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解语因了自身经历,一直对这鬼神之事半信半疑。从她前世所受的教育来看,所谓天女临凡,就是神话故事,编出来供人取乐的。而登坛求雨就更是不知所谓。她知道用飞机洒干冰可以人工降雨,却从来不知念几句咒,烧几张纸,就能让上天普降甘霖。
更何况周欣是什么人,安解语早就熟识。这种人,不是她手里捏了朵莲花,安解语就能当她是观世音膜拜的。——那种蠢话,只能诓骗愚妇蠢夫,稍微有脑子的人,都瞒不过去。
周家此举是为了什么,安解语也是一眼看穿。只是没想到,周家已经不安于“侧妃”的位置,而是目标直指正妃的宝座,倒是所图不小!
如今周家造出的声势,确实浩大。而那白云道长,更是在众人面前亲自显露过神通。且范忠当日派了数个心腹去往周家庄,都亲眼所见,回来所述,俱是一模一样。
安解语又知道无涯子的一些神通,知道这个异世,还是有些事情,确实很难用自己前世的常理来解释。因此对此事,安解语也是觉得很是棘手。便让范忠写了急信,迅速通知王爷,让王爷定夺。
在等待的日子里,上阳王府外集聚的跪拜人群越来越多,从开始的数百,迅速增长到了上千。若不是安解语急命留守的范家军在上阳城门口拦截要进城的民众,聚到王府周围的人,会越来越多。
而在城外不得进城的民众,就找了地儿,就地跪下,继续祈求上阳王能迅速娶天女为妻,解北地的困厄。
范朝晖和无涯子接到范忠的急信,才发现事情已经不是他们事先以为的一场闹剧。——从范忠信上所述,这白云道长,还是有几分本事。
范朝晖便问无涯子道:“你可知你师父,当日有没有收过这样一个人为徒?”
无涯子皱眉思索了很久,才道:“我师父在我之前,倒是收过一个徒弟。不过那个徒弟心术不正,师父不想再教下去,就废了他的内力,将他逐出师门了。只是当日师父一时心软,知道他偷了一些施法的黄裱纸下山,也没有拦着。——师父只是想着,他没了功夫,靠那些黄裱纸,应该也能混口饭吃。如今看来,这人可能就是我师父弃徒的传人。”
范朝晖也皱眉道:“何以见得只是他的传人?而不是那弃徒本人?”
无涯子展颜笑道:“若是他本人,拿着黄裱纸做法,让整个上阳城下场暴雨都不成问题。可是那人只能让周家庄下雨,明显是功力不足。”
范朝晖听了,凝神想了一会儿,道:“也许他隐藏实力,是为了图谋后事。——譬如说,是为了给所谓的‘天女’造势?”
无涯子摇摇头,“那黄裱纸用一张少一张。若真是为了隐藏实力,周家庄那场雨,他不用黄裱纸就能引下来。犯不着浪费对他来说,异常珍贵的黄裱纸。”
范朝晖对无涯子的神通甚是了解,就问道:“若是你出面,可以让北地下雨吗?”
无涯子苦笑道:“大师兄也说笑了。这些不过是障眼法、搬运法。周家庄的那场雨,不过是从周家庄附近的湖泊里借过去的。我做法,倒是可以从流云河借水,让上阳城下一场大雨。——可是你知道,这些,都不是真的雨水。不过是饮鸩止渴,自欺欺人的戏法。”
范朝晖更是皱眉:“那该如何?——就算我们不理会他们,北地的大旱还是不能解。”
无涯子拍了拍范朝晖的肩膀,道:“要不我们回去一趟,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到时候见招拆招就是了。”
范朝晖回头看了他一眼,道:“都闹到王府门口了,我们能不回去吗?”说着,便让人备马,就带了五百亲兵,骑着快马,日夜兼程,赶到了上阳城外。
此时,离白云道长在周家庄祈雨,已是过了六天。
在这之前,无论是上阳城里在王府前跪拜的民众,还是上阳城外对着城门跪拜的民众,好些人已是到了不耐烦的地步。
又有些有心人不断鼓噪,宣称白云道长已经得了上天警示,只要在三月十五之前,天女嫁与上阳王为妻,上天便会普降甘霖,北地就能大旱得解。
因此就算王府的人对外宣称,上阳王不在府里,无法娶亲。外面的民众却听不进去,叫嚣着说,只要将天女以正妻仪式抬进去就行,就算不得圆房,也是上阳王的正妻,祈雨立时就能见效。王府之外,便一直是乱哄哄的。
安解语这边虽有王爷给她的半块虎符在手,可以调遣范家军里一半的精锐,随时驱散这些人群。但是她也知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若是激起民变,却是对王爷的大事横生阻碍,得不偿失。便一力压住了范家军里面,要求立时清剿王府门前“乱民”的呼声。又派了好些人埋伏在周家庄附近,将周家庄这个祸乱的源头严密监视起来,谨防有人趁机以“天女”为名,闹出更大的乱子。另一方面,命人安抚范家军,让他们耐心等待王爷归来做主。范家军知道了王爷正往回赶,便也冷静下来,就也派了几队人,在王府周围加强护卫,谨防有些人趁乱打些见不得人的主意。
而范朝晖一行人等,骑着快马,星夜兼程,马不停蹄,在亲兵的护送下,终于于三月十三的傍晚时分进了城。
城外等候跪拜的民众,见上阳王终于现身,都是欢呼雀跃,高兴北地大旱能解。
