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昂-费雷拉是个很聪明的家伙。这一点派崔克很早就知悉了。乌拉圭人可能永远也无法解释清楚缇娜在战术板上的那一套理论、逻辑, 但是在场上的时候, 他就是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莱昂为自己创造空间的能力和帮助队友创造空间的能力都很强, 他还有一些南美人的“狡诈”, 而那种狡诈也帮他进了数不清的球。
    派崔克觉得本杰明同样知悉莱昂是聪明的。尽管莱昂的聪明跟本杰明的聪明完全不一样。这个赛季以来, 这两个人在场上的联动不少, 本杰明助攻过莱昂多次。他们在镜头前还是会握手拥抱, 不过更衣室里的队友们都很清楚，两人私下里关系很差劲。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也许没有人对他们那场架感到意外。只是汉密尔顿先生发火的模样像当时助教发脾气时一样, 震惊了所有人，尽管派崔克那时不在车上，但从队友们的调侃中不难猜测出来。派崔克想, 何其讽刺, 去年十月他还跟本聊过提姆-路易斯的突然爆发。或者，本一直知道自己也有这样的特质？
    莱昂还有两个优点, 一个是学习语言的能力, 还有一个是理解能力。
    英超三十年间, 各家俱乐部都有过不少南美球员, 但并非所有的南美球员都适应英格兰足球的土壤。原因之一就是语言问题。语言问题从来都不只是学会说英语那么简单, 这里面包含对这个文化环境的适应。
    莱昂十八岁来到伦敦，如今四年过去, 他的英语带着一半西班牙语口音和一半伦敦口音，但句式和用词都很英式。跟冈萨洛那种不太一样, 冈萨洛还处于模仿阶段, 莱昂则早已学会了制造英式段子。莱昂甚至在派崔克面前开玩笑地抱怨过他妈再在英格兰待下去，他真的要变成一个英国佬了。言语间也不知到底是不屑还是自得。
    莱昂刚到球队就学会了一个极其英式的单词：wanker（自/慰的人）。没办法，这个词高频率地从英格兰球迷口中蹦出。不仅如此，他也很早就知道了跟这个词相关的动作：对着自己的下/体做出男性自/慰的手势。英格兰各种德比上演的时候，敌对球迷之间经常使用这个动作挑衅、侮辱对方。
    莱昂大概没想到他第一次做出这个动作，竟然是对自己的队友。所以，在他告诉派崔克他跟本杰明打架的真相之前，他先道了歉，之后反复跟派崔克强调：
    第一，他丝毫没有侮辱老板的意思，纯粹是为了耻笑本杰明。作为派崔克的伙计，他自然认为本杰明-汉密尔顿又混蛋又可悲。第二，绝对绝对不能把这件事告诉老板。
    派崔克没承诺什么，只让乌拉圭人赶紧说。莱昂吞吞吐吐地把当时的情况描述的一清二楚，甚至抱怨了几句菲尔没帮他。派崔克阴着脸听完一巴掌拍到了莱昂的后脑勺上。“别怪本揍你。你活该。”
    莱昂委屈得很：“我可是为了你，伙计。”
    “bullshit！！你他妈就是为了羞辱本，也许你巴不得他撕下面具把你揍一顿，你现在如愿以偿了。”
    莱昂的脸还未完全消肿，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竟然嬉笑道：“对，现在大家都清楚汉密尔顿先生也有无法保持好教养的时候了。”他想了下，又道，“他那么生气，多半是被我猜中了。你确定你不想亲自给他一拳？他每晚想着你的女人……”
    莱昂话未说完，派崔克一拳头过去，莱昂哀嚎着捂着胳膊庆幸自己的肱三头肌足够强壮。
    “你离本远一点。”派崔克说，声音很烦躁，“这件事不是谁把谁揍一顿能解决的。”
    “老板让我跟他一起清扫更衣室，他妈怎么离的远一点？老板也是天真，她难道以为我们一起被惩罚，一起拖个地，就能变成好哥们？”
    派崔克沉吟半晌，认真跟莱昂说道：“你跟本的闹剧该结束了，别再惹他。后面赛程紧密，谁都不希望更衣室出问题。你知道剩下的三项赛事我们都有机会拿到冠军。这难道不是你留在这家俱乐部的原因？”
