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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节
    偏这次不可行,竹君……她自己就是个女人。
    竹君的身边已经自有体系,为了向权力中心靠近,旧有的世家们自然而然的想和新贵们联姻。待把竹君身边有头脸的人都捋过一遍,才发现十分不好下嘴。
    碧刃军将领中,最出色、最有前程的两个年轻将军,七刀就不用说了,所有世家都直接无视了他。杜城,是范伯常的女婿,他的妻子范翎,是涪城城守。怎么看,也不像是能联姻的人。
    七刀杜城之后,按照排位,便是韩毅了。这是个老熟人,可他自有妻儿,他妻子的娘家就在平京城。因着他的缘故,方相把他岳父一家下了大牢,他岳父年纪大了,没撑住,死在牢中。他妻弟被夹断了腿,成了跛子。他因此对老妻十分愧疚,遣散了妾室,只守着老妻一人。也不用考虑了。
    至于其他,或是农夫,或是流匪,或贩夫走卒不一而论,出身都让世家鄙薄,若要联姻,也不过推出个远房偏支的庶女出来。
    领了安州城守之职的包秀便趁此新娶了妻子。他原配早在流离中病死,他新娶的妻子才十五岁,虽是庶女,却出身世家。这在从前,是包秀想也不敢想的人。包秀年纪比范深年轻,样貌却比范深显老得多。据说娶了这娇花般的新妻子之后,整个人都年轻了好几岁。
    世家在碧刃军中扒拉来扒拉去,最后,都盯上了一个人——范深范伯常。
    范伯常可不是像旁人那样任世家挑了。范伯常乃是信阳范氏,他自己名动天下,在竹君身边,一人之下众人之上,深受器重。听说他的妻子都娶的是涿州毛氏女?幸好,她们都死了,范伯常现在是个鳏夫,简直太好了。
    到了范深这里,世家推出来的都是家族教养最好的嫡女。不料直到邯帝都崩了,方氏都灭了,范深也没有答应任何一家。
    范深揉揉额角,问:“你想让我娶哪一家的女儿?”
    竹生诧异。
    范深更诧异:“不是要拿我去联姻吗?”
    竹生无语了一瞬,才道:“你为我做事,是公。你娶妻续弦,是私。我怎会干涉你的私事。你想娶谁,不想娶谁,都是你自己的事。”
    范深闻言,长长松了一口气。
    竹生打趣道:“先生这样,莫非已有心仪淑女?怕我乱点鸳鸯?”
    范深提壶给她斟酒,随意道:“某一生妻运,已经享尽,此生不会再续弦。”
    竹生笑笑,不再接口。
    后果真如竹生玩笑,媒人险些踏破范深的门槛。
    范伯常却放出话来:“吾尝有二妻,皆涿州毛氏女。吾二妻,慧如明珠。博闻强记、诗书文章,皆不输我。世间如有淑女,强于吾妻者,某愿求之。”
    涿州毛氏,代出才女。范伯常二妻惜乎早逝,名声未及显达,但经此一说,二人才女之名无可动摇。
    世家们掂量了掂量自家女儿,识趣的退了。
    竹生先一步入主皇宫,数日之后,她麾下将领们才陆续归来。除了还镇守在外的,碧刃军的骨干将领,都聚集在了平京皇城中。
    韩毅率先请命竹君称帝。
    竹君道:“不过一国。”
    范伯常遂道:“可先称王。”
    范伯常击掌,侍人鱼贯入,以九章衮服加于竹君之身。
    七刀第一个抽刀跪下,宣誓效忠。碧刃军的将领们有样学样,一时仓啷出鞘声四起。
    竹生披着玄色绣九章的衮服,站在殿前台上,望着阶下众人。她张口道:“众卿……”
    众人皆垂首。唯有范深抬头,与她四目相交。
    竹生抬眸看向远处。庭院中所有人都跪得比她矮了一截,唯有苍瞳悄然立于阴影中。
    竹生的目光停留片刻,收回到眼前。
    “众卿——”竹君道,“我欲为九寰之主,众卿可愿随我去取这天下?”
    男人们的野心熊熊燃烧,热血沸滚,连呼吸都粗重了。他们不约而同的抬头……阶上那女子,身披玄衣,面如初雪。她眉间凛然,双目含威。
    这是他们效忠之人,追随之人!
    这是竹君!
    “诺!”七刀大声答道。
    “诺!”众人轰然答道。
    苍瞳立在阴影中,注视着竹生。
    解开捆缚她翅膀的锁链,她的翱翔之姿……如此美丽。
    第116章 116
    竹生立国称王, 拜范深为相。
    此间风俗, 新建之国多以其发迹之地或以其身负之爵为国号。竹生并无什么爵位,她的发迹之地在澎城,遂定国号为“澎”。
    祭告完天地,国相为新王着九章衮服,加九旒冕冠, 众人归班, 拜兴。
    自此,世间有了澎国。
    那天晚上,新走马上任的国相在月下独酌。他斟了满满三杯酒,高举, 而后洒落庭院。
    “朝兄, 你看到了吗……”他在月下呢喃。颀长的身影,在青色月华中静立。
    那天晚上,阿城在灯下给远在涪城的妻子写信,把白日里的典礼描述的栩栩如生,以弥补她没能亲身列席的遗憾。他写下了许多思念的话语, 思念她和他们的儿子。儿子还太小, 要待他满了周岁后, 妻子才会带他上路, 来平京城与他团聚。
    大殿的班列里,竹生早为她预留了位置。
    那天晚上,有资格列席了典礼的人都失眠了。他们回想着过去,憧憬着未来, 想象着自己将要作出的功绩和将来能攀上的位置。
    野心和雄心一起熊熊燃烧。
    那天晚上,七刀弄脏了庄严的九章衮服。
    按礼仪,那衣服在礼成后就被换下,被供奉在别的殿中。是他切切相求,竹生才又为他重新穿上。
    七刀再没见过比这更美的衣衫。每一个纹章代表的含义都让他激动并激烈。
    竹生咬着他的耳朵问:“那么喜欢吗?”
