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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幼宁闷闷不乐,燕归第一时间察觉,他道:“是不是有些闷了?”
    小姑娘迟疑看他,摇了摇头。
    燕归没说什么,一刻钟后放下纸笔带小姑娘出了竹林,行至一处宫殿。
    落日西垂,橘光云笼,织造司三字于暖光下耀出金辉。
    幼宁没来过这儿,来往宫人所着服饰也和她平日看到的不尽相同。
    认出两人身份,宫人纷纷请安,管事姑姑谦恭迎来,“不知十三殿下驾到,奴婢们未提前相迎,还望殿下恕罪。”
    她内心奇怪,十三殿下怎么会亲自来这儿,若想置办新衣直接传召她们便是。
    瞥见他身侧的小女娃,似乎就明白了什么。
    燕归随意应了一声,正要对手边的小姑娘开口,低眸就撞见了她满眼惊叹。
    视线所及之处,皆为绸缎云帛,或垂架挂壁,或方正摆置在大敞的箱中,色彩无比绚烂,将眼眸也浸染至斑斓。
    纱、罗、绮、绫、绡、绒、緞、丝……厚薄相间,软柔相成,若山间云雾,轻淡渺渺不可捉摸;又若雨后虹光,绚丽不可逼视。
    随来的杏儿也不知,原来制衣用料有如此多种类。
    她连眼睛都忘了眨,心道任何一个女子,到了这儿来肯定都不愿走了。
    谁不喜欢好看的衣裳,谁不想将最美的那件纳为己有?
    杏儿好奇看向忙碌的宫女嬷嬷,见她们分工而作,却似乎都在忙同一件事。她看不到整体,只能瞥见隐约的杏黄和绣出的龙头模样,心中一凛,猜测这应该是为一月后十三殿下册封太子做的礼服。
    难道十三殿下是来看蟒袍制得如何?
    一些宫人和杏儿同样想法,却听燕归道:“喜欢吗?”
    喜欢什么?旁人还没反应过来,又一道小女娃软糯的声音,“喜欢,好漂亮。”
    燕归颔首,“那便让她们量体,为你制些新衣。”
    三皇子曾献策道:女子嘛,都是喜欢漂亮衣裳和首饰的,给她们送送送、买买买!时日一长,这心自然就倒向你这边了。
    当然,三皇子并不知道燕归为谁所问,还当自己这弟弟情窦初开,看上了哪府的姑娘。
    两人想的方向虽然不同,但结果是一致的,燕归也就没纠正他。
    三哥虽然偶尔不大着调,办事却是利索。燕归如此想着,十分信任地采用了这计策。
    “咦?”小姑娘眨眨眼,“可是娘已经给幼幼做了很多新衣,那些都穿不完啦。娘说幼幼年纪小长得快,没必要做太多。”
    她不愿辜负燕归好意,轻轻挠了挠燕归掌心,抬眸望去,“谢谢十三哥哥,等下次再送给幼幼好不好?”
