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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点是江烽最看重的。
浍州和寿州的情况与其他州县略有不同,尤其是原来老寿州五县中,除了寿春城内外,其他四县和寿春城外乡村,都基本上系统性的被蚁贼所摧毁,整个原来的乡村士绅体系都不复存在了。
这对于强化自己在这一区域的统治大有裨益。
这几县原本人口都被涤荡一空,现在基本上都是通过招募流民来实现回填充实。
这些流民大多来自颍亳蔡三州各县,而且在江烽刻意要求下,诸县分配的流民也基本上是被有意打乱原有的宗籍,避免在短期内形成大的宗族势力。
但是缺乏宗族势力这一要素也会使得乡村事务自身管治能力遭到削弱,这也是江烽为什么极力要求要在县乡一级的吏员上配齐配足,以便能推动浍寿二州诸县从水利、道路建设来推进粮仓基地的建成。
对于陈蔚三人提出的解决吏员不足问题的策略江烽还是比较满意的,三条腿走路,第一二条都有弊端,只能说略有小补,第三条是最合适的,但却耗时太长,而且也会对整个体制带来触动。
不过江烽也明白自己必须这么做,而且现在浍寿二州的情况也给自己提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契机,如果能够在浍寿二州探索出这样一个机制来,那么日后随着淮右势力的扩张,这种由淮右培养出来的吏员人才便可输送到其他地方,来为自己赢得控制力。
“我大略知晓了,这三条路咱们都得尝试着走,没办法,现在咱们手里能用的人太少。”江烽最后来一锤定音。
“第一条,咱们要不择地区,关中固然要招揽,大梁内部一样有不少不得志的吏员,河朔、淮北、鄂黄,乃至吴地,都可以考虑,当然在招揽延揽上,我们也可以在方式上多一些,比如鼓励咱们现有吏员中推荐举荐,也欢迎他们邀请,只要愿意来咱们这边的,都可以发放一笔路费,哪怕最后不符合咱们这边的条件,或者对咱们这边不满意,也可以交为朋友,来日方长嘛。”
江烽考虑得更远一些。
这些来自各地的吏员若是能为己所用,当然好,但也需要防范被对手派来的细作暗子。
另外这些吏员来淮右,也能成为淮右日后了解其他地区的一个触手,他们来了这边也一样要和他们原来所在地方的亲朋故旧联系,这样也可以源源不断的为己方提供各类情报信息,可谓一举多得。
这些吏员受人推荐举荐而来,也会自然而然形成自己的派系,不过这也是无可避免的,江烽也知道在这个门阀世家垄断上层建筑的时代,自己只能想办法限制这种弊端,而无法根除。
“第二条,也需要重视,咱们淮右三州十县,百万人口,读书人说来也不少,士绅中人才固然占去大半,但是寒门庶族中奋发向上者亦是不少,要鼓励州县举荐选拔,量才使用,这对于当下我们尤为重要。”
这一点也是江烽提醒三人,不拘一格降人才,管他士绅还是寒门,只要愿意效忠效力且有本事的,就用,大本事大用,小本事小用。
“至于第三条,乃是今日我们商议的重中之重,归根到底,我们还是要培养属于我们自己的人,外边延揽也好,举荐招募也好,拿来者一来未必和我们心意,二来他们的想法也未必能和我们一致,尚需磨合考较,有诸多不便,而若是我们自家培养出来者,便是和我们一条心,所以这才是根本。”
三人齐齐点头应是,他们也都意识到了江烽的意图,这显然是要自成格局了。
州县吏员说来是最基层的角色,但是恰恰是这些角色支撑起一个地方的政权,根基不牢,地动山摇,江烽选择的就是要从一开始就要把根基打牢。
“季伟,这桩事情我便交与你来全权处理,你们二人协助,全力以赴,我提几个要求,第一,抓紧时间,要在立冬前后办起来;第二,要形式多样,这培训授受,不拘一格,可以多种形式,一月制,三月制,半年制,一年制,均要办起来,不但要多请各色吏员,务必让这些未尝接触过的士子们熟知寻常实务,而且亦要让其知晓寻常胥吏们在下边耍弄的各种手段伎俩,以免日后他们下去被人糊弄尚不知;第三,要分好层级,循序渐进,我的想法是,这个时政培训学堂日后怕是要长久的办下去,除了我们现在这些新手们需要培训授受,日后从基层吏员中亦可选拔表现优异者擢拔,但也要经历这种培训方可提拔,……”
季伟是陈蔚的字,江烽寻常不这样称呼,但这样称呼就意味着决心已定。
江烽唠唠叨叨把前世中的官员培训考核提拔机制一一道来,虽然在这个时代中也有考核擢拔机制,但是这种单纯实务性的培训却是没有的,江烽专门提到了这一点,而且也明确表示这应该是从政吏员的一个交流学习机会,优秀的经验,失败的教训,以点到面的试点推广,都应该可以通过这种培训机制来实现,这让三人的耳目一新,为之侧目。
尤其是江烽提到的要求各级吏员来讲授州县乡下边那些胥吏猾吏们在日常庶务中各种烂污手段手法,并要他们通过考试来测评培训者识别鉴别的能力,更是让三人脑洞大开。
这恐怕是让一般新人向熟练吏员进化的最佳手段了,只要能把这等烂污手段搞明白,那也就意味着下边事务你都能基本过关了。
种种新颖的想法提议让陈蔚三人都是叹为观止,他们也想不明白这位主公怎么会有这般奇思妙想,你在武道上突飞猛进一日千里也就罢了,怎么连这等做官的手段也是如此熟稔,这还不要不要人活了?
