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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节
    他最近多了位新的贵客王贡,他本是陶侃的部下,因着做错一件事怕被罚,干脆就投奔了自己,还说出了陶侃在江水一带的军情部署,同时,王贡还说,陶侃手下还有一将因得不到重用心怀怨怼,只要说反此人,陶侃必败,荆州便是将军之天下。
    杜曾听到就开心啊,这简直是天赐良机,杜曾立刻任命这二五仔为副将,带兵攻打陶侃。
    于是王贡在数日内连攻沌阳、沔口,两地将领皆大败失城。
    陶侃看出来对,立刻准备移师退守武昌。
    但这时,他的部将张奕给他带来假消息,说朝廷很快将有援军到来,与您合围。
    陶侃信了于是按兵不动。
    惨的是没多久,王贡军率军到达,与张奕里应外合,战斗不存在一点悬念,陶侃被打得大败,顺江逃亡。
    然后所乘大船便被截在这里,将被杜曾全歼。
    突然,杜曾眼眸一缩,他看到数名士卒正护着一名白发将领,跳上一只小船,顺水而下。
    “来船,我追!”杜曾猛然拔刀,翻身跳上一条小船。
    他自小生于江水畔,知道大船的速度是不可能追上小船,如今大胜,若失了陶侃,以其在武昌郡的声望才干,必然很快会卷土重来。
    数条小船便在江上追逐,江面宽广,后船不断以箭矢攻击,前船闪避之间,摇撸便被干扰,既而距离越来越近。
    船上的陶侃无奈之下,只能将小船划入滩涂之上,入林逃亡。
    但此举动却更让杜曾发笑,他生于南中之地,混长于山蛮之中,这些大山于他,便如家一般,这陶侃入山,岂非自投罗网?
    于是傲然带人入山,巡查痕迹。
    他们当然不知道,岸边山上正有人拿着千里镜,遥遥远观。
    “看清了么?”肖妃坐在一边,嗑着从辽东带来的优质松子,漫不经心地问。
    “陶侃已入山,”徐策将单筒望远镜递给她,“我们去迎接?”
    “是你去迎接,”肖晓晓吃完一把松子,拍拍手,“我去找杜曾,分头行动,在石阳峒会合,你到渡口时帮我留条小船。”
    “你一个人?”徐策有点怀疑地看了她一眼,“要不要换一换。”
    “足够了,我又不是去暗杀,”肖晓晓说到这,拍了对方肩膀,意有所指地清纯一笑,道,“有的活,你可干不了。”
    徐策面色冷漠地带着手下走了。
    肖晓晓则弄乱了一点自己山蛮女子的衣饰,拿着装松子的篮子,随便捡了几颗菌子进去,带上一点惊惶地向杜曾的方向走去。
    她的美,就是粗布荆钗也掩盖不住,仿佛山间灵巧的小鹿,毫无预兆地撞到杜曾心上,让后者在看到她时,心跳激增,失神到差点连追陶侃这事都忘记了——
    如此美人,当然不可失,小姑娘跑的慢,惊惶地被他属下扛到首领面前,那泛着泪水的眼眸欲语还休,仿佛是被送入虎口。
    杜曾虽然心动,但还是有脑子的,他本想让人将美人送回营地,但看到周围一样目露异色的手下,终是让这姑娘跟着,一跟追杀陶侃,毕竟山野无路,熟悉地形的夷人少女,没准还派得上用场。
    这场追逐持续了大半日,以他们发现陶侃已经又逃上船告终——他们甚至在那小小的渡口发现一条剩下的船。
    杜曾虽然心里很不爽,但得来一位美人,还是冲淡了心中遗憾,再想想自大败了陶侃,心中更是满意,觉得这少女就是上天给他的奖励。
    然后,他们心中的柔弱少女被杜曾搂着,拉进了渡口上的一间小屋,发出了兴奋的大笑声。
    周围的士卒目露羡慕,但也知道这样的漂亮的姑娘,他们这些小虾米是没有机会的。
    再然后,里边一声重响,然后便是少女的惊叫和挣扎呼救,然后又是一个很重的耳光声,便没有声音。
    接着便传来杜曾低重的吼声,带着不耐烦和怒意:“你们都滚到芦苇滩去,等下让我看到了,就把你们杀干净。”
    士卒们对视一眼,应了一声。皆心领神会地退走了,周围都看不到人。
    而那早就荒废的房间里,却远不是他们想的样子。
    肖姑娘优雅地坐在摆好的桌案上,对着镜子整理乱发,而旁边,一名脸上带着巴掌印的悍将正怒视着他,瘫倒在的墙角——就在他关上门的一瞬间,这女人便悍然出手,锁住他的咽喉,在后颈的重击让他失去抵抗力,那种身经百战的熟练程度,就让他瞬间知道中计了。
