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旺立刻摇头,手一指,道:“这两具棺材就是我撬开的,如果不是突然出现鬼军,我肯定会连这一具棺材也撬开。”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第三具棺材。
一般耳室里很少放棺材,如果有放,那么棺材里面的人,必然是墓主极其重要的人,如果说人殉坑里是放小妾和近侍一类的,那么耳室里如果出现棺材,至少也是妻位的,古代人稍微阔绰些就是三妻四妾,更别说王侯级别的人,有些人深信阴阳鬼魂说,为了死后能跟爱妻在一起,不惜让妻子殉葬,这种事情,在达官贵胄之间屡见不鲜。
我忍不住挑眉。
连撬两具棺材?这可不是一般菜鸟敢干的事情,这小子似乎对开棺有一种执着,我不由心中一动,难道赵旺所要找的东西,也是放在棺材里?
能放在棺材里,让墓主贴身而藏的,可都是些宝贝,这小子胃口还挺大。
想到这儿,我又觉得有些不对劲,我刚才遇见赵旺时,他整个人几乎已经被吓傻了,简单来说,是处于一种极其惊恐的状态,然而,就在那种状态下,他居然还开了我所躺的那具棺材。
如果他真的是为了明器,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一个人都吓的神志不清了,还想着开棺,难道是要钱不要命?我一个月给他三千块钱的工资,也不算低,这小子不至于穷到这份儿上,难道他是要找什么东西?
我忍不住看了赵旺一眼,发现他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第三具棺材,手中原本是端着枪的,这会儿却捏着凿子,似乎是想开棺。
我更加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看来这小子是有目的而来的,估计是想找棺材里的什么东西,不过看他现在犹犹豫豫的样子,似乎是被吓怕了,有点畏首畏尾。
我心里担忧胖子他们的安危,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打断赵旺的目光,转身敲了敲墙壁,道:“你确定这里曾经有条通道?”
赵旺回过神,十分肯定的点头:“有,通道后面有一间很大的墓室,我当初进来的时候,是钻的一条山道,那山道就通向斗里,我是从北方的位置过来的,绝对错不了。”
他说的很肯定,但我却察觉到不对劲儿。
一条山道,恰好通向主墓室,这怎么看都觉得怪异,就算当初日本人把这个斗掏空了,他们何必还要在山崖里开一条道?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赵旺是个生手,显然没有意识到,一条山道直通主墓室,是一件多么违背常理的事情,但此刻我也没心思想太多,既然赵旺确定这里曾经有一条通道,那么现在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地方有机关。
在赵旺离开后,这个机关肯定被谁给触发过,因此关闭了。
这个斗里,总共也就五个人,剩下的能触发机关的人,不是闷油瓶就是胖子和老。想到这儿,我顿时来了精神,立刻开始细细的查看耳室里的情况。
除了正中央的三口棺材,耳室两边的墙壁上,各有三排长明灯,长明灯里还有凝固的黑油,我试着点了一下,油灯扑扇扑扇的亮了起来,为了节约光源,我将蜡烛吹灭了。
除此之外,墙角的位置堆放着一些瓷器,奇怪的是,这里的瓷器比较完整,而且排列的很整齐,似乎从下葬以来就没有人动过。
我突然想到,赵旺说这其中的两具棺材都是他撬开的,也就是说,这三具棺材之前都没有开过棺,这就显得很奇怪的,按照小日本的贪婪,连人殉坑里的棺材都不放过,怎么会对放在耳室里的棺材无动于衷?
难道这里的东西无法吸引他们?