    七刀身体力行的来回答。
    竹生笑着吻他,道:“你好好干,或许有一天也能穿上。”
    “那你呢?”七刀问。
    “我啊,那时候该穿十二章了。”竹生道。
    那天晚上,竹生反而是最平静的人。她能有今天不是一蹴而就,而是一个脚印一个脚印的走过来的,收获是因为有付出,并没有任何得到是意外的惊喜。
    今日,她享受了尊贵和荣耀,享受了战争暂时停歇的安宁,享受了她的小情人。
    她神识扫过殿外,门外的阶上,神秘的男人盘膝而坐。她注视了他片刻,闭上了眼睛,在年轻情人结实的胸膛上放松的睡去。
    时间流动,每个人都在走向明天。
    这时间唯独对苍瞳没有意义。他的生命无限,天上运行的明灭星辰和廊下行走的提灯宫女,对他来说都只是划过去的光影。
    他在此的意义只在于能倾听一个安稳平和的呼吸。
    她睡了……
    他于是也闭上墨绿眸子,静静陪她。
    在官方的记录中,竹生会被称为“澎王”,但无论是她的追随者还是民间的百姓,都更喜欢称呼她为“竹君”,“玉将军”或者“碧刃王”。
    关于竹君的姓氏名字,又叫人犯难。竹君名“竹生”,大家都是知道的,但姓氏呢?
    被问到此事的范相只道:“殿下无姓无氏。”
    史官目瞪口呆:“那……吾等该如何录载?”
    范相微笑:“照实录,即可。”
    但范深因此被提醒,想起了另一件事。他使人唤来了七刀。
    七刀也没有姓氏。
    范深对七刀道:“你如今也是振威将军,名字要载入国史,当有个正经的姓氏了。”
    七刀不在意:“姐姐也没有姓氏。”
    范深道:“正因她没有,所以你得有。”
    七刀一点就透,他摆摆手道:“既然如此,先生赐我个姓吧。”
    范深道:“姓氏,代代相传,承继香火,你还是自己好好选一个。”他说着,将一本《百家姓》推到七刀面前。
    七刀随意翻开,看了眼第一页第一个姓氏,道:“就这个吧,赵,以后我就姓赵。”
    范深问:“名何?”
    七刀想了想,道:“赵七刀?”
    范深揉揉额角:“我赠你一名吧。”
    七刀欣然道:“请先生赐名。”
    范深看着他,道:“我愿你,能一直伴在她身边,以你的刀,为她开疆拓土,为你自己立下不世功勋。故此,我以‘锋’字赠你。”
    七刀低头细品,极是喜欢这个“锋”字。
    范深却接着道:“但我还希望你明白,日月之下,星辰无光。你我效忠之人,烈如骄阳。她行事,从来都有自己的原则,任何触犯了她底线的人,都不会得到原谅。我望你牢记这一点,故,赠你‘敛之’为字。”
    七刀向来尊范深为半师,听他如此道来,眸中光芒闪动,深深拜伏。
    “多谢先生。今日起,我便是赵锋赵敛之了。”
    从此,振威将军赵锋有了可以录载在纸面上的大号。后来的人自是称呼他为“赵将军”,但一路同行过来的老人们,还是喜欢叫他七刀。
    比起“赵锋”这个常出现在史书中的大号,后世那些关于竹君的稗闻野史,特别是那些粉红色的艳史,格外的钟爱“七刀”这个富有传奇色彩的名号。
    夏至过去之后,白日开始变短,黑夜逐渐延长。虽然住在舒适的宫宇中,但竹生的作息从来都如在军中那般自律。因她的这般自律,她的人都养成了凡事皆守时的好习惯。
    所以当有一日清晨,范深等人在书房中等了一炷香的功夫竹生才出现,众人不免感到意外,甚至暗搓搓的猜想是不是赵锋将军昨夜里从城南大营归来了,才累得竹君晚起?
    竹生哪知道这些汉子们内心中也熊熊燃烧着八卦之魂,她是身体有了不适。
    竹生八岁被带至长天宗,又是服用丹药,又是催长身体,更不要说以秘法将三昧螭火从冲昕体内渡到她的身上。种种经历,都非常人能想象。从那时起,她慢慢长大,却一直比别的女子少了一件麻烦事。因为身体强健更远胜常人,竹生自己并没有在意过。
    但实际上,竹生今年已经二十三岁,却还从未来过葵水。
    昨夜她做了一夜的梦,梦中白色的是螭火,红色的却像是一片血海,早上醒来便发现污了衣衫床褥。
    被三昧螭火阻断了许多年的赤龙,终于又复了生机。
    女子初葵,总是有些不适。那种自身体内部产生的酸软隐痛,便是竹生也无法避免,难得的误了了时辰。
    那日上午她处理完公务,便回了寝殿休憩。她很少白日里入寝,因为身体情况特殊,在那里躺得久了,竟也渐渐困倦,迷迷糊糊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