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轮流转,若不是周平这孩子大老远来要钱,魏砡恐怕永远被陈女士现今的遭遇,懵在鼓里。
从他口中得知,自从二十年前,陈莉抛弃丈夫魏琼华,和她这位亲女儿跟野男人跑了后,就一直在外地四处留情。
每走一家,都会给男方留个种扔家里,后继也不养,全权抛给男方父母,她则继续钓男人寻欢作乐。老早前嫁过去的那位富豪,因为看出陈莉不是老实本分的女人,没几年便和她离婚了。
但是陈女士不死心,又重新找了一家,日子温饱过得还说的过去,可惜没能为这家生儿子,婆婆因此看她不满,一直刁难她。
男方去大城市打工,她不想待家里受窝囊气,跟着去了,去了以后,却瞒着丈夫不改旧习到处约炮。
周平说,后来他这位后妈私生活较乱,也到了一定年龄,身体各项能力已经无法生育,又不想泯然众人和男人过穷苦日子。于是想方设法勾搭上一位有钱人,俩人无休无止地做爱,从此染上了HIV。
可惜这男人贼精,自身携带艾滋病,还不和陈莉说,故意传染给她,害她得病。陈莉查出病症后,直接精神恍惚,从此以后,再也不敢乱约男人了。
她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几年,某一日重病住院,被邻居抬进了ICU,重症病房里可怜巴巴守着她的,只有一个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这个表面儿子,顺道也在首都打工。
亲戚们念在和陈莉没有感情,都不愿意掏钱垫医药费送她最后一程,偶然想起这女人曾说,她和第一任丈夫魏琼华生过一位女儿。
女儿年龄现在都叁十多岁了,也不知结婚没有,怎么着手里也存的有点小钱了吧?
碰巧她们买菜回来听蒋万母亲闲聊说,陈莉大女儿魏砡就在北边儿服装厂里打工,这下好了,真是天大的喜讯。从而一致认为闺女养快死的老母亲,天经地义。
这才道德绑架让魏砡照顾陈莉,派年轻的周平过去和她说,你是她女儿,必须抚养她这种话。亲妈欠下的债,让魏砡来还,魏砡铁定不愿意做这个冤大头。
更何况这个妈还那么憎恶她,所以人最好不要热脸贴冷屁股。
她给周平掏了车费钱,让他打车回去了,并说关于医药费这件事,他年纪小不用去掺合,只需听天由命即可。
其实周平这孩子也烦透了亲戚的闲言碎语,那些人犹如鲁迅笔下麻木自私,甘愿做看客的近代中国人一模一样,国人被杀,他们冷漠的笑,两拨人如出一辙。
奈何后妈不争气,生性浪荡,他没办法拯救她。他心想人各有命,或许死亡,才是陈莉那女人最好的命运。
魏砡回家前,去超市买了些水果蔬菜,想要等宋呈律回家时,两人吃顿团圆饭。
灶台收拾好,围上围裙,蒸上小半锅米饭,她先在炒菜锅里,炒了道爆炒上海青,特意没加那么多油,乘盘里时,菜的色泽青绿香嫩,令人垂涎。
做另一道清蒸鱼时,放在饭桌上的手机仓促响起来电铃声,她擦擦汗,过去接起:“喂,您好。”
手机听筒里沉默了些许,不多时传来一声熟悉却苍老的女音,在她耳边咳嗽了几下道:“魏砡啊,我是你妈陈莉,这些年你还好么?”
“咱们,好多年没见了吧?”
魏砡听到这个腔调,霎时想挂了电话,只觉得整个头部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四分五裂,一半备受折磨,如约五雷轰顶般的苦痛差不多。
她强忍住眼眶里堆积的咸涩,冷声叙旧:“确实,有二十年了。”
“……我过的很好,妈,你呢?”
陈莉在电话那头孤独叹气:“我过的不好,砡子,医生说我没几天日子可活了。”
魏砡笑笑:“那是你自找的。”
陈莉用力咳嗽几声,哑着嗓子冲她嚷道:“我没想和你吵架,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干嘛呢你,嘴里塞火药了?”
“……”
她站在原地表情苍白冷麻,不发一言。
陈莉撒完脾气累半死,她嘴里插着氧气管,仪器里的心电图波纹,因怨气再次增速了不少。气喘吁吁的说:“我这么给你说吧!砡子,你要是还认我是你妈,就趁我临死之前来看看我。”
“周平那孩子下午找你要钱了是吧?你肯定没给他,不然也不会对我这么个态度。”
“我告诉你闺女,你必须帮我付这个钱,我是你妈,我也不想和你吵架,可是你看看你那语气,比冰块儿都硬,你让我怎么和你好好相处?”