我下意识的看了看其中两具棺材,里面的尸体已经完全腐烂了,发黄的人骨和破烂的衣衫裹在一起,散发着一阵恶臭。
看服装的样式,这两具都是女尸,而且头上还戴了金银头饰,手腕上有一对碧绿的玉镯,镯子已经有了黑沁,显然年代久远,没准还是个‘老漏’。
俗话说,乱世黄金,盛世古董,不管在哪个朝代,一旦国家稳定了,就有人喜欢收藏古玩。明朝时期的人,就收唐宋时期的古董带在身上,遇上这类型的明器,行话里叫‘老漏’,从明朝墓里摸出唐代的玉镯,算是捡了个大漏。
我看了看赵旺,发现他目光完全不在这两具女尸上。他跟了我两年,眼力劲不是没有,这么好的东西他都不动心,这小子,究竟是来找什么东西的?
这间耳室里,棺材与明器保存完好,为什么日本人没有动这个耳室里的东西?
我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难道那些日本人进来的时候,根本没有发现这间墓室?
这么一想,我突然觉得仿佛抓住了什么关键,但一时又理不清头绪。
墓室就在这里,日本人为什么没有发现?难道它跟海底墓的结构一样,也是一间可以活动的墓室?
我想了半天不得要领,干脆就不想了,管他小日本当初怎么想的,反正都已经死光了。我当即甩开那些杂念,开始慢慢摸索墓室的机关。如果机关门是在墙壁的位置,那么机关的启动方位,必然也不会离的太远,当即,我招呼赵旺一起找机关,两人逐个逐个敲打着墓砖,墓室里回响着金属与石头敲击的声音,一下一下,听的人耳朵都有些麻痹了。
然而,就在我俩机械性的寻找机关时,身后却突然响起了一阵沉闷的声音,仿佛有什么巨石滚落下来,我和赵旺还没反应过来,突然便是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一股沉闷的风自背后袭来,墓室里的长明灯刷的一下,齐齐熄灭了。
顿时,我的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啊!”
赵旺吓的尖叫一声,猛的朝我扑过来,双手抱着我的脖子哇哇乱叫,把我撞了个踉跄。
我本来被这状况搞的心肝一抖,赵旺突如其来这一下子,我顿时就懵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脖子上热热的。
他娘的……不是吧,吓哭了?
我赶忙摸出打火机点燃,往声音传出的方向一看,心脏顿时扑通一下,我们身后的通道……居然消失了。
赵旺还挂在我脖子上,双手卡的我连气都喘不过来,我脑子里乱哄哄的,直接就踹了他一脚,没好气道:“放开。”
赵旺抖了一下,似乎醒了过来,眼睛直勾勾盯着我手里的打火机,就跟看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
我摸了摸脖子,上面湿乎乎的,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就这胆量也敢来下斗?我没管他,在之前开了通道的地方摸索一阵,敲击之下,后面传来沉闷的声音,墓墙比我想象中得更厚实。
“我们会被困死的。”赵旺突然喃喃自语说出这么一句,紧接着便缩成一团,脸埋在膝盖里,两个肩膀一抖一抖。我顿时就一个头两个大,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我最看不得男人娘娘腔的样子,这小子平时看着挺阳光的,也不知之前受了什么刺激,现在抽抽噎噎,就跟被皇军强奸的花姑娘一样,肩膀一抖一抖,看的我内心烦躁。
最后我伸出腿踢了踢他,道:“行了,行了,别这么晦气,我还没死,别急着给我送终。”赵旺似乎在说什么话,声音很小,我没听清,踢了他两脚,也不见有反应,我心道不好:这小子别是被吓傻了吧?这么勤快的伙计,以后可不好找。
我赶紧蹲下身,结果就听到他神经质似的,一个劲儿喃喃自语:“我不想来的……好多鬼……不想来的……呜呜……”我低头听了半天,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最后想起以前听老人说,有些人受刺激迷了心智,只要在他后脖子上掐一把就能醒过来。
我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在赵旺后脖子上狠狠拧了一把,结果就见他兔子一样,猛的从地上蹦起来,嘴里大叫:“王八蛋……他娘的你……”粗口说到一半,他看到我,立刻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哆哆嗦嗦叫了声:“邪哥,不是骂你……”
操,不是骂我是骂鬼啊!
