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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节较量巷战(2)
    士兵连载日记
    7月10日清晨5点左右,就在我要翻身准备换个姿势继续睡的时候,排长那坚硬的皮靴将我从梦里踢回了现实。当后方我们的重炮群对苏联佬展开炮击之前,我无精打采地蹲坐在淌满鼻涕般积水的弹坑里,一边费力地咀嚼着花岗岩般坚硬的压缩饼干,一边专心致志地幻想着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刷牙、洗个热水澡、吃一顿热腾腾的饭菜,然后换上干净的睡衣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好好地睡一觉。
    “弟兄们,检查武器!准备战斗了!”
    “等一下只要是长着灰蓝色眼珠子的,统统给老子宰了!”
    和我们一样蓬头垢面、浑身脏兮兮的军官们一个个腰弓得像龙虾,不厌其烦地在战壕里来回走动着并扯着嘶哑的嗓子吼着,他们和普通士兵的主要区别就是手中的“33”式军官配发手枪。因为苏军的狙击手在城市的废墟间无处不在,为了避免被冷枪击中,很多军官都戴起了士兵的钢盔并脱掉了配发给军官的防水皮夹克,但少数军官为了鼓舞士气,仍然坚持地穿着军官军服,比如我们的副旅长尚中校。
    滚雷般巨大而连绵的炮弹爆炸声夹杂着海啸般的气浪,铺天盖地地从战壕的上方飓风般横扫而过,尘土不断地被簌簌震落,乱舞四飞的石块敲击得壕沟里士兵们的钢盔叮叮当当作响,数不尽的炮弹和拖曳着火红色尾巴的火箭弹雨点般地一波波从后方我军重炮团中发射向城内苏军盘踞的地区,将这个城市反复地、仔细地、耐心地从废墟状态炸成更加废墟的废墟。据说那些“天火”火箭炮里装的都是钢珠,发射后在离地一人高的地方爆炸,威力惊人,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军工专家设计出来的。刺鼻的硫磺味和酱黑色的硝烟犹如粘稠的墨汁般弥漫缭绕着。我们第五十旅正蜷缩在城西的苏联大学生广场边的战壕里,整装待发,准备投入接下来的巷战厮杀中,每个人的脸上被汗水和硝烟混杂得乌黑一片,汗水如浆糊般将破烂的迷彩野战服牢牢地黏在身上,彷佛已经和僵硬的皮肤融为一体了,极不舒服。弟兄们有的在狼吞虎咽地啃着压缩饼干补充体力,有的在抱着枪支一脸无所谓地闭目养神,对充斥耳边的战争喧嚣充耳不闻,有的在一遍又一遍地给突击步枪装填着子弹,大多的士兵还是在无聊抽着烟。苏军狙击手的猖獗活动,使得在夜间抽烟变成了一种自寻死路的行为,我们也只能在开战前的间隙享受着烟草燃烧的味道。
    炮击仍然在继续,我百无聊赖地抬头仰望着布满弹痕尾迹的天空,阴沉沉的乌云和同样阴沉沉的硝烟将这座叫新西伯利亚的城市笼罩得密不透风,灰暗的天际间一点阳光也没有,只有我们的轰炸机在呼啸着不断投弹。近处,大批被击毙的苏军尸体横七竖八地堆积着,步枪、冲锋枪、子弹壳洒得遍地都是,被摧毁了的汽车、坦克在已经化为瓦砾的广场上熊熊燃烧着;远处,一座座残缺不全的建筑正在浓烟和灰尘中疯狂地倒塌着,浓烟、火光、巨响,将整个城市破坏得面目全非,鱼鳞般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的弹坑遍布视野。我收回目光,注意力被旁边的老洪给吸引了。老洪全名洪桢晓,这个当兵三年才混到上等兵军衔的上等兵此时正专心致志地在面前竖着一排谁知道他从什么地方弄来的88mm火炮的炮弹壳。那些亮晶晶的炮弹壳上歪七扭八地用木炭写着“如来佛祖”、“玉皇大帝”、“观音菩萨”等神仙名字,以及德国佬所信奉的“上帝”,各路神仙们的面前恭恭敬敬地倒插着三个已经被他抽得差不多的香烟。这家伙一脸郑重其事,嘴里念念有词。
