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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节较量巷战(3)
    士兵连载日记
    恢复意识的时候,反复冲击着我的耳膜的仍然是我们后方重炮群那滚雷般连绵不断且沉闷的炮击声,偶尔夹杂着数量很少的380mm口径臼炮、240mm口径铁道炮以及208mm口径巨型攻城榴弹炮那种非常震耳的巨大呼啸声。听班长李玛说,一发80mm的轻型迫击炮弹的价钱就差不多相当于普通老百姓种一亩地的一年收入了。真不晓得那些炮兵混蛋们每次拉动火绳就得糟蹋了多少钱,那么多钱好好地用来建设咱们的家园不是蛮好么?一句话,战争,真他妈的操蛋!
    尽管思维已经在活跃着,但我的身体仍然还处在累得一滩泥的地步中,以致都懒得抬起那两片沉重如铁的眼皮。虽然我意识到我可能还躺在死人堆里,也许我身体底下就压着一具已经腐烂了的老毛子的尸体,但是我真的一点点都不想动,躺着就躺着吧,哪怕旁边就是悬崖边。只是希望收尸队的弟兄们不要把我真的当死人给塞进木头箱子里,然后盖上军旗用火车运回东北。但我还是要打起精神做一件事情——我闭着眼迷迷糊糊地把手伸进破烂不堪、破洞比口袋还多的军服里,仔细地摸着身上的各个部位和零件,看看少了啥没有。这种事太多了,在野战医院,有的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弟兄不断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啕声,一个个惊恐不安地哭喊着:“医生,我怎么看不见了?!”“医生!我的手呢?!”“医生!我的腿呢?!…”
    手指末梢神经传来的触觉不断地告诉我:右手在,左手也在,身上没有窟窿洞,脸上的眼珠鼻子耳朵也没有少,我松了一口气;再动了动脚趾头,两条腿也都在,我又松了一口气;最后…再伸进裤裆里摸了摸,嗯,最重要的零件也在,我彻底地松了一口气,浑身也真正地放松了下来。
    “奶奶的!醒过来第一件事不是睁开眼睛,他妈的居然是摸裤裆!你小子有出息没?”赵凯的声音,接着一根冒着呛人烟气的小纸筒塞进了我的嘴里,我闭着眼狠狠地吸着。
    美美地吸了两口后,我笑着睁开了眼睛,映入眼睛的是一片浑浑沌沌的光线,时间大概已经是傍晚或深夜了。我正躺在下午激战的苏联人的拖拉机工厂里,或者应该说是由原工厂变成的废墟比较合适,因为所有的建筑、机器、车床都已经被炸得稀烂,一辆辆苏联人的拖拉机和坦克残骸还在原地冒着青烟,苏军士兵灰黄色的尸体像一截截木头般堆在一起,上面喷满了石灰和消毒水;我们阵亡弟兄的遗体则都被收尸队给仔细收殓了。破墙断壁间,不同部队的弟兄们三五成群地围坐在火堆边聊天或抽着烟,火堆里埋着的一个个饭盒不时散发出一阵阵令人腻歪的压缩饼干和腊猪肉的气味,这两样东西我们早吃得恶心反胃了。
    班长李玛、老洪——洪桢晓、赵凯都在,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中士,但是他们脚上的伞兵靴和腰间的伞兵刀让我吃了一惊:伞兵?