范朝晖在城门口对跪拜的民众温言安抚了几句,答应一定帮他们解决春旱的问题,又让他们不要在此集聚,免得影响来往行人的正常交通。
这些老百姓听见上阳王的亲口承诺,都喜笑颜开,便依了上阳王所嘱,俱都回乡去了。
有几个人不甘心上阳王几句话就驱散了人群,有心还要再煽动一些人留下,已是被范朝晖的人看在眼里。等人群散去,就有侍卫上前,拿住了几个看上去鬼鬼祟祟的人。其他人便一哄而散,不敢再作怪。
范朝晖见城门事了,便骑着快马往王府奔去。却是在快到王府门口的时候,看见乌鸦鸦一大群人跪在王府门前的大路上,焚香跪拜,将王府门前弄得乌烟瘴气。
范朝晖一阵气闷,也不说话,就骑着马,从人群边上绕到王府门前。
下面跪拜的人见上阳王终于现身,也是如城门口的那群人一样,都冲着上阳王大声呼喊起来。
范朝晖忍住气,如同在城门口一样,安抚这些躁动的民众,应承一定帮他们解决春旱。
下面却突然有人大叫起来“上阳王答应娶天女为妻了!上阳王答应娶天女为妻了!”于是底下人鼓噪得更是厉害。
范朝晖听了这话,一阵恼怒,已是看准在人群中起哄的人,便飞身从马上弹起,往人群中如箭一样扎去。
那起哄的人突然就见上阳王飞身而来,不等他有所动作,已经被上阳王两个耳光扇得眼冒金星。又被上阳王单手提起,从人群中扔了出来。
那人啪地一声,摔在范朝晖马前。
范朝晖这才飞身回到马背上,用马鞭指着在地上蜷成一团的人,呵斥道:“我范朝晖做事,还轮不到你做主!——给我带下去!”
说完,王府大门开启,范朝晖骑着马,一跃而进。后面的亲兵随从,从后跟随,也进了王府。
王府门口的民众,呆呆地看着上阳王的凛凛神威,突然间有了些不知所措的感觉,便赶紧四下散了。
人群里面的有些人,见折损了一个人手,便也赶紧回了府,向周家的家主禀报。
周仁超听说上阳王回来了,不由又惊又喜,此时已对白云道长佩服地五体投地,就赶紧对白云道长问道:“道长,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
白云道长手捻长须,故作高深片刻,便道:“贫道夜观天象,上天已是应了贫道所求。所以只要上阳王在三月十五前迎娶天女,过了三月十五,北地一定有一场大雨要下。”
周仁超想到,若是女儿嫁到王府,北地大旱就立时能解,此后自家女儿这正室之位,自是坐得牢牢的。——上阳王那发妻,也是时候要让位了。
可是转而又一想,那上阳王举止刚奢,素有谋断。如今又将他们有些人抓起来了,若是他觉察有诈,故意拖延时日,不肯立时迎娶,这可怎么办?——那一场大雨,岂不是白下了?就赶紧向白云道长问了出来。
白云道长便点头道:“周老爷所虑,也是有道理的。这样吧,贫道再开坛做法,向贫道的师祖大罗金仙借力,将大雨推迟几日,也是有的。”又为难道:“只是……”
周仁超急忙道:“道长有何疑难,但说无妨。”
白云道长就叹气道:“上次那五百两黄金,已是完全供奉了金仙。现在贫道已是无力再请金仙借力啊。”
周仁超便立时让人取了一千里黄金过来,又许诺道,若是能成,会再给道长一千里黄金作为谢礼。
白云道长正色道:“贫道是方外之人,要这些俗物做什么?这些都是供奉大罗金仙用的。——周老爷可得让人看仔细了,不要拿包了金的錁子来糊弄上仙。”
周仁超将装着金块的包裹递到道长手里,满口担保道:“十足真金!十足真金!”
白云道长接过金子,心里也着实盘算起来:此次若是能蒙对了,说不定就能攀上上阳王,到时候,自己也能如同前朝的国师无涯子一样,也被封个国师做做。就不用走街串巷,四处变戏法讨口饭吃了。且他袖袋里的黄裱纸,是他谋害了一个自称是翠微山门人的人,才抢过来的,如今已经不剩几张了。若是不成,以后就只有脱了道袍,拿着金子,回乡做个土财主去。
这边等范朝晖收拾了王府门前捣乱的人,进了上阳王府的时候,天已是全黑了。
外院的管事和幕僚赶紧迎了上来,立即和王爷进了书房商谈此事。
无涯子也不多废话,就先去了净房沐浴,收拾齐整了,就去了王府后院最高的观星亭,运起师门秘法,对着星辰变位,计算起来。
安解语在内院近日来已是心急如焚。她本不理外事,可也知道,若是民怨沸腾,对上位者来说,不是好事,处理不当,就会引火烧身。
这时听下人来报,说是王爷回府了。安解语心里才定了下来,就吩咐道:“让元晖楼的小厨房给王爷做一桌爱吃的酒菜送到外院去。有事赶紧来报我。”
那人领命而去。
范朝晖一进府就和心腹管事以及幕僚商谈最近上阳附近的动向,自然知道此事定是周家在后面捣鬼,不由在桌上重重捶了一拳,并不说话,双唇更是抿成一条薄线。
下面的人都知道这是王爷盛怒的样子。都低了头,不敢说话。
好半晌,一个平日里十分小心谨慎的幕僚,才小心翼翼道:“王爷,不若暂且先应了他们。等大雨下过之后,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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