    接下来数息更模仿着自己的声音,让士卒退下,更让他知道这女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色字头一把刀,杜曾一时间毁青肝窍,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这女人堵了他的嘴,在数息内,就地取材,用衣服把他捆成了一个棕子。
    “杜将军,船准备好了,随我做个客吧。”肖姑娘微笑着道。
    虽然原意是找备胎,但她想了想,觉得还是都要好了。
    杜曾虽然人品不怎么样,可是用来钓陶侃,应该是很好用的。
    ……
    半日后,石阳峒外的小客房里,自封南中郎将的杜曾阴沉着脸,看着这名好看的姑娘,终是低下头,接过了对方递的来的茶水。
    “在下肖晓晓,添为渤海公坐下,初次相逢,有些无礼,还请南中将军莫要见怪。”肖姑娘笑容甜美,一派温柔好客的模样。
    杜曾磨了磨牙,终于是愤然道:“能让名满天下的护鲜卑校尉屈身色诱,还真是瞧得起杜某。”
    肖姑娘险些笑出声来:“谢过夸奖,将军一战得胜,英姿勃发,看得小女心动,这才贸贸然请来一见,至于其中些许细节,吾不传出去便是。”
    杜曾这才面色好了些,冷着脸将茶水喝下去,道:“若是让吾投奔渤海公,只要有财有物,亦无不可。”
    人在屋檐下,他也不是傻子,渤海公治下以富庶丰饶名闻天下,再说这年头,投奔个势力和吃饭一样简单——只要不满意待遇,他们随时可以再投奔另外的势力。
    “渤海公名满天下,想要投奔者不知何几,但我北方又岂是轻易可入之处,”肖晓晓说到这时,才目露峥嵘,傲然道,“君等乱天下,所杀无辜不知凡几,若无寸功,待我一统荆州时,必将这等乱匪尽数斩了,以平民怨。”
    这话太打脸了,杜曾刚刚好一点的脸色,又阴沉下去,几乎就要把杯子捏碎:“某家头颅就在项上,肖校尉何不就现在动手?”
    “当然是因为怜悯荆州无辜,”肖晓晓凝视着杜曾,淡然道,“将军有征伐之才,却无治世之能,陶侃两者皆有,奈何身受朝廷所治,若无主上恩,平息荆州之乱不知何年。”
    杜曾想反驳,但又说不出来,如今天个公认,在治世一道上,把当朝所有才能之士加起来,也比不上渤海公一片衣角。
    不过,想凭嘴炮就让他归顺,这是想多了。
    “你以阴私得吾,要杀便杀,何必多言。”杜曾表现的威武不屈。
    肖晓晓只是笑笑:“今日约见,只为交个朋友,说打杀之语太伤情了些,既然话已说明,将军是要留饭,还是自便?”
    “为友?”话都是你在说,杜曾心中复杂:“你放吾走,是想行七擒七纵之事么?”
    肖晓晓掩唇一笑:“将军说笑了,有那空闲,吾去寻陶龙襄(陶侃)不可么?”
    杜曾一边冷哼,一边又有点小遗憾,他神色复杂地看了这绝色女子一眼,骤然起身:“这饭,还是下次相见时,杜某来请吧。”
    不给钱,还想吾投奔,怎么可能?
    说罢,开门出走,又回头看了肖晓晓一眼,磨蹭了一下,见她没有阻拦,竟有些左右为难,但终还是大步走了出去。
    但才走一步,就和一位老将打了个照面。
    陶侃和杜曾于是有了第二次见面。
    气氛极为尴尬。
    只有陶侃身边的徐策面不改色道:“陶将军,这边请。”
    肖妃还在等你呢。
    陶侃怒视了杜曾一眼,又愤然甩袖而去,进了杜曾刚刚出来的屋子,徐策也跟了过去。
    徒留杜曾一人,在人来人往的市集里静立,居然有些凄风苦雨的委屈之感。
    骤然,杜曾怒道:“这女人,简直是、简直是……”
    他终是没有口出恶言,只是愤愤地在陶侃还没时间来追杀他时,飞快地放下狠语,走了。
    “此次吾认,莫要得意!”他一边走一边道,“等某家回来,必给你颜色!”
    第187章 人流如织
    陶侃和肖晓晓的二次见面时,气氛并不是太热情。
    肖晓晓除了一个“坐”之外,没有主动说话的意思,她自然地洗茶沏茶,素手碧碗,如荷叶白藕,一点也没有提起刚刚那只杜曾是怎么来的、为何而来的意思。
    陶侃也没开口,他神情复杂,目光尽是沧桑,但却没有什么敌视,反而是带上了一点敬意。
    这敬意来自肖晓晓对局势的判断,以及在各方势力里挪腾反转的举重若轻,对方刻意让他看到杜曾,除了显示自己的实力之外,便是告诉他,你不愿意没关系,她有大把的人选。
    换个说法,自己这个荆州刺史、龙襄将军,在她眼里,和那些流民叛匪,并没有什么不同。
    就在陶侃想说话时,对面的肖妃却是一出手就开大,刀还直往陶侃的心窝子捅:“将军何时回去?”