    “你在干什么?”我旁边的赵凯惊讶地问道。
    “拜神求佛呀。俗话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老洪一脸虔诚地祷告着,他显得很热心地道,“你们也一起拜拜。”
    “这么多神仙?你就用三个烟屁股供奉着?”我瞪着他。
    “老子的烟自己还不够抽呢,心诚则灵嘛,心意到就行了,对吧?再说了,这么多的神仙也保险呀,总应该有一个显灵吧?”老洪振振有词。
    班长李玛下士嘴上叼着根烟,像个菜叶上的青虫般蠕动着爬过来,身上厚重的“防弹衣”使他的动作犹如熊猫般笨重而艰巨。班长李玛费力地脱着他那恶臭扑鼻的牛皮军靴,脏的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袜子围在他的脖子上。长时间蹲在潮湿的战壕里,大部分士兵都会得战壕足、脚气病或足部溃烂长了皮肤癣等疾病,保持袜子干燥是最好的预防办法,而保持袜子干燥最好的办法则是围在脖子上用体温捂干。“你就拉倒吧…”班长李玛使劲拧着不断渗出水的袜子,“在越南西贡,我亲眼看见你丫的拧断了一个十来岁小孩子的脖子。咔嚓一声,像折断甘蔗般,干净利索。瞎了眼的大罗神仙才会保佑你这个残杀小孩子的刽子手。”
    “就是!就是!”围过来的上等兵柴蓬笑道,“你还不如拜拜阎王爷呢,让他晚点勾你去阴曹地府。就是被勾去了,也好歹让阎王爷让你下辈子投个人胎。”
    “闭嘴,裁缝。”老洪撇撇嘴,他认真地道:“班长,话是不能这样说。那小鬼要不是用一把水果刀袭击我,我也不可能对他下手对不对?要不是我眼疾手快,我就要进故宫当太监了。那兔崽子…”他话没有说完,“嗖!嗖!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炮击的天际间,一颗颗赤红色的信号弹突然此起彼伏地腾空而起。我们顿时精神一震,浑身肌肉立刻都绷紧,刚才的嬉笑怒骂一起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高度的紧张和兴奋。一面面千疮百孔的战斧军旗伴随着营长、连长、排长们的呐喊声一起冲天而起:“弟兄们!冲锋!”
    “宰毛子的时候来啦!”蜿蜒曲折的战壕和星罗棋布的弹坑里的士兵一起热血沸腾地呼喊着,装甲车和步兵战车喷着青烟开始轰隆隆地滚滚向前,潮水般的东北军士兵端着刺刀漫山遍野地冲锋着。
    “干活了!”班长李玛“啐”地吐掉烟头,但立刻又捡起来插在了“玉皇大帝”的面前,他顺手干净利索地将手中的“波波沙”冲锋枪拉上机栓、子弹上膛。抱着ak突击步枪的赵凯、扛着“铁拳”火箭筒的老洪、浑身挂满手榴弹且手持mp-40冲锋枪的裁缝——柴蓬的外号,以及我和另外三个士兵,组成我们的这个步兵班。我们交相掩护着,随着蜂拥的兵群一起跃出了战壕。
    掩护我们的迫击炮和步兵炮炸起的烟土飞灰中,迷彩色的弟兄们人流四散涌动。整个第五十装甲旅冲过被苏联人挖掘得沟壑遍横的大街以及蜘蛛网般密布的蛇腹铁丝网,扑向了城市西北部的工业区。
