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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6节
    要说孙宜霖在京城的友人其实也不算少,但是,都是泛泛之交,用友人来形容,好像是太轻贱了这个词儿,因此,想也知道,孙宜霖的目标不是他们。
    孙宜霖穿着普通,“尊荣”有损,而他去的地方,也不是那些高门大户的人会轻易涉足的地方,如此这般,有些事情就算是传出来了,不认识他的人,站在他面前跟着绘声绘色的八卦,也不会知道正主儿是谁,而事实上,事情传播速度还不会那么快。
    孙宜霖去了最普通的茶楼,随便要了一壶茶水,倒上一杯,也能入得了口。
    孙宜霖看起来浑不在意,然而他的小厮妹妹这个时候都觉得心疼,要说他跟着孙宜霖的时间都快十年了,在他眼里,自家公子那是含着金汤匙出生,金尊玉贵,曾经,吃穿用度那都是最好的东西,喝一杯茶都分外的讲究,就这种,一把茶叶扔壶里,再掺入开水就了事的茶水,看都不会看一眼,定国公府最下等的仆人怕是都嫌弃,公子现在却面不改色的喝下去了。
    还有这就几张破桌子,什么雅致摆件都没有,三教九流都能涉足的地方,公子曾经怕是无意中靠近了都会犹豫三分,现在呢,从前两年开始,类似的地方,却是公子没事的时候最常去的地方。
    自家公子明明是应该住在月亮上,足下无尘的神仙一般的人。
    孙宜霖无意中瞥到小厮的表情,就跟那脸谱似的,就知道他又在想什么。孙宜霖捻了一颗盐焗的豆子弹到他脸上,“愣什么神,坐下。”
    小厮一脸凄凄惨惨戚戚,磨磨蹭蹭的坐下来,屁股下就跟长了钉子似的,总是坐不安稳。没办法啊,他是下人,怎么能跟公子同坐呢,换成是还在定国公府的时候,估计早就被打死了,不过,他也知道,在这样的地方,如果还主仆分明的话,那就真的打眼了,旁人瞧自家公子的眼神不知道会多奇怪。
    只是,这种事情不管多少次,他还是不能习惯。
    孙宜霖也懒得搭理他,因为有时候他的确需要人去做一些事情,以及这小厮对他始终忠心耿耿,因为,就算是榆木了一点,他也始终留着他。
    这样的地方,虽然不存在什么秘辛,但是,却是探听一些小道消息的好地方,尽管真真假假,但是,孙宜霖已经练就了去伪纯真的本事,抽丝剥茧,总会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京城的局势,皇子之间的争斗,那都不是他要关注的东西,他要的是一些“八卦”,运气好的话,不需要做什么就能知道,运气差一点,也就是花点小钱的问题。
    事实上,孙宜霖今天的运气不错。
    就边上的一桌,就在八卦晋亲王府的事情,近两三年,晋亲王的存在感弱了,但是,晋亲王妃总能时不时的制造一点话题。
    孙宜霖手肘支着桌面,端着有一个小豁口的茶杯,杯子离唇边一指的距离,久久的没动,不知道的只当他在出神,想什么东西太认真,对外界都没了反应。
    但是,身为他的小厮,这会儿却有点心惊胆战,也终于明白了自家公子出来的原因,心里叫苦不迭,公子怎么就还惦记着晋亲王妃呢?天下的好姑娘何其多啊,就好比那位非常喜欢公子的闵筱媛闵姑娘,公子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那是亲王妃啊,再怎么惦记也是白搭啊,不仅不会得偿所愿,还会将自己弄得苦逼兮兮的——就好比现在,明明很关心,却连光明正大的询问都不能,何苦呢何苦呢何苦呢!