    陶侃目露惭色,苦笑着摇摇头:“晚节不保,让姑娘见笑了。”
    他这次大败,朝廷必会追究,等他回了武昌,等到的便是陛下的问责了。
    但肖晓晓成功地放下了钉子,他到现在都不明白那两位手下为何背叛,难道真是大将军王敦指使?
    但本就是王敦起用他、任命他为荆州刺史,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
    肖晓晓自然他心中的疑惑,便用最温柔的微笑给人上起了眼药,她叹息一声,编起了理由:“自三年前、名士山简统领荆州后,成日醉酒,不理政务,还排挤了荆州本地大族为官,致原本还算安宁的荆州便流民四起,去年他死在任上,朝廷连派两位刺史上任荆州,都被流民打得一败涂地,大将军王敦亦然。”
    陶侃微微点头,张华死后,他又沦为白丁,是荆州刺史刘弘重新重用了他,刘弘才高德重,那时的荆州还算安宁,可惜三年之后,刘弘刺史病逝,朝廷派来的接替的山简是以豪饮著称的名士,刚刚上任就把前任积蓄在荆州各岗的人才排挤换去,于是荆州立刻乱了起来。
    乱起来的荆州无法应供洛阳粮草不说,四起的流民还断了洛阳的粮道,造成的连锁反应,是洛阳陷落的重要原因。
    “如此大败中,将军一支独秀,大败叛军,已经入了晋帝之眼,”肖晓晓刻意顿了顿,才缓缓道,“以将军之聪慧,难道看不出来,大将军和陛下,都想收服你么?”
    说到这,她忍不住笑了笑:“嗯,将军之才,可是连吾都亲至荆州了。”
    当今的东晋皇帝和王家相互依存,并立天下,以至于被称为是“王与马,共天下”,但天可怜见,有哪个皇帝能忍得了和别人共天下,所以晋元帝想法设法,培植自己的势力,想要衡制王家。
    但大将军王敦这个小心眼就很暴躁,在他看来,你司马睿既不是什么嫡系宗室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不过是数百个司马家的一个偏远王族而已!全靠我们王家兄弟拼尽全力,出人出力拉拢威胁江南士族,才有今天的南方晋室基业,你这个白丁才能在江南立足,你不思感恩好好当个招牌就算了,现在还想夺我的权柄?
    可司马睿不是这么认为的,在皇帝看来,江南士族支持的就是他这个王族,王旗之下才能聚敛天下英才,不然南方的大族凭什么听你王家人的?凭你长得美?凭你爱记仇?大家一起投的钱,你出力我出品牌,如今打的地盘越大,我凭什么不能分红?
    陶侃如今就在这个局面下,他出身低,但能力强,是个能打能战还能治理地方的全才,人也聪明,而且暂时没什么靠山,无论是被王敦还是晋帝收服,都能给一边势力非常大的补益。
    “这些日子,想来王敦定是尽心拉拢你,而将军总是推诿,没被王敦招揽到手吧?”肖晓晓当然知道陶侃的选择——他如果答应了王敦,后来的日子里,也不会平定荆州后一点奖励都没有,反而被排挤去了广州当刺史,那时候的广州偏远就算了,还不在东晋的手里。
    陶侃沉默,王敦势力虽然大,但他看得出来,这人才疏而善嫉,将来不会有好下场。
    “所以,他用将军,却要压制着将军,若我所料不错,将军回城后,必然被免职,而王敦必然写信宽慰,同时还会让将军以白身领军,戴罪立功,若有所成,则会立刻当好人,上表为你复职。”肖晓一点惭愧都没有,就将历史书的记载拿出来,并且添油加醋,连她自己都为自己编出的故事惊叹。
    太tm有道理了,简直和真的一样。
    陶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想将心中郁气全部吐出来,他也觉得肖晓晓说的极为有理,但可怜的是,在这种局面下,他毫无抵抗之力。
    他出生寒门,没有靠山,虽然凭借自己的实力走到如今,可在很多事上,他有自己的坚持,王敦威望和能力,不能支持他的野心,投入王敦幕下,或许能有一时之盛,但必定不能长远,反而会牵连家族。
    他只能选晋帝,然而便是晋帝支持他又如何,如今的大权在王敦之手,自己立下再大的功劳,也是惹下更多的忌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