    已经看不出原本面目的街道上到处都是肮脏的积水、废墟、垃圾堆、尸体,以及遍地金灿灿的子弹壳和我们空军投下的传单,散落的武器基本上都在夜里被苏联人拣了去。爆炸开始不断从冲在前面弟兄们的脚下响起,踩响地雷的弟兄以各种姿势飞舞着跃上了天,血淋淋的大腿在空中和他们的身躯分离开,然后在惨叫声中一起落地。我们面前的整条街被苏联人挖得像种水稻的农田般,一辆又一辆我们的坦克和装甲车陷入了反坦克堑壕里喘着粗气,叽里咕噜的俄语间,我看见了一个个灰蓝色的眼睛,大批的苏军高举着燃烧瓶不顾一切地扑过来,“干你妹!”班长李玛大叫着,我们拼命地开火扫射苏军。沿途的地道堑壕间还有大量的苏联妇女和苏联孩子,她们帮助苏军士兵抬担架和运送弹药,我们毫不留情地对她们开火,妇女的尖叫声显得格外刺耳。枪林弹雨间,胳膊上缠着红十字的医务兵玩命地上前拖着半死不活的伤兵们,一直拖进后面的装甲医疗车里。硝烟弥漫的残垣断壁间,大量苏军灰黄色的人影在翻滚跳跃着,莫辛纳甘步枪的子弹在我们中间呼啸着,苏军82mm口径的pm37迫击炮和45mm的战防炮也开始轰击向我们,迫击炮弹几乎是贴着头皮飞舞,被炸飞到墙上的士兵立刻瞬间从一个活人变成了一堆碎肉;未倒塌的建筑、被炸塌的暗堡,甚至路边的土堆里都在喷吐着火舌,不断地有士兵中弹倒地。我气喘吁吁地蹲在一个消防栓旁,身边的一个列兵在像孩子般地哭嚎着,一颗打到墙壁上的9mm机枪子弹反弹回来,几乎是横着撕开了他的肚皮,他的肠子流了出来。我倒吸一口冷气后像捡红色的橡皮管般地给他捡起来再塞了回去,“要吗啡吗?”我一边掏着身上的急救包一边扯直嗓子大吼。他哆哆嗦嗦地点了点头。
    “记住,保持清醒!一旦睡过去,你就再也醒不来了!别咬舌头!”我继续大声喊着给他注射吗啡,周围的枪炮声和爆炸声实在是太大了,震耳欲聋。几分钟后,两个医务兵匍匐过来拖走了他。我来不及开枪,紧接着,我又从路边一堆冒着青烟的土堆里拔萝卜般又拉又扭地拽出了我们的一个伤兵,他浑身在痉挛着,两条腿已经不翼而飞,血如泉涌。
    “不要贴着墙走!”营长张智芃少校在我十米外的地方像个澳洲袋鼠般地蹦蹦跳跳地左右开弓,左手是一支mp,右手是一支从地上捡起的苏制ppsh,屁股上还挂满了弹匣和手榴弹,他在嘶声力竭地大吼:“小心跳弹!笨蛋!”
    苏军的dt机枪以及他们同样制式装备的“马克沁”机枪的叫声撕裂耳膜般地尖利,黄色的弹道呼啸着组成了一张张火力网。苏军的重武器几乎为零,但是他们拥有大量的轻武器,都是从鄂毕河运来的。苏军从各个方向喷涌来的交叉火力则十分猛烈,能把墙壁上的砖块给剥掉一层,被打裂了的碎屑如雪花般地飞舞,那些四面八方乱飞的跳弹依旧具有极大的杀伤力,甚至比直射的子弹更加具有威胁,街道两边的墙壁被打得火星四溅,靠墙行走着的士兵接连不断地被跳弹击中致命的肋部。“这些老毛子难不成土遁?居然还有这么多没有被炮弹炸死!”班长李玛嚷嚷着,一边一顿扫射将从路边建筑里钻出来的三个苏军全部撂倒。老洪随之“嗖”地补了一颗“铁拳”火箭弹,将那三具尸体炸成了遍地燃烧的肉块,焦臭味立刻冲鼻而来。
    “老洪,你真他娘的浪费!”赵凯大喊着,他嘴里的口香糖和他的喉结一起在跳动着,我们都在汗流浃背地扫射或疯狂地扔着手榴弹。大批的苏军士兵从暗堡里、建筑里、废墟间、反坦克堑壕内,甚至像蔓延的粪水般从下水道里源源不断地钻出来,天晓得他们是怎么躲过刚才那么猛烈的炮击和轰炸的。街道十字路口,我们营冲过去的一排士兵突然间肢体乱飞、人头乱滚,苏军sd.kfz.221型加强28mm的重型反坦克速射机炮的尖啸声犹如苗族巫婆的奸笑声般陡然传来,那种速射机炮射出的弹丸和一根根“工农”香烟差不多大,打中身体直接撕开一个碗口大的血窟窿,击中脑袋则直接变成无头尸体。一辆我们的“穿山甲”装甲车轰隆隆地开过去,15毫米厚的侧面装甲立刻被对方打得布满破洞,我们被压制住了。
    张营长汗如雨下:“给老子干掉那辆装甲车!”
