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力把一份笔录递过去，“发现的是一个来晨泳的中年男人，如你们所见，他看到的时候尸体就是这个样子的。当时时间还早，周围并没有其他人，他报警后我们第一时间就控制了现场，确保没有人接近破坏现场。”
    伊芙以很快的速度扫视一眼笔录，然后还给陈力，围着尸体绕了一圈，视线落在尸体脚上的鞋子上。
    那是一双白色的帆布鞋，上面沾染上了些微血迹。
    “看这鞋子的大小，死者年纪不大，应该还是个未成年人。”伊芙抿了抿唇，抬头看了看蔚蓝的天空，“她应该是从飞机上掉下来的，以每小时两百公里左右的速度掉落到地面，才会造成这一现象。”
    小枫有些傻眼，“伊芙小姐，你只看一眼鞋子就能知道这些？”
    伊芙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人体高空坠落的终端末速就是每小时两百多公里。”
    “……”
    好吧，他承认自己就是个学渣。
    陈力还是不太明白，“你怎么确定他就是从飞机上掉落下来的？”
    “人体在下落200至250米后就会到达终端末速，具体取决于空气阻力，时间则是5到8秒，取决于大气条件、下坠地点以及着装的因素，因此我推断，他至少是从三百六十米的高空坠下来的，除了飞机，我想不到别的什么。”
    三人听得云里雾里，脑子里被一堆数字充斥着，有些目瞪口呆。
    伊芙眨了眨眼睛，“需要我把运算公式说出来吗？”
    三人:“……不用，谢谢！”
    求学渣们的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
    陈力回过神来，猜测道:“是跳伞出了意外，降落伞无法打开所以才摔死的吗？”
    伊芙摇了摇头，“不可能，这里并没有发现降落伞。而且，跳伞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陪同的人联络不上他肯定会回来寻找，发现出了意外就会报警处理，可是你们并没有接到报警电话吧，这应该是一起凶杀案。”
    说着，她戴上手套，蹲在尸体头部旁边，小心翼翼地撬开尸体的嘴，查看里面的牙齿，“根据死者牙齿的磨损程度，死者的年龄大概在十二三岁左右。”
    三人看了一眼尸体摔得稀巴烂的头部，不约而同地别开脸，都有点佩服伊芙的心理承受能力。
    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孩，面对这么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居然能够面不改色地检验，果然不愧是eh的首席法医。
    伊芙往下转移，尸体经过剧烈的撞击，身上的软组织几乎都损坏殆尽，露出了里面的骨头，腹部的肠子更是散落一地，惨不忍睹。
    她细细检查盆骨，得出结论:“死者是一名女性。”
    三人又是一愣，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到底是谁这么残忍，将她从飞机上推落下来？
    “这边没有仪器，我需要把她运送回事务所做进一步的尸检。”伊芙站起身来，摘下手套，对陈力说道。
    陈力没有丝毫犹豫就点头答应了，吩咐警员帮忙将尸体装入尸袋，运送去燕城eh事务所。
    事务所里，秦晋辉和李浩早就翘首以盼，等尸体一到，立马进入状态，帮忙将尸袋搬到验尸台。
    当尸袋打开的瞬间，李浩脸色一变，差点没忍住吐出来。
    就连秦晋辉都皱了皱眉，有些不忍心去看。
    伊芙看了看他们，淡淡开口道:“如果你们受不了，可以不参与……”
    “我可以的。”秦晋辉打断她，神色坚定。
    李浩也连忙点了点头，“我也可以。”
    伊芙挑了挑眉，“那就开始吧。”
    三人围在尸体旁边，陈力也在，他站在外围，等着伊芙的检验结果。
    伊芙扫视一眼尸体，“她身上的软组织被乌鸦吃得差不多了，秦晋辉，你把尸体上的丽蝇卵收集起来，它能告诉我们尸体的落地时间。”
    然后又转向站在一边的陈力，“陈警官，你可以先去询问一下航空局，看看昨晚到今天早上，有哪些私人的涡轮螺桨飞机经过了金湾沙滩上空，我这边可能没有这么快得出结果。”
    陈力想了想，点头，“行吧，那就麻烦你，有了结果后第一时间通知我。”
    “嗯。”
    伊芙应了一声，回头继续工作。
    她让李浩把x光扫描仪推过来，替尸体做了一遍扫描，片刻后，她盯着显示屏幕上的骨头，若有所思。
    由于冲击力太大，死者的内脏都破裂了，她让秦晋辉和李浩一一取出，交由化验组检验。
    软组织全部损毁，已经无法提供什么线索，伊芙又吩咐助手清理软组织，清洗骸骨。
    “先把头骨清理干净，我要先做面部复原，证实死者身份。”