    莱昂沉默了一会儿，嘿嘿笑起来。“他不惹我就行。……反正有人让汉密尔顿先生痛苦。”乌拉圭人说罢朝派崔克投去促狭的目光。
    那时，派崔克的表情却很复杂。
    现在，在黑暗中，派崔克的表情同样复杂。
    陆灵听到男人叹了口气。她埋在他的脖子里，嘴唇碰着他的皮肤，低声问：“在想什么？”
    派崔克的手指滑过她的发丝。她的头发很细，发质柔软。乌黑的头发确实不浓密。她很喜欢调侃自己以后会秃顶。但他觉得她根本不担心自己真的秃了。他的缇娜大概觉得秃了的克里斯汀-陆也很漂亮。以前很多次他都觉得无论他怎么用力，她的发丝还是会从他的指尖溜走。但现在，她实实质质在他的怀抱里，每晚都是。他仍然觉得抓不住那些千丝万缕，可是用力过猛肯定会适得其反。他学会了去享受指尖的柔软，他知道这个触碰是真实的。
    “想你，想你不喜欢我的时候的事。”派崔克也低声说着。
    “为什么？”
    派崔克吻了吻她的额头，喃喃道：“现在的本跟我那时候太像了，绝望地想要得到你的关注和你的爱。”
    陆灵很久都没说话。稍后，她发出了一点点笑声。“不一样的。”
    “为什么？”
    “你从小就是个任性的男孩儿，你如果真的想要什么，你千方百计一定要得到。但是……”陆灵顿了下，脑中闪过那件红色麋鹿圣诞毛衣。“本他永远处于一种矛盾当中。”
    派崔克愣了一下，蓦地也笑出来。“对，你就是我的。我知道你也是你自己的。这不矛盾。”
    “我是你的，我是我的。”陆灵抱住男人的后背轻声说，“你也是我的。”
    派崔克的身体僵了半秒，然后他使劲抱紧了她。“我是你的。now and forever.”
    她在他怀里哼了一声。慢慢地，喘息起来。
    ****
    周六的训练量不大，因为明天有比赛。训练课的气氛还不错，并没有因为队内两位主力的那场有些荒唐的架而受到影响。
    但是本杰明很不自在。本杰明发现自己走到哪里，菲尔跟到哪里，甚至是洗手间。
    菲尔的嘴跟他的歪鼻子向一个方向倾斜，眼神飘忽。“咳，你他妈尿你的，看着我做什么。”
    本杰明盯着菲尔，半晌，淡漠说道：“fuck off.”
    菲尔哈哈大笑，不仅没滚远点，还凑近了些。“你开始这么说话了吗？看来莱昂把你身体里隐藏的另外一个灵魂激发出来了。你别忘了，你今天还要跟莱昂一起清扫更衣室。所以，我劝你集中注意力，别尿一地，回头还得你自己拖。”
    本杰明懒得理菲尔，洗了洗手，然后往外走。
    “oi...你怎么不尿了？”菲尔在本杰明身后喊道，他又咕哝，“你不尿，我尿！我他妈也许会故意尿在地上……”
    等到菲尔从洗手间出来，本杰明不见踪影。这可把菲尔吓到了。更衣室里没剩下几个人，他把所有人都问了一遍。尽管每个人都嘲笑他什么时候成了汉密尔顿先生的助理，但菲尔好歹是从索林那里得到了答案。
    本杰明-汉密尔顿好像去找老板了！
    菲尔拔腿就跑，一路飞奔。总算在主教练办公室的走廊里追上了。他气喘吁吁拉住本杰明，逼迫自己压低声线，“你找老板做什么？”
    本杰明甩开菲尔的手，继续往前走。
    菲尔再次拽住本杰明。“你得停下来。我可告诉你，如果你吻了老板，别说派特会跟你拼命，我也得揍你！！”
    本杰明怔了怔，吻她吗？派特那时候是吻了她吗？她拒绝了吗？应该没有。要不然尼克-弗洛雷斯也不会揍派特了。
    本杰明看向菲尔，嘲弄道：“噢你加入‘我爱上了我的主教练’俱乐部了？不错，汉斯退出了，你成为新会员，人数没变。”
    菲尔竟然脸一红。“去你妈的！”他看着本杰明，撇撇嘴，继续说，“伊恩和jake让我看着你，你以为我愿意浪费陪缇安娜的时间跟在你屁股后面？”
    本杰明低了低头，似乎笑了下。“谢谢，菲尔。”他抬起头，仍有笑意。“我很好。我只是跟她商量一下更衣室的清扫问题。我不会吻她，我永远不会逼迫她做任何她不想做的事。你现在可以安心回去陪你的宝贝女孩儿了。”