    三三两两的士兵开始爬向路边的废墟试图迂回过去,街道边从已经被炸得只剩下孤零零柱子结构的楼房的窗口上不断绽放着一朵朵火星,隐藏在里面没有被炸死的苏军朝着我们大肆射着冷枪。我正气喘吁吁地跑着,身边一个班里的弟兄突然间天灵盖像蘑菇般爆开,花白的脑浆溅了我一脸,我来不及恶心,飞快地翻滚着、躲闪着,动作近乎连滚带爬。大量的苏军狙击手在不同地方放着冷枪,子弹贴着我的头皮、鼻尖飞过,我强烈地感觉到了高速飞行的子弹摩擦空气的热烈和旋转出的涡流。操控“铁拳”火箭筒的射手立刻猛烈轰击那些有苏军枪手隐藏的地方,流弹和火箭弹四处横飞,被炸飞的玻璃碎片“哗啦啦”雪片般地从天而降。班长李玛匍匐在路边的一个路灯下,他竖起大拇指,然后扔过去一枚烟雾弹。我们心领神会,迅速地穿过烟雾冲进旁边的一栋破居民楼里。
    这里应该是个百货商店,一个个空荡荡的货架东倒西歪地摆放着。通往二楼的走廊上血迹斑斑、遍地狼藉,三四具苏军士兵的尸体横躺着,有的是被爆炸的震波给冲击内脏致死的,我们的那种208mm巨型榴弹炮就靠这个杀人,而有的则死无全尸,我看见一个苏军的下半身都没有了,肠子流了一地,鬼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喊叫声和扭打声传来,冲上去的裁缝、老洪、赵凯已经和里面的苏军扭打起来,赵凯被从房间里挥出的钢盔给夯倒在地上,但他仍然在死死地保住那个人高马大的苏军准尉的腿,老洪和裁缝抡起枪托和刺刀玩命地又砸又刺。苏军准尉在地上怪叫着,布满血丝的眼中射着绝望而怨毒的光芒。我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窗户边,一个苏军枪手死不瞑目地趴在那里,怀里还抱着一支“西莫诺夫”型自动步枪,他后脑开了花,创伤足有拳头大,应该是被裁缝的达姆弹打得。而那辆装备着sd.kfz.221型加强28mm重型反坦克速射机炮的苏军装甲车还在下面继续扫射着,我毫不犹豫地抓过一个手榴弹拉开引线扔了下去,依托在装甲车边疯狂开火的苏军士兵捡起了手榴弹,扔进了我们士兵的人群中。
    “我操!”我跳起来,挥舞着ak准备扫射。
    “给老子闪开!”老洪一瘸一拐地扑过来,顺便吐掉了一颗刚才在搏斗中被苏联人敲下的还带着血丝的牙齿。我连忙躲到一边,被他手中的“铁拳”火箭筒反喷出的火焰给烧到可不是闹着玩的。“嗖”一道火光后便是一团火球,下面的苏军装甲车像硬纸板做的般被撕裂并掀飞到了一边,簇拥在周围的两个班的苏军要不被直接炸飞,要不则被漫天飞舞的装甲车残片给击中倒地。
    我们一起呐喊着,直接从二楼窗户跳了下去,落地后纷纷就地一滚,像伞兵那样标准地缓冲着地。地上的碎玻璃扎得我双手血肉模糊,我咬着牙将嵌进我巴掌肉里的玻璃渣给抠出来。四仰八叉瘫倒在路边的苏军中居然还有两个活着,见我们走过去,他们立刻举起手,嘴里不停地说着我们听不懂的俄语。
    “什么?”赵凯一边换着弹匣一边走过去,“好的,愿意效劳。”他彷佛听懂了,很认真地“呯!呯!”两下给那两个苏军的脑袋上补了两枪。街道里被压制的我们士兵们涌过来,十几个弟兄操起突击步枪,对瘫在路边冒着青烟的苏军装甲车里不解恨地猛烈扫射,子弹在装甲车里和血水一起迸溅。
    “弟兄们,冲啊!”军官们大喊着,我们呐喊着,在装甲车和步兵战车的掩护下拼命地而艰难地越过填满死尸的反坦克堑壕,不时发现有个别的苏联人精神崩溃了地在死人堆里又哭又笑,对我们视而不见,我们基本都上前补上一枪,然后继续在苏军密密麻麻的火力点和碉堡群之间狂奔着突击,爆破手们艰难地用火焰喷射器或掷弹筒逐一摧毁苏军的碉堡。“你听得懂俄语?”我一枪将一个扛着红旗的苏军政委撂倒,一边汗流满面地问赵凯,“刚才那两个毛子兵说什么?”