    不知为何，死者的身高体型还有年龄，都让她有一丝不太好的预感。
    由于死者是从高空坠落的，头部受创严重，得出的头骨碎裂成了十几块，有些还是很小的碎片，需要伊芙逐一重新拼接起来。
    就在伊芙专注拼接的时候，秦晋辉那边得出了结果，死者是在凌晨两点左右落地的。
    “你通知陈警官，另外，让他扩大范围，查一下省内有没有符合条件的失踪者。”
    飞机在凌晨两点左右经过晋城的金湾沙滩，依照时速，范围可就大了，再加上目前仍不清楚飞机到底是从哪个方向飞来，又飞往何处，要确定范围就更难了，现在只能靠陈警官了，希望他能尽快查出飞机的信息。
    正想着，伊芙办公桌上的座机就响了起来，她摘下手套接起电话，正是陈警官。
    “我从航空局得到消息了，昨天晚上一点半有一辆私人涡轮螺桨飞机从燕城机场飞出，飞机登记的拥有者是傅明慎，我已经派人过去询问了，你那边查出了什么吗？”
    燕城？
    傅明慎？
    伊芙心底的不祥预感更强烈了一些，她定了定神，将秦晋辉得出的死亡时间说了一遍，然后又说:“麻烦陈警官和刘警官联系一下，让他查一下今天早上燕城有没有报失踪案的。”
    “好。”
    放下话筒，伊芙盯着办公桌上拼了一半的头骨，隐隐有些不安。
    “你怎么了？”秦晋辉没有见过这样的伊芙，有些担忧地问了一句。
    “没事。”伊芙抿了抿唇，戴上手套继续拼接，“只是觉得，这名死者也许是我认识的一个人，不过，应该不会这么凑巧吧。”
    她怀疑的正是昨晚才认识的王思薇。
    只是，王思薇是王威远的小女儿，豪门大宅的肯定会有保安守着，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就让歹徒进去把人掳走。
    再说了，王威远在圈子里名声极好，并没有什么仇家，有谁会为了针对他而杀死王思薇？
    既然没有人进屋掳走她，一个12岁的女孩总不会无缘无故地在大半夜里离开家吧？
    怎么说都说不通，所以，这应该只是巧合而已吧……
    理智是这么告诉她的，只是伊芙心里的不安却越扩越大。
    就像是要证实伊芙的猜测一样，半小时后，办公桌上的电话再次响起，这次打来的是刘警官。
    “我查过了，今天凌晨五点有一个高空滑翔学习班的教练打电话报案，说有一个学员在昨晚失踪了。他们本来是打算乘坐两点四十的飞机到西部的朗穆山区进行滑翔，到了两点集合的时候却发现少了一个人，他们在机场找了大半夜都没有找到，这才报了警。”
    伊芙握着话筒的手不由紧了紧，“失踪的是谁？”
    “失踪的学员名叫王思薇，12岁，是威远集团董事长王威远的小女儿，我们已经通知了她的家人，他们应该已经赶往你那边了。”
    果然……
    刘警官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测。
    伊芙听完重重闭上眼睛，喉咙就像被一块棉花堵住了般，说不出话来。
    王思薇昨晚的音容笑貌映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怎么都无法相信，这个安静地摆在她面前，已经完成了大半的碎裂的头骨会是那个可爱的小姑娘的。
    “喂？”刘警官等了半天没等到伊芙的回应，试着喊了一声，“伊芙小姐？你在听吗？”
    “嗯……”伊芙强压下内心的悲伤，整理了一下思绪，“我知道了，查问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会跟死者家属说明死因的。”
    “好，”刘警官应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又问，“伊芙小姐你……认识死者？”
    跟伊芙合作了几个案子，在刘警官的认知中，她一向都是理智而冷静的，工作起来就像是机器一般，精确而不带一丝感情。唯独这一次，他听出了她声音中的一丝哀伤。
    伊芙也没有隐瞒，回道:“是的，昨晚在王老夫人的寿宴上见过，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
    她还对自己说，以后要像她一样成为一名出色的法医，却没想到，昨晚那一别就是永别，再见，她竟成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还是以这么悲惨的方式死去。
    刘警官犹豫了一下，“那，需不需要请别的法医去验尸？”
    他能明白，要对自己认识的人进行尸检，对法医来说，会是一种煎熬。
    伊芙此时已经整理好心情，看着桌上的头骨，目光中透出一股犀利，“不需要，我要亲自处理这个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