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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
建昌宫。
这里是原大唐宣武军节度使衙,后被朱温改扩建成为梁王办公地,大梁的崇政院和政务堂分列于两旁,大梁军政大事尽皆议于此。
此时的建昌宫中却是黑压压一片,玄色袍服盔甲的晋军将领和大臣们熙熙攘攘的分列在大殿中,嬉笑怒骂,犹如菜市。
李存厚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一幕,却也无可奈何。
他虽是晋王,但这座下的众人大多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左边的冯道、和凝,还有郭崇韬及其背后的郭氏五子,右边的石敬瑭、刘知远、康义诚、安重荣、符彦卿、张敬达,还有郭崇韬下手的周光辅,哪一个都是他父辈,好在这些将领大臣们都还算是勉强之礼,再看看他们背后的那些个张牙舞爪的军将,就让你更是无语。
“石总管一部在考城与徐州军发生冲突,小挫而已,并不影响我们大晋的战绩,对于我们大晋来说,更重要的还是需要休养生息,筹措军资粮草。”和凝抚着颌下长须,一字一句的道:“臣与冯相商议过,眼下汴洛粮食,维持两京所需到夏收都相当困难,而我们尚有十余万大军在此,根本难以支撑。”
“麾下儿郎至今未得赏赐,怨气满腹,大王不可不察。”刘知远也出列拱手一礼,言简意赅。
“刘总管所言甚是,某麾下诸多将士也都在私下议论,询问大王攻打洛阳和中牟之战的赏赐何时发下来,这汴梁已下,可洛阳和中牟之战的赏赐尚未下发,却又不允许儿郎们放手一番,某怕是会引发兵变啊。”康义诚也大大咧咧的粗着嗓子道:“某麾下士卒不少是来自塞外野人,他们可不知道什么情义礼数,只知道打了仗,流了血,就要拿到他们想要的金银财宝,就该拿到财货女人,可现在拿不到,那就不好说了。”
“是啊,老康说得是,某麾下也是野人居多,仆骨部、拔野古部,还有骨力干部,依附于某者甚众,现在都等着带回金珠绸缎回塞外呢。”安重荣虽然是李存厚的岳父,但是一样有一大帮族人,同样也要对自己一族人负责,所以说起话来也不会顾忌那么多。
“仗尚未打完,何谈回师?”和凝皱起眉头沉声道:“诸位总管,大王在出征中原之前就已经说清楚了我们这一次南征的目的,中原是我们大晋未来的根基,也是我们一统天下的第一块基石,当时诸位也是信誓旦旦愿意追随大王征伐天下,现在刚走出第一步,如何就这般畏首畏尾恋栈不前了?”
和凝的话很不客气,但是众将却都不太在意,大晋和其他藩阀不一样,文官的话语权远不及武将,虽然在争论中大王往往都站在文官一边,但是真正在落实到实际上,还得尊重武将们的意见。
再说了,文官们许多时候的建议也符合武将们的利益,没有文官们对治下的筹划,也难以凑齐足够的军资粮草来供军队打仗,这等好歹之事,诸将也还是明白的。
“和大人,打仗我们没问题,但是儿郎们辛苦这么久,死的,伤的,总该有些赏赐安安他们的心才对,要不日后谁还替我们卖命?”张敬达咧着嗓子吼道:“大王要把汴洛当做咱们大晋日后的根基所在,要善待民众,收揽民心,我们大家当然听大王的,但也要考虑下边兄弟们的实际才行,没赏赐,谁还有心思继续打仗?”
李存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再不表态,恐怕这帮家伙就真的要在这朝堂上闹腾起来了,“大家可能也清楚,我们此次南下,终于灭了大梁,这可以说是了了我们大晋数十年的夙愿,论理,的确该给大家伙儿以奖励,这些都不该少,但是大家也同样清楚,汴洛对于我们大晋王国的重要性,这块土地我们用了几十年心血,终于在这一次得以控制,我们怎么可以恣意妄为?这块土地上数百万人口,都会是我们的子民,他们会为我们劳作生产,会为我们提供粮食、丝绸布匹、药材和铁料,以及一切,所以我们不能杀鸡取卵,这是我们日后在中原立足的根本。”
“可能会有人要问,那我手底下这帮兄弟该怎么办?他们从塞外漠北跟着我来到这里,舍生忘死,付出了性命和鲜血,征服了这里,难道不该得到回报?如果没有回报,我们占领这里,又有何意义?”