    “好。”燕归一字应下,让本以为他要不高兴的宫人们略为讶异,脑中登时飞过一条条传言。
    最后觉得有一条还是十分属实的,十三殿下真的很疼爱容侯女儿啊。
    不止如此,燕归还想带人去御膳房,幼宁目前对美食的兴趣明显比衣裳首饰要大许多。
    她喜欢什么,他都想给。
    然而这个计划终究半途夭折,因为正好进宫的容云鹤碰见了他们,在得知燕归打算后投来一言难尽的目光,不算隐晦道:“幼幼近来抱着,似乎越发吃力了。”
    燕归:“……”
    ***
    翌日,周帝谕礼部:“帝王绍基垂统,长治久安,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之祥,慰臣民之望……”
    旨意中盛赞燕归,表明册封太子之意,并将其定在一月后的大吉之日。
    圣旨一出,几家欢喜几家愁,没那个心思的无所谓,只想到以后该和这位太子殿下拉近几分,而愁的那几家是结结实实的仇。
    之前太后久未立太子,一些皇子渐渐长大,那些人自然心思浮动起来,甚至为此做了不少准备,可以说早将太子之位视为囊中物。
    而后燕归似横空出世,借个小姑娘引起太后注意,继而得到太后青睐,夺取东宫。
    这运气简直让人怎么想怎么恼火,怎么想怎么不甘心。
    其中又以六皇子生母贤妃及其背后的吕氏最为不甘。
    但燕归背后明显有谢家撑腰,吕氏暂时不敢触其锋芒,便按捺不发,面上一派和谐景象。
    百姓不知这些弯弯绕绕,这道圣旨一出立刻让他们的心安了下来,举京欢呼。
    储君为国之根基,他们觉得陛下那么多儿子,总能找到一个满意的,没想到太子之位就空了那么多年。
    这次,总算让他们放松下来。
    消息灵通者道,听说未来的太子虽傲气冷漠了些,但大体性情还是好的,从不随意降罪于人。这才是百姓关心的大事,闻言又是一片笑颜。
    燕归一跃成为整个周朝的大红人,示好谄媚者比比皆是,若非他在住所谢客,怕是连一刻安宁都难得。
    偏偏这几日容夫人身体微恙,幼宁担心娘亲,便告了假留在府中。燕归见不到她,自然无法安眠,神情一日比一日沉,目光越来越暗。
    石喜暗暗叫苦,整日期盼着容姑娘进宫。
    林棠闻讯而来,来的是宁安侯府。
    林棠到访过几次,管家认得她,知道自家姑娘喜欢,便将人直接安排去了后院。
    幼宁并未一直陪着娘亲,怕过了病气,容夫人只允她用膳时陪伴,此时人正在书房练字。
    得了消息,小姑娘开心跑去院中,“棠姐姐!”
    林棠含笑扶住她,腕间盈香,比起初见,她所作装扮明显成熟不少。所幸她虽然年纪才九岁,但面容身段长得皆较同龄人快一些,作起少女装扮便没什么不合之处。
    她道:“听说容夫人病了,我怕幼宁妹妹整日担忧,便来陪陪你。还带了些刚腌渍好的青梅,酸甜爽口,容夫人若有食欲不振,食这个是刚好的。”
    林棠话技亦有提升,至少周围的嬷嬷听了都点点头,不会觉得她讨好太过而心生抵触。
    作为人下人,她们其实很能理解林棠之心。父早逝,母不振,家族不兴,若想要好些的前程,可不就得自己努力了。
    而且她们家姑娘心善好相处,又好哄,无论谁都愿意交好,更别说如此心切想要得贵人青眼的林棠。
    说罢,林棠亲手喂了幼宁一颗。
    青梅入口,先酸后甘,回味无穷,皱巴巴的脸蛋逐渐松开,幼宁赞道:“好吃,谢谢棠姐姐,娘最近的确不大爱吃东西了。”
    林棠笑了笑,令婢女将整盒青梅交给侯府仆从,同幼宁一起去了书房。
    小巧的书房由幼宁亲自布置,夹杂着燕归的建议,精致秀气。与其称书房,唤为小女孩儿的另一个闺房更合适。
    架上摆置的书大都是容云鹤和燕归为幼宁搜集而来,还有些系统所与,孤本珍本不少。
    林棠细指一一划过,眼中带出欣羡。
    她喜欢书,但不钟爱,所读之书大都为迎合那些贵人。偶有人会惊叹她小小年纪竟懂得那么多而广,他们又怎知她为这些耗费多少心神。
    在江南时她受够了苦日子,更受够了还要看仆从眼色的煎熬。娘柔弱不懂争取,不会筹谋,爹死后就麻木度日,她绝不要过母亲那样的日子。
    认出哪本是幼宁如今所习,林棠自然而然与她谈论,言语间别有见解,耐心教导幼宁,不懂之处一一解说。
    幼宁真诚道:“棠姐姐真的很厉害,只长幼幼三岁,却懂这么多。”
    林棠笑了笑,伸手揉了揉那发间小团,“算不得什么,我只是涉猎,并不精通。幼宁妹妹可喜欢画画,不如我教你?”