    菲尔狐疑地看着本杰明，该相信这家伙的话吗？但本杰明没等待他，往前走去。菲尔望了望那背影，决定相信这个人，就像在球场上时一样。他也许是个傲慢的混蛋，也许有张虚伪的面具，也许还想抢别的男人的女孩儿，但他有时候，值得信赖。
    ****
    本杰明路过助教的办公室跟助教打了个招呼。助教投来询问的目光，他只是耸耸肩。但本杰明忽地想起来宝贝跟他说过产检什么的，所以他客套地问了句：“路易斯夫人一切安好吗？”
    提姆正喝一口热茶，差点被呛到。他从茶杯中抬头，看向门口的年轻男人。本的头发长长了些，他猜他又让发型师重新打理了一下，所以他现在的头发往一边倾斜，抹了发蜡，看上去很俊朗。虽然这个发色有些夸张，不过确实很衬他。
    “谢谢你的问候，莫妮卡不错，就是停止了所有工作，有些无聊。所以她最近开始看球赛了，她说你踢得很好，发型也不错。”
    本杰明微微一笑，“代我感谢路易斯夫人。”他说着跟助教点点头，准备去宝贝的办公室。
    “噢……”提姆叫住本杰明，脸上升起一点踌躇，“你最好等一会儿，她可能在淋浴。”训练课结束以后克里斯汀抱怨了很久天气这么寒冷但她又出了一身汗。他猜她可能会淋个浴。
    本杰明抿着嘴点了下头。脑中来来去去想着，宝贝在淋浴。宝贝在淋浴。马上，脑中另外一个声音跟着响起，别想了。别想了。还有其他的声音：往后退一步。
    不管有多少声音，最后只有一个事实，他心跳加快了。
    提姆看了看表，又道，“也许她早就淋浴完了。总之别忘了敲门。”
    本杰明说谢谢，转身往她的办公室走。他在门口深呼吸了几下，敲了门。马上就有回应，她让他进去。他于是缓缓推门进去。
    宝贝根本没有淋浴！路易斯先生撒谎！她仍然穿着半小时前的训练服，头发也是干的。大家都知道她讨厌吹头发。她看着他，没说话，只是投来询问的目光。
    本杰明刚要开口，被电视里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电视里正在播皇马以前对阵巴塞罗那的比赛。有个红蓝7号从镜头里跑过，是派崔克-安柏。他想起来今晚有西甲的国家德比。所以现在天空体育在回顾过往的国家德比。其实天空体育经常回顾一些经典比赛，有些进球，本杰明都可以描述出每一个细节。镜头切换着，切换到一张英俊性感的西班牙男人的面孔上。他的眼睛是深褐色的，他的目光深不可测，他的笑容同样如此。本杰明忽然觉得，自己在宝贝眼里也许真的只是个小孩儿。
    可是派特也是小孩儿啊。真是不公平。
    “他在皇马的第一年就拿了西甲冠军，而且还带皇马闯进了欧冠决赛，这是了不起的成绩。”本杰明突然说道。
    陆灵抬起头，一秒过后，她才意识到本在说什么。她于是又望了一眼电视屏幕。西装革履的尼克正在场边朝球员做着手势，她知道那是前压的意思。她重新看向本杰明，回应了他的话，“是，尼克是个很棒的主教练。”
    “也曾是很棒的球员。”本杰明往前走了两步，原本脸上还有些笑容，直到看到她窗台上的水仙。不会是别人送的。
    陆灵笑了一声，“你倒是会夸你自己。”
    本杰明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她又问：“有什么事吗？”
    “噢——”本杰明看向办公桌后的女人。周四在这里，他和莱昂坐在她的对面，一起承受着煎熬。不像在大巴上，她那个下午大发脾气，冲他们吼了整整十分钟，后来嗓子都哑了。他有些心疼，等她吼完连忙去给她倒水。莱昂可能想嘲讽，但也没敢。生气又伤身体又耗费脑力，他当时就下定决心绝对不能总让宝贝生气。无论宝贝要怎么惩罚，他都答应。清理菲尔-比斯利的毛发也没问题。尽管那的确恶心。
    “本。”她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我可以自己清扫更衣室吗？”
    “为什么？”
    本杰明并不介意跟莱昂一起。而且，他觉得乌拉圭人被揍了以后失去了激怒他的兴趣。他只是不满意莱昂的打扫。他有轻微的洁癖，如果真让他清理什么，他会尽量做到一丝不苟，但莱昂显然只想敷衍。昨天莱昂打扫完自己那个部分，他看了不得不重新做一遍。效率很低。而他不喜欢低效的事情。他自然不能跟宝贝实话实说，那看上去像指责莱昂，于是他简洁地告诉她：“是我先动手的。”
