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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0节
    “哦?爱卿想要什么官职啊?”
    陈庆之和其他文武官员不知道这位梁帝派来的“监军”是什么意思,看着他的眼神各异。
    盯着众人的目光,马文才不卑不亢地说出自己的请求。
    “还请陛下,赐在下‘徐州刺史’一职。”
    第478章 避实就虚
    “陛下, 您召我们来, 所为何事?”
    被召来议事的谢举和朱异看了看四周,心中有些忐忑。
    他们来时就觉得人太少了, 等到了净居殿时,连平日各处可寻的宫人都不见了踪影,只有门口把守着禁卫军, 明显是被皇帝屏退了。
    这样的架势, 必然有不同寻常之处,也无怪乎谢举和朱异惴惴不安了。
    “马文才找到二郎了。”
    萧衍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这消息传回后他忍了好几天, 此时终于能够诉诸于人, 自然恨不得旁人知道他的兴奋。
    “白袍军的探子在洛阳找到了二郎, 已经将他藏了起来,就等人去接应了。”
    谢举和朱异赫然一惊。
    白袍军护送北海王北上,三方有着互相牵制的关系,而无论是陈庆之还是马文才, 甚至是北海王元冠受,各自都有向皇帝上书的渠道,而且三方并不干扰, 也无法互相得知。
    其中来自马文才的来往信件是萧衍最重视的,这不仅仅是因为马文才是白袍军的参军, 还因为马文才具有同龄人没有的政治素养, 有能够在敌国独当一面、为梁国谋取利益的能力。
    萧衍见两位心腹大臣都没说话, 叹了口气, 又说:“也不知前线情况如何,虽说陈庆之已经拿下了荥城和睢阳,但魏国精兵强将如云,想要入洛阳谈何容易,即便知道了二郎在洛阳,就凭白袍军那点人手,怕是也没办法将人接应回来……”
    这下谢举和朱异听明白了,心头一动。
    “陛下可是想增兵援助白袍军?”
    其他人不知道萧综投敌是怎么回事,谢举和朱异却是知道的,也明白他煞费苦心建立白袍军护送北海王真正的目的。
    可即便如此,几个月前刚在朝中借东宫之手打消了臣民北伐的积极,列举重重理由制止了增兵,这才几个月过去又想增兵,反复无常,与国无益。
    “这……既然战局并不明朗,此时增兵不太妥当吧?”谢举迟疑了下,又建议道:“陛下不是派王常侍去白袍军中宣旨了吗?不若等王常侍回来再行决定?”
    “王常侍已经回不来了!”
    萧衍面色一沉,怒不可遏道:“他在半路上被人截杀了!”
    这下,连一直在旁边没有出声,只观察萧衍神色的朱异都吃惊起来。
    萧衍阴沉着脸,将来龙去脉对两位重臣一一说来。
    原来王常侍带了人渡河后,马文才派去的几位白袍军斥候也找了艘客船,跟着渡了河,却没有找到王常侍一行人。
    起初,他们以为是动作太慢,王常侍已经跑远了,于是骑马加速追赶,可一连追出几百里地也没找到人,他们就知道自己是想错了。
    于是他们在返回的路上打探着王常侍他们的消息,最终在一个渔夫那里知道最近汴河上飘下过几具无名尸体,等找到停尸的义庄一查看,其中一人果然是无根之人,其余几人也都身材高大和王常侍一行对的上,不由得大为震动。
    王常侍一行人身上有多处伤口,大多是利器所伤,还有致命的贯穿伤口。他们是从水中飘下来的,义庄的人以为他们是在河上遇见了河道的行商,一直等着有他的家人来找,见到果真有人找来,领了赏钱就把尸体还给了他们。
    白袍军找到他们的尸首后,偷偷雇人将尸首运了回去,因为没有保护好朝廷的钦差,只能硬着头皮向马文才告罪。
    但是在马文才请徐之敬检查过尸身后,他便觉得情况不妙,特意写了封密信,用最快的速度送回了京中。
    王常侍是死于弩。箭,而这种武器,魏**中并无配备,性格刚烈直率的胡人也不屑用这种用法阴险的武器。