    “哦,他们说想见马克思,还有列宁。”赵凯耸耸肩。人命在战场上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假如在沈阳大街上出现了个死人,那肯定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但是在这里,大街小巷上堆积满了死尸,张总司令好像说过“死一个人是悲剧,死上百万人直接就是统计数据的事情”。
    筋疲力尽的我们在拔除了三十多座苏军的碉堡后,陆续开始冲进了拖拉机厂房区,映入眼帘的是破败不堪的墙壁以及东倒西歪的楼房,地上到处都是生锈了的螺丝帽、铁管钢筋或一台台报废了的机床,一根根粗大的烟囱早已经在我们空军的轰炸中轰然倒地。大量的轮胎之类的东西在熊熊燃烧着,苏联人以此产生大量浓密的黑烟用以掩护。用钢筋焊成的镰刀锤子标志和厂名牌子倒在地上,在一堵刷满标语口号的墙壁上,我看到一个老头的头像,长着两撇浓密的大胡子。难以想象,苏联人居然在已经被夷为了平地的工厂的地下又建造了一座座地下工厂,不断地生产枪支弹药,顽强得令人吃惊。
    几辆掩护我们的“金钱豹”六轮步兵战车和“穿山甲”装甲车在瓦砾堆上艰难地缓慢行驶着,车上的37mm速射炮和12.7mm车载重机枪猛烈地轰击扫射着任何有苏军出现或藏匿的地方,迫击炮和掷弹筒一起呼啸着,被炮弹直接命中的苏军像皮球一样爆炸得无影无踪。零星的枪声中,开始有烟雾弹从墙壁的裂缝间隙里飞出来,随即枪声爆豆般地响起,我看见烟雾中出现了苏联人的灰黄色军衣,高举的手中是已经点燃的燃烧瓶。我立刻趴下并断然开火,玻璃的破碎声和俄语惨叫声一起冲击着我的耳膜,浑身是火的苏军反坦克手在烟雾中格外醒目,成了我们的活靶子。藏在这里的苏军开始不断地出现,不断地有人惨叫、受伤、倒地。换弹匣时,我身边的死人堆里突然窜出了一个装死的苏军,他在烟雾中像个兔子般左躲右闪并飞速地跑到一辆“穿山甲”边,将他的波波沙冲锋枪迅速地插进了装甲车的履带和负重轮之间,冲锋枪立刻被绞碎了,但装甲车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接着,苏军扔出的燃烧瓶将那辆装甲车裹在了火团里,两个浑身是火的装甲兵惨叫着爬出车门。被后面的我们步兵扫成马蜂窝前,我听见他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句俄语口号,我只大约听到了“斯大林”这个词语。
    天旋地转的感觉涌上我的头顶,我和其他人一起拼命地扔着手榴弹。三辆和t-34很像的苏军bt-7式中型坦克突然从掩映在废墟下的厂房里开出来,坦克上的机枪暴啸着,火舌像毒蛇般将一排我们的士兵纸牌般地扫倒,一大片的苏军士兵跟在后面进攻着,手中的波波沙闪耀着漫天繁星般的火花。我们的反坦克兵们开始拖动着沉重的37mm反坦克炮和“铁拳”火箭筒,老洪正在仓促地装填着反坦克火箭弹,一串子弹在他的脚边弹起,他惊得一跳。裁缝捡起老洪的火箭筒,bt-7的45mm炮座开始旋转,正对着他的方向。
    “快跑!”班长李玛嘶声力竭地大喊,他的声音像受惊的驴一样急促而高亢。
    裁缝和班里的另两个兵在爆炸中一起化成了一团红色的雾水,彻底粉身碎骨、无影无踪。