    幼宁略有犹豫,点点软腮,“幼幼从来没学过。”
    “没事,正好我也只能教些基础,往深了就不行了。”林棠对杏儿道,“杏儿姑娘,反正如今这儿无事,你不如去外面廊上坐会儿休息?若有什么需求,我们自会唤你的。”
    杏儿没应,幼宁再开口才迟疑地点了点头。
    她是看不出这位林姑娘有什么,可夫人见过一次,就叮嘱她要让姑娘和这位少接触。但这种事哪是好劝的,杏儿想着这是在侯府,廊下也能瞧见书房里的情景,稍远些应该没什么。
    书房内只剩幼宁林棠二人。
    作画前需净手,林棠抖开软巾浸湿,先为幼宁擦拭,轻柔仔细的动作让小姑娘开口,“棠姐姐真好,是幼幼的亲姐姐就好啦。”
    林棠愣住,转瞬正常,垂眸道:“也没甚么区别,想见便能见着。”
    “嗯嗯。”幼宁晃晃小脑袋,歪头看着林棠,梨涡浅浅,极是讨人喜爱。
    给她简要讲了些握笔之势和作画常识,林棠就开始上手教学。
    相差年岁虽小,两只手大小对比却意外得明显。
    幼宁的手小而软,手背犹带孩子气的肉漩,而林棠手指细长,握笔时尤其好看,指腹略有薄茧。
    掌心相处时,感觉到那抹温软,林棠不可避免地晃了晃神。
    她其实……很少这么同人亲近。
    教学时,林棠不经意道:“十三殿下没教过你作画么?”
    “十三哥哥喜欢看书,也只教幼幼认字读书。”
    “喔……”林棠想了想,“那你们每日在一起就只看书么?”
    小姑娘欢快道:“还有一起睡。”
    林棠:“……”
    努力忍了忍,她才平静继续,“可是幼宁妹妹是姑娘家,不管怎么说,和十三殿下一起睡都有些不妥吧?”
    “这样吗?”幼宁眨眨眼,有点儿疑惑。
    林棠停笔,笔尖落下一块墨点,“还是说,太后和容侯已经告诉幼宁妹妹了?”
    “嗯?”幼宁更不懂了,“告诉什么?”
    “宫里都在说,太后看中了幼宁妹妹你,要把你许给十三殿下,你就是日后的太子妃了。”
    六岁的孩子,哪清楚太子妃三字的涵义,小脑瓜子努力思考,才道:“是幼幼要和十三哥哥成亲的意思吗?”
    “对。”
    成亲这个字眼还是有些熟悉的,从记忆深处拖出那道景象,幼宁十分犹豫,“可是……幼幼喜欢爹爹,喜欢娘,还喜欢哥哥,和十三哥哥成亲了是不是就不能和他们在一起了?”
    林棠发现自己有点跟不上这小姑娘的思维,顿了顿道:“只是不能像现在这般住在家中了,还是可以经常见到的。”
    “咿?……”幼宁托着腮,继续发问,“那成亲会有什么不同?为什么幼幼要和十三哥哥成亲呀?”
    “当然会不同。”林棠这回答得迅速,“成亲了才可以名正言顺睡在一榻啊,除了一同睡,平日还可以亲亲、抱一抱,这样才能……”
    她忽然住嘴,满脸通红,都不知自己怎么突然说到了这里。
    林棠对此事其实也只一知半解,她所了解的是,夫妻二人成亲了会时常抱在一起,亲一亲,同睡一榻,这样便会诞下后代。
    更具体的,她也不知了,不过这样已足够让一个姑娘家羞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