    但在梁国,这是不少豪族庄主乃至贵族最爱私藏的武器。
    王常侍一走,马文才立刻就派了白袍军暗中保护,他们十分精明警觉,可以确定没有其他人尾随王常侍他们,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有人从王常侍他们离京就一直跟着,直到他宣完了旨返程的时候,才在回去的路上伺机下了手。
    马文才不能知道是谁下的手,却能知道有人不愿白袍军如意,一来不忿有人暗算朝廷命官,二来也担忧王常侍没有回朝会让皇帝迁怒、忌惮到白袍军头上,所以便将此事完完本本的写在了信里,又命白袍军的几个负责保护王常侍的斥候将信送了回来,连陈庆之都没有告之。
    此事一出,朱异和谢举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们都是在宦海沉浮多年的精明人,从皇帝说出“有人离京便跟着”,便明白了其中必有不可深究之处。
    再想到东宫和他们这些老臣派越来越激烈的矛盾,以及白袍军若是接回萧综成功后对谁最不利,这猜测就越发不能说出口了。
    好在萧衍和他们说这些,也不是为了让他们找凶手的,只是想为增兵多增添些筹码而已。
    所以他思忖了下,又退让了一步:“朕也知道大兴兵马征伐北方劳民伤财,何况之前朝中才议论过,所以朕并不准备大肆北伐,只准备在边境囤以重兵,伺机占领雍州、徐州即可。”
    他用“朕”时,便是不容置疑。
    “徐州地处险要,据两国之间,水路陆路皆与四州交通,一旦魏国南下,便为缓冲之地。原本元法僧将徐州献上,徐州就该是我们梁国的,连二郎……”
    萧衍顿了顿,神色伤感。
    要不是为了取徐州,他也不会派儿子过去。
    徐州是他为二郎选择的赴任之地,境内农田遍布,城池坚固,又位于关要能名正言顺的掌兵,可惜……
    早知道如此,便是元法僧献州,他也只会派个能干的将军过去,怎会如此大费周章?
    “恕臣直言,听陛下的意思,若迎了二殿下回国,陛下依然想让他领徐州刺史一职?”
    谢举眼皮子直跳,下意识反对:“陛下,彭城是重镇,理应派能臣强将把守。何况殿下已经抛弃了皇子的身份,历来这种重要的州刺史皆由宗室担任,若陛下还让殿下统领徐州,恐朝中内外都会不服啊!”
    太子出了家,三皇子萧纲去年本就该领州出藩了,结果因为太子出家的事至今没有出京,其余皇子年幼,这么多皇子无人领有军权,结果萧综这个名义上的“昏侯遗腹子”、“前朝余孽”去领了徐州,这让天下人怎么看?
    用本朝的钱粮资助前朝的余孽吗?
    谢举自然不能说的这么直白,但萧衍和朱异是何等人物,一瞬间就明白了谢举所指何意。
    “谢爱卿这是何意?你明明明白二郎为何会沦落魏国。”
    萧衍脸色铁青,咬着牙恨声:“徐州本就该是二郎镇守之地,若不是……如今二郎也是一方诸侯了。”
    “话虽如此,但是陛下……”
    “陛下,谢侍中没有冒犯豫章王殿下的意思。”
    朱异眼见着皇帝就要发火,连忙打起圆场,“陛下的意思我们都明白,但谢侍中说的也有理,国之大事唯戎与祀,此事两者攸关,当然不得不慎重考虑……”
    朱异出仕这么多年,向来是顺着皇帝的意思,连太子和现在如日中天的三皇子都不会特别对待,如今连他都这么说,萧衍脸色是又黑又青,心情可想而知。
    好在朱异和完稀泥,立刻又献出一策:“只是陛下,依臣看,这也不是什么难以解决之事,何至于让两位如此劳神?”
    “朱侍中有何妙计?快速速道来!”
    萧衍一喜。
    “陛下,豫章王的事情发生没多久,如今便要为他洗刷名声并没有那么容易,何况他现在这样回国,也未必能见容与宗室……”
    毕竟是被逐出宗室谱牒的人,想要恢复名分谈何容易,几位皇子又不是吃干饭的,眼睁睁再给自己添个厉害的竞争对手。
    “所以,豫章王没必要回国。”
    “不回国?”