见他清醒过来,我也懒得计较了,现在与其去安慰一只倒斗菜鸟,不如想想该怎么出去。我蹲下身,摸了摸先前所敲得那块墓砖,似乎是敲到这里,变故就发生了。
难道是这块地方有机关?
我将墓室里的长明灯重新点燃,随后抛开杂念,开始在我们先前摸索的地方细细搜寻,很快,我的十根手指就火辣辣的痛着。
赵旺还没有缓过神来,目光看着封闭的石室,满脸都是绝望的神情。
像这种身陷绝境的情况,这几年我已经遇到不知多少次,此刻,我的内心出奇的平静,这件事情,看起来很不可思议,但墓室是人修建出来的,机关是人设计的,没有出不了的斗,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到关键的地方而已。
后来,我忍着手掌火辣辣的疼痛,几乎敲遍了墓室的每一处。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除了赵旺偶尔神经质的冒出两句泄气的话,墓室里安静的仿佛连我自己都不存在。
距离我们下这个斗至今,大约已经过去了七八个时辰,下斗之前,我们装了一些瀑布的水和烤干的淡水蛤,但现在我的装备包也不知去了哪里,整整七八个小时的体力消耗下来,到最后,我几乎没什么力气了,只能顺着墙壁喘息。
“邪哥,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
我没有理他,闭着眼默默恢复体力,一开始,看到中央那三具棺材时我就在奇怪,为什么当初日本人没有进这间墓室,现在看来,这应该也是一间活动的墓室,很可能一直处于关闭状态,当年那批日本军,或许根本就没有发现这间墓室。
休息了大约十多分钟,我不死心的起身继续找机关,眼睛如同扫描仪一般不肯放过任何一处角落,看到最后,那些密密麻麻排列的墓砖,如同有生命一般晃动了起来,令我一阵头晕眼花,我也不知道自己找了多久,等到墓室里的长明灯一盏一盏开始因为缺氧而熄灭时,我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
密闭的墓室里,氧气已经开始变得稀薄,每一次呼吸都浑浊不堪,为了能寻找机关,我之前将所有的长明灯都点了起来,使得氧气的消耗更快,而此时,长明灯已经逐渐熄灭,只剩下一盏还在苟延残喘。
我看了看赵旺,那小子蜷缩在墙角,目光有些呆滞,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但我估计自己比赵旺好不到哪儿去。
我不是闷油瓶,总能准确的找出致命的机关,但我不行,这一次,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十根手指头几乎血肉模糊,那把剑被我随手扔到了墙角,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比起缺氧被活活闷死,倒不如一剑来的痛快。
这一次下斗,本想是寻找生的希望,没想到似乎死的更快,我一个人死倒也罢了,没想到这次还连累了闷油瓶他们。
吴邪啊吴邪,你还真是个祸害。
或许是由于缺氧,我的大脑一抽一抽的发晕,有一种很深的疲惫感,就在我快被睡意侵袭时,赵旺突然开口,声音有些空洞:“在我们寨子里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据说在这座山里,埋了一座很大的古墓。”我强打起精神看着他。
赵旺嘴角苦涩的扯动了一下,接着道:“墓的主人是明朝的一位王爷,他下葬的时候,据说天上有一条黑龙盘绕,接着便是三天三夜的大雨,然后就将山里的路冲垮了。民间传说,这是地穴里龙气外泄的景象,说明下葬的地方,是一个千古宝穴,死人埋在里面,甚至可以结丹复活,只要能拿到尸体里的尸丹,就是死人都可以复活……”
“我阿爸患了绝症,医生说最多还能活两个月。”
我扯了扯嘴角,道:所以,你就进山找尸丹了?”没想到,搞了半天,我们两竟然是为了同一个东西,只可惜,这东西已经被小日本给毁了,除了养出一只双头凶煞,便什么也没留下。
赵旺点了点头,声音嘶哑道:“那位王爷深信自己一定能够死后复活,所以安排了一支守墓军,我们寨子就是那支守墓军的后人,这个传说,我从小听到大,邪哥……你知道吗?我们寨子里的人过的很穷,我阿爸年轻的时候,为了让我能飞出大山,一直没有娶后妈,他一个人,白天偷猎,入夜了就背下山走一晚的夜路去卖。为了守护这座古墓、我们寨子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家里的人,不管走到哪儿,一定要留下一户男丁不能出山,我阿爸就我一个儿子,他跟整个寨子的人对着干……我十五岁那年,阿爸偷猎被举报,然后坐了三年牢,举报他的……就是我们族长。”
“他是一个很伟大的父亲,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只要能救他,我什么都愿意做。邪哥……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如果我就这样死在这里,阿爸就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他让我想起了老痒。
当初老痒为了让自己母亲复活,将我骗到了秦岭。而赵旺,明明害怕下斗,却还是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冲进来,我有些不敢想象,一个从来没有下过斗的人,是哪里来的勇气,居然敢跨过乱坟沟进入这里?