    陆灵皱了皱眉。“除非你告诉我你动手的原因。”
    本杰明突然脸红了。他看着她的眼睛，我不能告诉你，宝贝。他低低说道：“你知道我不会说的。”
    陆灵早猜到是这个答案，只是她也得试试。她挥挥手，“你跟莱昂好好协调，我不管，我只需要看到干净的更衣室。如果有一个队友抱怨，就多罚一天。”
    本杰明说没问题。他准备直接告诉莱昂，他会把工作做完。
    “对了，我听爱丽丝说你的胸口有点肿，现在没事了吧？”
    本杰明听了心里很高兴。原来宝贝专门问过a-bomb。他面色寻常地摇头，说：“我没事。”其实仍然疼，宝贝，仍然疼得厉害。他看到宝贝点点头，他也点点头，准备退出办公室。但他再次在电视上瞥到了那个西班牙人，所以他没头没脑地说道：“我很期待碰到尼克-弗洛雷斯。你呢？”
    她低头在看什么，没有抬头，不过回答了他。
    “你会见到的，也许他也期待见到你。”
    本杰明眉梢稍动，他也这么想。“那么明天见。”
    “明天见。”
    ****
    当晚的西甲国家德比，陆灵没有时间认真看，但她忙里偷闲扫了几眼。
    皇马以4:1的比分击败了巴塞罗那。加布里埃尔-热苏斯完成了帽子戏法，三个进球分别用左脚、右脚和头打进，另一个球由皮埃尔-荣凯打进，这是一场摧毁性的比赛。比赛过后，皇马在西甲积分榜上拉开巴萨7分。
    老实说，陆灵有点羡慕尼克在联赛里的领先优势。
    直播镜头还给到了尼克的前女友安德里亚-安德拉德，陆灵没认出来，是解说员笑着说了一句，她才知道那个女郎的身份。在尼翁时，尼克说过，安德里亚是皇马球迷。想必安德里亚也不是去看前男友的，只是去看比赛而已。
    离开哈灵顿之前，陆灵恍惚又想起件事，冈萨洛还是马塞洛跟她提的。说是皇马主帅的前女友出了首西班牙语热单，在youtube上点击量快过亿了，还说那首歌是写给尼克的。也许在更衣室有球员放过？那她就不得而知了。提姆说的没错，赛季期间，她的生活状态像英国老头。以前她还会偶尔看看报纸上的热点新闻，最近她除了会翻一下尾版，连头版都懒得看。她走在哈灵顿的停车场里，低头裹了裹围巾，忽地笑了出来。自恋的尼克-弗洛雷斯应该挺享受这个。
    当陆灵抬起头，她看到一个熟悉的穿着风衣的身影。她也不知该感到惊喜还是该生气。她跟派特说过多次，不要来接她，不要来接她。但他偶尔还是会这么干。夜渐渐深了，倒是没什么人。她被派崔克拥入怀里，小声埋怨了几句。她确实是喜怒参半。
    派崔克吻了吻她的唇，解释道：“刚从汉斯家离开。你也许会喜欢这个八卦，汉斯有了一个新的约会对象。”
    “我确实喜欢这个八卦。有时间你再告诉我具体的。”陆灵亲了亲男人冰凉的脸。“我们现在赶紧回家。明天有比赛，你得早些睡，安柏先生。”
    “好的，我的女王陛下。”
    ****
    周日，qpr前往塞尔赫斯特公园球场对阵水晶宫。莱昂和菲尔在上半时各进一球，下半时菲尔梅开二度。派崔克只在场上待了60分钟，没有进球，但完成了一次艺术品般的助攻。他在中圈附近给菲尔送出一记超远距离的直塞。除了在英超射手榜上遥遥领先，派崔克本赛季在英超的助攻次数也达到了18次。尽管这两个赛季以来欧洲足坛人才辈出，但派崔克-安柏世界头号球星的位置难以撼动。
    这是一场轻松的胜利，没有人受伤。qpr主帅总算可以在国际比赛周到来之前稍稍松一口气。
    29轮英超过后，少赛一场的qpr和切尔西同积74分，qpr以净胜球优势排在榜首。埃弗顿同样少赛一场，积69分，依然有争夺冠军的希望。
    本赛季最后一个国际比赛周到来。又将会有一大批球员离开哈灵顿，前往国家队报道。
    再回来，就是四月份了。
    那意味着赛季冲刺阶段的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