强的了，真不知道景玉啄怎么受得了他的。对了，你知道陆家那位吧？”不是景玉啄不想炒作，而是陆家那位不许他炒作。
    方岳真愣了一下，问：“那个疯子？”
    舒九怀点了点头，却说：“他现在可不是疯子了。他现在是陆家家主。要不是他已经全面掌握了陆家，我怀疑他根本不会让景玉啄出来拍戏。所以你要记得啊，见着景玉啄时，态度一定要好点。”
    方岳真郑重地应下了。其实，舒九怀说的这些都是废话，方岳真什么时候刻意为难过别人了？他虽然从来不管方家的事，但同样也不会给方家惹祸。可舒九怀在方岳真身上就是有操不完的心，他已经习惯在各方面提点方岳真了。明明舒九怀不是个细心的人，但在面对方岳真时总有些婆婆妈妈的。
    吃完了饭，舒九怀开车带着方岳真朝剧组驶去。
    身体内的血液在饭后涌到了胃部帮助消化，大脑就被冷落了。睡眠严重不足的方岳真只觉得更困了，他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舒九怀开着车不方便打电话，摸出手机丢给方岳真，说：“我们去探班，总不能什么东西都不带。你找到阳光蛋糕屋的电话，叫他们尽快送一百份糕点和饮料过来。”
    方岳真再次打了个哈欠，按照舒九怀说的打了电话。正要挂电话时，方岳真忽然问：“你们那有香蕉奶吗？没有？好吧，那算了。”挂了电话，方岳真又问舒九怀：“哪家店能买到好喝的香蕉奶？”
    “你什么时候爱喝这玩意儿了？我怎么不知道？”舒九怀随口问道。
    “不是我爱喝，是宋云爱喝。”方岳真说。
    舒九怀摇了摇头，开着玩笑说：“真是一代新人胜旧人啊……你都没关心过我爱吃什么。”
    “这世上还有你不爱吃的东西吗？”方岳真疑惑地问。
    舒九怀：“……”
    方岳真按照舒九怀的指点又用手机去别的店里点了一杯香蕉奶和一份香蕉船。
    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风云录》剧组，景玉啄的助理特意在影视城门口迎了一下他们。方岳真越发困了，每打个哈欠都能挤出一些眼泪来。舒九怀向助理问明白了剧组一下午都要赶景玉琢和宋云的对手戏，就对助理说：“先不打搅他们……对了，宋云的化妆室是哪间？可以让我朋友去休息一下吗？”
    之所以不问景玉啄的化妆间，是因为他肯定有独立化妆间，而他家那位占有欲太强，所以还是别占用他的私人场地比较好。但宋云不一样，宋云用的是公共化妆间，普通化妆间就没那么多避讳了。
    化妆间里有沙发，方岳真太困了，一坐下就闭上了眼睛。
    舒九怀坐在方岳真旁边，摸出手机打游戏。
    半个小时后，阳光蛋糕屋的外卖人员打了电话过来，原来他们已经把东西送到影视城门口了，需要有人去接一下。舒九怀见方岳真已经睡着了，就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化妆间，打算让助理去接下人。
    宋云拍完一场戏，正好有点口渴，快步走回化妆间里，想喝点水。
    化妆间虽然是公用的，但临时搭建的化妆间里有独立的小柜子。宋云换了把新锁，把私人物品都锁进了柜子里。他从来没有害人的心思，却知道身处在这个圈子里就得长点心，要有点防范的意识。他没助理帮忙盯东西，所以就连喝的水都要锁进柜子里，否则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偷偷往水里下泻药。
    见有人坐在化妆间里休息，宋云起先并没有多在意。然而，等宋云瞧见了那人的脸，他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忍不住死死地盯着那人看了好一会儿。等到确定这人的身份后，宋云的心里立刻烧起了一团怒火，而这怒火中却又夹带着一些无可抑制的恐慌！要知道方岳真的微博头像就是他的证件照，宋云对猥琐的痴汉小真讨厌至极，立刻就认出了坐在沙发上仰头大睡的人就是摸到他老家去了的小真！
    这人竟然还潜入了剧组里！他怎么敢！
    宋云很想拿出手机报警。然而，这一刻的他却又心虚了。
    宋云的手用力攥成了拳头。如果他是一个直男，面对这种极端的基佬男粉，他说不定能坦然地报警。但作为一个苦苦隐瞒性向的深柜，他心里是害怕暴露的。他忍不住瞻前顾后，如果他报警了，那么人人都会知道他有一个极端的基佬男粉，这样一来，他们会不会因此怀疑他的性向？他们会不会觉得，如果他不是gay，又怎么会吸引gay？无良小报和网络水军最喜欢无风起浪，宋云根本不敢赌。
    就在宋云如此纠结时，方岳真睁开了眼睛。
    化妆间外有工作人员走来走去。
    宋云怕方岳真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举动来，立刻冲到了方岳真面前。宋云站着，方岳真坐着，宋云居高临下地看着方岳真，攥着他的衣领，说：“听着，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但你老实点。”
    宋云刻意压低了声音，他想尽快解决这件事，别闹得剧组里人尽皆知。
    方岳真还有些不清醒，愣了一会儿，才问：“你……认识我？”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己做过的那些事，难道你心里就没数吗？！”宋云的语气一点都不好，“你在二次元画画也就算了，随你心里怎么想。但如果在三次元采取行动，那么我一定不会……”
    放过你。
    方岳真有些惊喜地问：“你竟然知道我是画画的……难道你喜欢我的画？”宋云和宋大爷不愧是亲父子啊。宋大爷就很喜欢方岳真送给他的画，没想到宋云也很喜欢。方岳真觉得宋云很有欣赏眼光。
    宋云冷笑一声。谁会喜欢一个肆意意淫自己的陌生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