    空气间曳光弹和穿甲弹交错横飞,两辆bt-7瞬间被摧毁了,后面暴露出来的苏军步兵立刻被我们密集的火力砍高粱般稀里哗啦地扫倒,迫击炮弹炸飞的苏军士兵像一个个破烂的口袋似地四散飞起。但还有一辆仍然在顽强地冲锋着,它开足马力冲上了一堵倒塌了的胸墙,脆弱的底盘在那一刻露了出来。躲在那里的张营长立刻贴上一个反坦克手雷。霹雳之后便是雷霆,手雷爆炸的威力将14吨的bt-7猛地掀翻在地。火球中,一个被炸飞了的负重轮不偏不巧地击中了正在奔跑着的张营长的脑袋,被削去大半个头颅的张营长在惯性的作用下继续冲了几米后“扑通”一声跪倒。这一幕让我顿时毛骨悚然。
    手榴弹和步兵炮弹继续在胡乱地爆炸着,整个工厂地动山摇,冲进来的我们和大量冲出来的苏军厮杀起来,杀声四起,苏联人的队伍中甚至夹杂着大量挥舞着扳手、榔头的工人。“弟兄们!前进!胜利是属于我们的…”尚副旅长高吼着,随即他就像个被弹飞的木偶般倒地,眉心被狙击子弹直接命中,他的军官皮夹克暴露了他。到处都有狙击手在放冷枪,不但有苏军的,还有我们狙击步兵师的神枪手。苏军的狙击手喜欢打我们的军官和炮兵,而我们的狙击手则热衷狙杀他们的政委和督战队机枪手,因为政委和督战队的机枪手被打死后,苏军在走投无路之下便会投降。苏军政委的军服右臂上都绣着一个红色的五角星,而且那是不能随便地拆去,不然就是“对布尔什维克和苏维埃的不忠诚”了,还有,苏军政委都基本戴着眼镜或在胸前挂着哨子,特别醒目。
    我们陷入了苦战。友军一营和二营的兄弟部队也赶来增援,迫击炮开始猛烈轰击那些厂房,冷枪子弹四处飞梭。按照常理,狙击手应该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不断转移位置,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没有人奢望还能活下去,在被发现之前尽可能地杀死更多的敌人已经成了唯一的信念。在拖拉机厂的水塔下,横七竖八地倒着二三十具我们弟兄的尸体,那都是一个躲藏在水塔上的苏军狙击手干的,无路可逃的他在打死一个“东北虎”主战坦克的机枪手后立刻被“东北虎”的88mm主炮轰得灰飞烟灭。
    弟兄们源源不断地冲进拖拉机厂、面粉厂、纺织厂、炼油厂、炼钢厂的车间建筑里,用突击步枪和冲锋枪消灭着躲藏在里面的苏军和还进行生产的苏联工人,红了眼的人拉响的同归于尽的手榴弹不断炸开。喷火兵们用一道道呼啸的火龙清理躲藏着的苏军,被烧成焦炭的苏军填满了房间和走廊。但迷彩色的人群和灰黄色的人群混在了一起,端着子弹上膛的冲锋枪的士兵急得徒劳无助地喊着:“快让开!快让开…”现场混乱得一发不可收拾,冲锋枪已经无法发挥作用,因为子弹贯穿敌人后会极大地误伤到我们的战友。“干!拼啦!”班长李玛喊着,他的刺刀已经捅得残缺不全,现在他手中挥舞着的是一根兵乓球般粗的钢管;另一边,赵凯和我正在用工兵铲狠命地拍着一个长着灰黄色头发的脑袋。
    白花花的刺刀、寒光闪闪的工兵铲、沉重的铁锤和榔头、生了锈的钢管一起在人群中挥舞着,被刺刀捅得透心凉的苏军和脑袋被铁锤敲得脑浆迸溅的兄弟不断倒地。杀死那个年轻的苏联工人后,我艰难地匍匐爬行在拖拉机的生产线上,一辆还没有彻底完工的t-34坦克正在里面工人的驾驶下开动着。我麻利地爬上去,将手榴弹扔了进去,然后一骨碌滚到了一台冲压机床后。