不过既然江烽已经打定主意要在这上边做文章,三人也认可这种方式大概是淮右要尽快打开局面的必要手段,所以也都遵令表示会尽心把这件事情做好。
然后三人这才谈及江烽的娶妻纳妾一事。
这也是大事。
江烽也深知这个时代的官吏们对这件事情的重视程度,随着安史之乱和黄巢之乱后的繁镇割据群雄并起,各地士绅大族们以及由他们子弟们为主构成的官吏们对李唐皇室的忠诚度已然下降到了一个非常低的程度,而能够带给他们安全和实利的藩阀日渐成为他们效忠对象。
当然李唐皇室仍然拥有正朔之利,只不过当实力达到一定层面上之后,李唐朝廷便无力影响了,最明显的范例就是大梁,朱温灭唐,虽然李唐随即在关中重起,但这等犹如被狗血污染的圣器便失去了那层耀眼的光环,始终给人缺乏点儿神圣威严了。
这个时候各方藩阀便成为了士绅们效忠的对象,只不过这种忠诚度却要因人而异。
实力越强,忠诚度自然越高;历史越长,忠诚度越高;藩阀主君人格魅力越大,忠诚度越高;同样和李唐保持更为密切的关系,也能获得一些忠诚度加成。
除开这些因素外,藩阀主君是否有稳定的后嗣也是一个不可忽略的要素。
从黄巢之乱后各方藩阀割据的形势逐渐成型已然有五十年,其中长者已历三代,短者亦有两代,在天下士绅们看来这种格局类似于春秋战国,也许会延续数百年。
大梁就像那孤独而受各方敌视的秦国,而大晋更像那强横一时的赵国,南阳更像是幅员辽阔的楚国,吴越均在,还有时家、泰宁军、河朔三镇更像是燕、宋、韩、魏、代诸国。
不断有老旧藩阀倒下,比如申州鞠家和光州时家,亦有新的藩阀崛起,比如蔡州袁氏和当下的淮右江氏。
其中表现最为糟糕的就是河朔三镇,无尽的叛乱,残酷的血洗,总在不断上演,在很多人看来,这其实就是藩阀主君的后嗣问题,要么没有后嗣,要么后嗣暗弱愚笨,缺乏合格的继承人,最后重臣大将取而代之,进而导致其他人不服乱战,最终演变成一场场政变屠杀。
从这个角度来说,只要是希望淮右江氏政权能够稳固长存者,自然都希望江烽能早日有后嗣,而且以江烽的现状,起码也还能征战一二十年,待到江烽年龄渐大,现在若是有后嗣,到那时候也成长成人,多几个后嗣也更有利于优中选贤,有利于统治。
江烽也能理解这些下属们的想法,事实上学历史的他也很清楚在这个时代后嗣多而强,其实也是一种实力,若是自己日后有上三五个像袁无为、袁无畏这样的子嗣,自然会被人更看好。
从各方面反馈回来的消息反应,吴地君臣相疑即将反目的迹象越来越明显,而且淮北方面的蚁贼也开始在有意识的集中,很显然他们在吴地亦有暗线,也就是说兴许两三个月内吴地就会迎来一场剧变,那时候淮右只怕也不得安宁,所以江烽也有意早一点把这桩事情解决,以便专注于吴地内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