    萧衍将信将疑。
    “魏国现在一片大乱,徐州、雍州兵力空虚如若无人之境,现在陛下派兵占领此二地当然容易,但等魏国乱象平息,想要守住徐州、雍州这二地却十分困难。以如今朝中兵力,只能择一地而守之,否则分兵两处,只有各个击破的结局。”
    朱异不愧是擅长实务的能吏,一言便切中厉害。
    “依臣之见,雍州曾是梁国边关重镇,有寿阳三十二城,又坐拥淮水之险、和钟离互为倚仗,一旦占据,魏国很难重新夺下,臣建议舍徐州而将取雍州,则江淮可保。”
    一旁的谢举不由得为之点头。
    雍州河道纵横,而梁国最擅水战,水兵和战船也不知比魏国精良多少,以前雍州有萧宝夤守着,萧宝夤是南人、用的是南将,双方方能对峙这么多年。
    现在萧宝夤征讨关中不利怕朝廷追责,索性领着大军在长安反了,直奔洛阳而去,整个雍州便空了出来。此时夺下雍州,则北方的防线便可再往前推进一步,原本只有钟离这这一座关守,现在却固若金汤。
    但对雍州用兵,就不可能再有兵力去增援陈庆之,也不可能有兵力进驻徐州了。
    见萧衍眉头紧蹙,朱异又不慌不忙道:“陛下并没有让白袍军在魏国攻城略地,一旦接到豫章王,自然是要护送他离开的。以他现在的处境,回国才是尴尬,不如趁着魏国动乱空虚,让陈将军将他送去徐州。”
    “待白袍军占了徐州的彭城,名义上豫章王依旧是魏臣,徐州也是魏国的领土,魏国日后自然不好出兵收复,但徐州城中却是我国的将士,说起来,这徐州除了名义上还归魏国,实际上和梁国领土也毫无分别。”
    朱异不愧是萧衍的心腹,将皇帝希望儿子有自保之力的心思摸的通通透透的,“有殿下坐镇徐州,又有陈将军那样能征善战又忠心耿耿的将领,可保徐州不失,又能扼守关要抗拒魏国南下,岂不是一举两得?”
    萧衍脑子里已经开始谋划起朱异的建议,推断他这种建议的种种可能性和利弊,最后得出个“可用”的结果。
    但其中依然还有很多让人疑虑之处,譬如……
    “朱侍中的计策倒是不错,怕就怕陈庆之在魏国立下赫赫战功,又趁着北海王连番大胜招兵买马,最后拥兵自重,真的占了徐州。”
    他自从听说白袍军一路在收拢各城败兵后,就有了这样的担忧,“别到时没有让二郎有自保之力,反倒养虎为患。”
    “陛下多虑了。”
    朱异不以为然地大笑。
    “若说处境尴尬,陈将军比殿下更难。”
    “所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北海王若能拿下那个位置,必然不希望我国插手内政,白袍军就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如果北海王拿不下洛阳兵败垂成,陈将军也只能率部回撤,无论哪一种,养着那样一支大军,都需要庞大的人力物力支持,陈将军出身寒门,哪里养得起这样的军队?”
    便是萧综入了徐州,得了彭城,就徐州现在一片荒凉的样子,要没梁国的支持,那徐州也坐不住几日。
    更何况孤军一般的陈庆之?!
    萧衍更长于内政,细细思量就明白朱异所说不假,便转过身问谢举:“爱卿以为如何?”
    谢举是高门,其实并不愿意出兵北伐,一来不利于长期维持的平衡局面,二来一旦发生大的战争,总有寒族将领趁势而起,动荡往往来自于此。
    他思来想去,若不支持朱异的“两全之策”,怕皇帝爱子心切就要不管不顾派兵北上去接儿子了。
    一个陈庆之带着七千人都能打的魏国节节败退,鬼知道魏国现在空虚成什么样子,别又弄出个刘裕之辈来……
    思至此,他只能苦笑,点头道:“朱侍中的建议倒是一着妙棋,臣也认为攻略的重点应当是在雍州而不是徐州,若是豫章王能镇守住徐州,倒是降低了两线用兵的危险。”
    谢举考虑着,“只是雍州毕竟是萧宝夤的根本,就怕我们这里一调动兵马,萧宝夤便放弃了洛阳,回撤雍州拥兵自立,倒时候又要陷入苦战。”
    谢举的猜测也有道理,不得不防,皇帝思考了一会儿,做出了决定。
    “那就别让人知道是要去打雍州。”
    “这?”
    “陛下的意思是?”
    “用向陈庆之增兵的名义调动兵马,囤重兵于边境,再派一支先锋,佯装向徐州出兵。除了领军的主将和你二人,不要走失了准备攻占雍州的消息。”
    萧衍不愧是盘踞南方几十年的英主,思绪动的极快,“等萧宝夤一向洛阳进发,立刻大军出动占据寿阳,再以寿阳为根本,收复雍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