    “轰!”坦克解体了,并且熊熊燃烧。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几乎惊得目瞪口呆,因为我看见一个彷佛发疯了的我们的弟兄正将一个苏军士兵的脑袋直接塞进了我面前的冲压机里,巨大沉重的冲压锤呼啸而落,蕴含着巨大能量和冲量的钢铁瞬间便将那个苏军士兵的脑袋像气球般给轧爆了。
    “有种!”老洪大喊。我神经顿时抽筋了般一阵麻痹,反应过来后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满头满脑血淋淋犹如鬼怪般的兄弟。“轰!”的一声,一堵由钢筋混凝土浇筑的墙壁被硬生生撞翻,飞沙走石间,一辆威风凛凛的“东北虎”猛虎下山般地破墙而入,88mm主炮的轰射声和12.7mm重机枪飓风般地来回狂飙,生产线上的苏联拖拉机和半成品坦克接连被炸得粉碎。
    一营和二营的弟兄们开始用成捆的手榴弹开路,炸开墙壁向这个工业区里面继续突击。一股刺鼻的镪水的味道钻进了我的鼻孔,呛得我涕泪直下。
    “那是硝酸工厂!别进去呀!蠢货!”他们的漆营长和刘营长急红眼地破口大骂。
    惨绝人寰的惨叫声和鬼哭狼嚎的哀嚎声旋即不断地从苏联人生产硝酸和炸药的厂房里传来,伴随着一阵阵令人作呕的怪异气味,我虚脱了般哆哆嗦嗦地从死人堆间爬过去,肉搏仍然在继续,不断传来的类似猪油煎肉般的兹滋滋声让我浑身的汗毛根根竖起,我知道那是强酸在腐蚀人体毛发、肌肉时所发出的恐怖声音。我瞪大眼,掉进镪水池里的士兵犹如蛇在脱皮般,身上的衣服迅速地变成黑炭,一片片脱落后接着便轮到了皮肤和血肉。他们简直像在锅里煮着的活肉块般,浑身血水喷涌,大片大片的皮肉在强酸液体的销蚀下犹如锅巴般不断掉落,露出了里面惨白色的肌腱和血管,甚至白森森的骨头;被硝酸泼到头部和脸部的士兵更加是惨不忍睹,他们头上戴着的钢盔立刻冒起了青烟,坚硬的钢铁也迅速地在化学反应中被腐蚀一空,接着便是头发和头皮大把大把地簌簌掉落,露出了天灵盖和颅骨;而被酸液弄瞎眼睛的士兵则在疯狂而绝望地嘶吼着,脸颊的皮肉褪去后露出了两排森白的牙齿和蠕动的舌头,犹如森罗殿里的骷髅鬼。拼死的厮杀、绝望的哀嚎、无助的挣扎、喷涌的血水,那这真是笔墨难书的阿鼻地狱式的骇然场景。
    “阿弥陀佛!”我喃喃地祈祷着,在尸堆里连滚带爬地靠向班长李玛、老洪、赵凯,全班还剩下我们四个。所有的弟兄们都在检查枪械,开始冲进去进行最后一搏。“婊子养的!”冲进去的兄弟突然惊慌失措地大喊起来,接着退潮般地蜂拥着出来。
    “轰!”陡然间巨大的爆炸一下子引爆了堆积在里面的硝酸池和半成品炸药,苏联人的整个车间犹如一挺正在发射的“铁拳”反坦克火箭筒般两头喷火,密密麻麻的碎砖和层层叠叠的尸体,以及我们这些活人一起被巨大的震波掀飞而起。我被炙热的气浪重新扔回了死人堆里,一堆乱七八糟的砖头劈头盖脑地砸向我,我努力都抱着脑袋护住头部。剧烈的震动让摔得鼻青脸肿的我忍不住吐起来,内脏彷佛都黏在了一起,我感到脸很胀,彷佛在充血,在满眼的金星中,我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