    不过,不管小厮的心里怎么丰富多彩,他也一个字都不敢说,连委婉的表示都不能,他敢肯定,如果说一个字,他回头就能被公子给撵走。
    孙宜霖这一坐,就是两个时辰,在这小茶楼来说,可就是相当的罕见了,因为进出的都是普通人,哪会那么闲,能有个半刻钟就不错了,而那些混子倒是有时间,但那些人又岂会安安静静的坐一两个时辰来喝茶。
    进进出出的人倒是没如何,只是那掌柜跟小二,瞧了他不知道多少回了。
    小厮虽然没感觉到自家公子明显的情绪,但是总觉得非常的可怕,战战兢兢的瑟缩着。刚去江南的时候,因为公子身边就他一个人,所以很忙碌,可谓是脚不沾地,渐渐的需要他做的事情少了,到如今,他多数时间能闲得长毛,公子也不会对他发脾气,但他想说,公子现在真的越来越难伺候了,虽然不想诋毁自家公子,这却是事实,曾经,他的心思还能琢磨一二,现在是深不可测,诡谲难辨。
    孙宜霖终于结了账离开,没再去别的地方,回了骆家,拿了一本书,安静的翻看。
    知道孙宜霖回来了,孙宜嘉倒是松了一口气,不能从兄长口中知道某些事情,就像将兄长身边的小厮叫来问问,不过小厮“很忙”,孙宜嘉也明白了,自己兄长是铁了心不想让自己知道更多的东西,如此,也只得作罢。
    孙宜彬致力于抹黑孙宜霖,明摆着就是不想让他再有翻身的余地,所以不留余力的散播谣言,这会儿也完全不管什么家丑不家丑。
    本来,孙宜霖现在根本就碍不到孙宜彬什么,但是孙宜彬心胸狭隘,嫉妒心重爱记仇,非要将孙宜霖踩死了才会干休。
    旁人没人知道这一点的么?知道,而且人数还算少,便是孙老夫人也知道,但是,她并没有阻止,到并不是因为对孙宜霖失望,就任由人作践他,而是她知道,自己的那个孙儿,现如今,根本就不是流言蜚语能够伤到的,名声已经不能再束缚他,所以冷眼瞧着孙宜彬蹦跶,一个个没脑的东西,见不到定国公府岌岌可危,正事儿不做,尽想着这些歪门邪道。
    关于孙宜霖的事情,晋亲王府的人倒是一致的瞒着靖婉。
    其实靖婉心里也有些好奇,那种好奇就等同于对一个认识的陌生人,就好比知道某个人,最近好像出了点什么事,所以,与人说话的时候就自然而然的问上一句,如此而已,只是,孙宜霖的身份到底“特殊”了一点,就怕某个蛇精病没事找事,所以就干脆什么都不问,不知道,也影响不到她什么。
    她不知道,李鸿渊却是知道的,相比起来,他的脸色就不怎么美妙,因为,李鸿渊很清楚,一个人一旦不在乎名声了,会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尤其是孙宜霖那种不缺聪明才智的人,他真的想做的点什么,有时候,让人防不胜防。
    一个人会有很大的改变,定然会有因由,尤其是这个改变在短时间内。
    李鸿渊传话下去,让人去江南查孙宜霖这两三年的事情,不是他大题小做,而是他知道对方还惦记着自己媳妇儿,别的什么事或许都可以不在乎,唯独这事儿,没得商量,总要以防万一。到时候视情况而定,如果超出了某些界限,李鸿渊不介意暗中解决掉孙宜霖,让一个人死于意外,不是什么难事。
    孙宜霖之后都很安分的待在骆家,基本上不出门,外面的人不管骂得多凶,但是,这种事情,也最多能过过嘴瘾,除此之外,可什么都做不了。
    一直到即将送定国公夫人出京城,回祖地安葬,孙宜霖才现身。
    显而易见,孙宜彬“暴跳如雷”,禁止他这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东西给亲娘扶灵,让他有多远就滚多远,别玷污了定国公府的门楣,别损坏了孙氏一族的清誉。
    其他人倒是没有孙宜彬一样的过激反应,不过,显然,都是无形中排斥孙宜霖的。
    孙宜霖依旧没有情绪,就那么瞧着孙宜彬。
    孙宜彬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他心里何尝不好奇孙宜霖的改变原因,这阴沉诡谲,一张脸就跟死人脸一般,这种人长得再好,也会让人觉得不是好人,更何况现在还伤了。
    曾经面对面的时候,孙宜彬可半点不悚他,现在却莫名的底气不足。
    “说完了就滚一边去。”
    “你……”孙宜彬双目圆瞪,风姿仪态全无,那样子很难看。
    孙宜霖失去了耐心,伸手直接拂开孙宜彬,大步的走进棺木,然后,在众人猝不及防之下,伸手用力的掀开了棺盖,哐的一声砸在地上,众人在回过神。
    “孙宜霖,你干什么?”这一下暴怒的不仅仅是孙宜彬了。
    孙宜霖侧身,看着怒气冲冲上前的众人,眼神终于有了改变,阴戾可怖,“滚!”
    其他人似乎还真的被他给震慑住了。
    孙宜霖不再管他们,回头,一脚踩上搁置棺木的条凳——入土前棺木不能落地,现在虽然是八月初,天气却依旧炎热,不过,因为一直有用冰块,所以,定国公夫人的尸身是还没有出现腐坏的迹象。
    孙宜霖单手扶在棺木口,定定的看着定国公夫人已经消瘦得不成人形的模样,还有那半闭着的眼睛,眼中终究是蓄积了泪水,沿着脸颊滑了下来。
    这到底是他亲娘,曾经给了他最好的一切,就算是掌控欲强了一些,也不能磨灭她对他的真心疼爱与付出,她最初病倒,也的确与他有着关联,而且,人死如灯灭,不管她做过什么,他还有什么理由继续责怪她?
    孙宜霖有些轻颤的伸出手,覆在定国公夫人眼睛上,“娘,我回来了,是儿子不孝,没能见你最后一面,如有来生……”不管是再做母子,还是再无关联,孙宜霖似乎都说不下去了,最后,“请你安息吧。”
    手指从她眼皮上划过,再拿开手,定国公夫人终究是彻底的闭上了眼睛。
    孙宜霖扣着棺木边缘,用力之大,手背都跟着泛白,似乎到了某个临界点的时候漠然一松,只是松开的,不仅仅是他的手,还有他一直是绷着的神经。
    即便是他竭力的想要控制,终究是没能抗争过自己的意识,整个人在极短的时间里昏了过去,然后身体一歪,从条凳上摔了下来,砸的可是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