魏砡恨极了这位母亲,她忍住苦涩质问:“那父亲去世时,你怎么不回来看看他?”
陈莉:“……”
她心如死灰:“没话说了吧?因为你对爸没感情,并且非常嫌恶他没本事,是不是?”
“从此以后,你不要再来打扰我,我不会去看你,更不会帮你垫付医药费,你现在如今的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狠心挂断电话,魏砡胃里一阵刀绞着一般的抽痛,犹如有人在用冷器,硬生生划开她的肚子,开膛破肚,任人宰割。伤口暴露,里面是血淋淋的鲜血。
慢慢地,缓缓地,她蹲在地上抱住自己,情绪崩溃的大哭起来。她爱她,她又恨她。
生性可怜敏感的人,做事情一向善于惩罚自己,有时候再怎么刀子嘴,可一块儿白花花的豆腐心在那儿放着,良心逃不开,也难抵。
说的便是魏砡这种善良女人。
想到鱼还没做好,魏砡擦干眼泪,红着眼圈把碗筷放置到水龙头底下冲水,两双碗筷洗刷好,她先去电饭煲里乘了米饭。
这时锅里的鱼刚好冒烟蒸熟,她掀开,端出来放上葱和辣椒丝,淋上料汁,搁桌子上。她看了看饭桌上的晚餐,两道菜,刚好够他们二人食用。
伤心退却,心里安慰了些许。
但是一想这么吃太干巴了,回到灶台,掏出鸡蛋和紫菜,又做了一道紫菜蛋花汤。电锅开火煮汤的时候,那人舒缓坚毅的脚步声,温和逼近她,而后,她被宋呈律从背后温柔拥住。
下颌抵在了她的肩膀,沉甸甸的接触。
双臂搂着她腰,鼻梁歪着沉进她的颈侧,细腻地轻嗅,嘴唇贴近,吻上了那一小块儿肌肤。她掖在耳际的长发,会随着他的鼻息与她的发丝交迭,香馥的滑进了唇间。
他温润的抿了抿。
淡淡地清甜,想起放在浴室置物架上的那瓶洗发水,茉莉白茶味儿的,里面含有来自意大利北部的白松露成分,和她一样的知性美。
“幸苦了,宝贝儿。”他说。
“刚走到门口我就闻到饭菜香了。”
宋呈律双手扳住她的双肩,轻轻把她转回来面对自己,俯身和她蹭蹭鼻尖,双目含笑。
看着他,魏砡心里涌起千言万语的委屈及屈辱,却不知如何开口诉说。无论是陈莉,还是强行侵犯她身体的魏默,这两人,都在她心中,重创了一道难以泯灭的伤口。
倘若真的要把被强奸那件事说出来,她无法面对待他如此珍贵的宋呈律,毕竟,她对不起他。
热恋期间,女朋友被陌生男子猥亵性侵,换作任何一位男人都无法接受,她可以强行忘掉那件事,但他呢?
哀叹一声,魏砡轻轻依偎进他怀里,说:“小宋同学今天也辛苦了。”
宋呈律抱紧她,忽闻到锅里溢出的汤汁味道,看到了白色瓷碗里用清水浸泡着的紫菜,他捉住她的手,带她去一旁饭桌椅上坐着,道:“宝贝儿,你在这儿坐着休息,紫菜汤我来做。”
魏砡点头答应。
他来到灶台,往碗里打了两枚鸡蛋,水烧开,鸡蛋液泼入锅内,很快热水里就形成了一片片黄色飘散的蛋花。勺子舀汤,倒进紫菜碗里,加入几滴香油,完成。
宋呈律乘好端给魏砡,鱼肉鲜香,紫菜鸡蛋花汤浓郁,这是独属于他们两人的,油盐酱醋茶像的平凡人生。
五十平米的出租屋内,想这样和她蜗居在一室一厅里祥和宁静的活着,直到白头偕老。
等以后手头里存点小钱,再把这户房买下来重新装修,这样毕业后孩子出生了,好歹有个家供闺女成长。
夜晚临睡前,魏砡洗完澡吹干头发,躺进宋呈律怀里和他谈心,她说:“我今天下午接了一个电话。”
“……”
宋呈律心窝一窒,不太想得知对面那人是谁。
万一,是从前和她暧昧的魏默,他该用什么样的心理素质接受他?
他除了失恋,没第二种情绪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