不得不承认李存厚相当善于煽动情绪,很容易就打动了所有武将们的心思,他们心里都在问,是啊,如果得不到回报,我们占领这里有何意义?
“所以我要告诉大家,我们的征伐并没有结束,这里只是我们暂时的驻足休息之地,下一步,我们将会去获取属于我们的!”李存厚声音浑厚而又具有很强的穿透性,“大家有没有这个信心?”
殿中众将一阵窃窃私语,如果说没有一点诱惑,那怎么可能,晋王已经明确表态了,下一步,拿到的就属于自己的了,而晋王将不再干涉,这才是最重要的。
“大王,我们当然有信心,问题是,我们的刀锋将指向何方?”康义诚最先忍耐不住,站了出来,“”无论哪里,末将请当先锋!
“哼,康麻皮,先锋轮得到你当?”张敬达毫不客气的回敬对方,“陕州的时候你就捞了一笔,轮也该轮到我们了!”
康义诚勃然大怒,几乎要动起手来,“张狗子,你算哪根葱?不服咱们出去比划比划,看看是你那帮窝囊废厉害,还是我的儿郎们威风!”
“呵呵,奉陪到底!真以为打赢了两仗就觉得自己要吃人了?醒醒吧,也不看看和你交手的是哪些人?一帮毫无军心斗志的溃军而已,有本事去和徐州军练练!”张敬达丝毫不惧,连连冷笑,“欺软怕硬的东西,大晋军中什么时候轮到你在这里张牙舞爪了?”
被张敬达一番话给气得七窍生烟,啌的一声腰刀出鞘,康义诚目泛凶光,张敬达也是掣剑在手,就欲动手。
两人早有宿怨,一年也不知道要口舌多少回,这一次也不过是无数次的重演,像石敬瑭、刘知远和安重荣以及郭崇韬等人更是连眼睛都懒得正眼看一眼,就等他们表演。
“好了,二位总管,大王面前,这般喧闹,成何体统?”冯道不得不出面缓颊,“现在是讨论下一步该如何行动的时候,你们二位这般胡闹,岂不是耽误正事?那就自动将你们二位排除在南下的各部中喽?”
冯道在众将心目中还是颇有威望,这么些年来,若无冯道左右支应,大晋也难以在与大梁的争锋中支撑下来,尤其是这后期,晋国国势蒸蒸日上,能够最终实现南征大梁,一举灭梁,很大程度都依赖于冯道在政务上的策划,否则以区区河东之力,要对抗控制整个中原的大梁,其难度可想而知。
见冯道发话,康义诚和张敬达都不得不收敛几分,恨恨的退下。
李存厚脸色铁青,眼中也是怒芒暴射,几欲爆发,还是在冯道的眼神示意下才勉强控制下情绪。
打下汴洛,李存厚的威望便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尤其是他又得到了郭崇韬、符彦卿和周光辅这一干汉人武将的支持,还有安重荣多少也算是他岳父,石敬瑭和刘知远这两大帅对李存厚的态度也变得恭敬许多了,只有康义诚和张敬达这等粗鄙武夫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李存厚很想那这两个家伙来开刀立威。
不过李存厚也知道现在面临着要南下征伐,还需要康义诚和张敬达这等悍将,小不忍则乱大谋,作为一国之君,他不能轻易动怒。
“不知道大王南下之路如何选?”安重荣见康义诚和张敬达都悻悻退下,这才出列问道。
“尚未确定,但是从石总管那边反馈过来的情况看,徐州军准备很充分,朱茂那厮带着泰宁军的精锐降了徐州,濮州的尚云溪也是昔日时酆麾下宿将,也降了徐州,还有被江烽一股脑儿吞并了的王守信、刘延司的淄青平卢军,都不是好对付的。”和凝接上话,一脸思索之色,“也不知道江烽耍了什么手段,居然就能让这一帮骄兵悍将都能屈膝于他麾下。”
“徐州的确不合适。”石敬瑭也很难得的开了口,“倒不是说怕了他们,但是徐州大总管府北面诸州尽皆残破,比起河朔好不了多少,费力淘神,却又收获不多,不划算。”
如果不打徐州,那就只有蔡州和南阳,总不能西进关中,现在大晋还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冒犯朝廷。
南阳和蔡州之间,该选何处?
论理蔡州占领的陈州和西宋州都还时日尚短,要夺下来并不难,但问题是这一点好像还不是最重要的,选蔡州还是南阳,需要考虑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