难怪遇到他时,都已经吓的神志不清了,居然还想着开棺。
赵旺说完,身体抖了一下,又道:“我很讨厌这个地方,它把我们寨子里的人害惨了。你知道吗?我到你铺子里打工的时候,王大哥会跟我讲下斗的事情,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毁了这里……可是现在……”他苦笑了一下,目光瞪着最后一盏长明灯,喃喃道:“可是现在……我要给它陪葬了。”
“不会。”
赵旺看了我一眼,眼里满是绝望。
我撑着几乎颤抖的身体,沿着墙壁缓缓起身,接着道:“不会,我们不会死在这里。”说完,我不再去看他,而是开始疯狂的破坏,既然找不到机关,那么就破坏,我们没有炸药,无法炸开通道,那么,我们只能将自己变身为炸药。
我拿出凿子于撬子,在先前开启过洞门的地方疯狂的砸,很快,墓砖被凿碎,掉落下大块大块的碎石头。这根凿子大约有二十厘米,到后来,整根凿子几乎都嵌了进去,只留下扁圆形的头部露在外面。
墙壁没有被凿穿。
就在这时,我突然被人推了一把,此时我体力已经到了极限,猛的一下,整个人顿时一个踉跄跌倒在地,紧接着,赵旺夺过我手里的撬子,神色扭曲的开始凿墙,很快,那把凿子的前端就变钝了,每凿一下都要花上十分的力气。
大约是人到了绝境的疯狂反应,赵旺一直凿墙,墓室的墙壁上被凿出了好几个洞口,但都没有打通,墙壁太厚。
长时间的饥饿与疲惫,让我也打不起精神,便顺着倒地的姿势喘气,墓室里的空气已经非常稀薄,每呼吸一口,都要费很大的力气,迷迷糊糊间,我的大脑已经因为缺氧而混沌,赵旺也不知疯狂的凿了多久,戌时,我听到了物体坠地的声音,那把凿子和撬子砰的掉在地上,紧接着,赵旺的体力大约也到了极限,猛的往地上一跌,再也不动了。
我心里惊了一下,想去查看一下他的状况,但此刻,我几乎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在地上如同爬虫似得扭曲了几下,也没能成功,最后大脑一片混沌,竟然就这么昏睡过去。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我整个人的大脑都是放空的,据说人在临死前,会有回光返照,会将自己的一生都做一个快速的回顾,但我没有,大约是因为大脑缺氧,在失去意识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有想起来,三叔、二叔、闷油瓶、胖子,包括我自己,通通都忘记了。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当我意识清醒的时候,发现是赵旺在摇我,紧接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赵旺鸡窝一样的头发,他看到我醒来,似乎松了一口气,接着将手里的小半截蜡烛固定在地面上,扶着我坐起来,问道:“邪哥,好点没?”
我试着吸了口气,空气没有了之前的浑浊,似乎流通了一些。
难道是找到出口了?
出于求生的本能,我立刻打量起周围的环境,一看之下,我不由觉得失望,依旧是在那间墓室里,地上的三具棺材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