    “伊润海。”那个伞兵中士冲我友好地微笑了一下,又指了一下他的同伴,“朱秋明。我们是空军第二十九空降旅第七零七伞兵团的。”
    我挣扎着起来,胳膊上传来的一阵阵伤口被摩擦的疼痛让我龇牙咧嘴。我看了一眼后忍不住嘟囔道:“这些该死的医务兵,居然就用几块膏药给我贴着。也不给我消消毒…”
    “你个犊子就知足吧。”老洪扔给我一个白眼,“今天我们损失了好几千的弟兄,受伤的人更加是海了去,那些医务兵忙都忙不过来,没用泥巴给你糊伤口就不错了。真他妈的,今天我们班就折了四个弟兄,营长也死球了。唉,还有裁缝和那三个弟兄…”他屁股下坐着是一顶苏军的m-1916“亚德里恩”式钢盔。老洪一边叹息着,一边继续求神拜佛,面前的一排板砖上歪七扭八地刻着各路大罗神仙的名字,供奉诸位大仙的仍然是他抽剩下的烟屁股。
    “班长,现在几点了?我们这里怎么会出现伞兵的弟兄?”我诧异地问道。
    “大概五六点吧,这里地区维度高,天很快就擦黑了。妈的,那些狗日的毛子狙击手又要开始放冷枪了。”班长李玛从他的饭盒里舀了一小勺“压缩饼干炖猪肉混合汤”,尝了一口后露出了一个仿佛那是狗屎的作呕表情,“老毛子的兵力今天增强了,总司令部不得不调动了伞兵部队参加巷战和突袭战,第二十九空降旅和第十八空降旅都来了。第二十五军和第三十三军的那两群笨蛋到现在也没有拿下城北渡口,要是我们彻底地包围这座城市并慢慢剿杀城内的毛子兵,那多好!可惜毛子的抵抗太顽强,并且又通过鄂毕河的水路运来了好几个师的补充兵力,这些杀不尽死不绝的毛子,唉…”
    “我们的任务是空投到苏军占领区的内部,进行破坏交通、通讯以及捣毁敌军基层指挥部、物资囤积地等任务。但我们很多的弟兄都在空降过程中散落开了,旅部给我们的命令是就地和你们地面步兵部队汇合,一起参加巷战。”那个叫伊润海的伞兵中士解释道。
    几个穿得花枝招展的男男女女正在宪兵的陪同下,拿着照相机和小本子在人群里显得十分兴奋地窜来窜起。“英勇的士兵你好,我是《东北军报》的战地记者,这是我的身份证和工作证,请问你能和我谈谈今天的战斗情节和你们此时的感受吗?”
    筋疲力尽且有气无力的士兵们基本上都用白眼和脏话回答这些“无冕之王”的采访:“记者先生,欢迎你来到第十七层地狱!顺便说一下,我操他娘的战争!”
    “我日斯大林的爱人八百次!”那个士兵在说完这句让采访他的记者一脸尴尬的粗话后,还特地意犹未尽地加强语气强调了一下,“记住,是八百次!”
    偶尔也有力气多余的弟兄和他们谈起了战斗的经历:“…说实在的,巷战中几乎是没有可以防御的阵地的,苏联人像蛇一样,当我们的大炮和轰炸机对他们反复炮击和轰炸的时候,他们便静静地潜伏蜷缩在壕沟、地道、下水道等一切可以躲藏的地方。当我们进入这座城市废墟里时,他们便躲在每一座废墟里、每一堆瓦砾后还击我们。在这里,充满了死亡和随时会死亡的危险。白刃战和肉搏是我们每前进一步都需要进行的战斗。”
    记者们开始笔走如飞,记录下明天新闻的头条,塑料照相机的闪光灯不断闪起。旁边一个脖子上带着三级银质战斧勋章的老兵接着道:“是的,苏联人是巷战的老手,虽然他们损失巨大,但是我们的伤亡也非常地大。各种匪夷所思、闻所未闻的残酷战斗每天都在各个不同的战斗场合下不断地发生着,就在距离这里不到三十米的苏联人的硝酸炸药工厂里,我们就有上百名弟兄死在了那一个个恐怖而可怕的镪水池里。我们的连长,那个性格直爽的蒙古汉子,掉进浓硝酸里面后,整个人来不及呼喊便迅速地变成了一摊血水!那种强酸,别说皮肉了,就连钢铁做的步枪和钢盔都能腐蚀得一干二净,连骨头渣子都能溶化掉,一个大活人最后只剩下了一把毛发。你们能想象吗?我们的弟兄们就在这种恶劣的环境里顽强地战斗着…”老兵说着说着,忍不住哽咽住了。
    周围的士兵们和记者们都沉默了。
    “第十八集团军有位叫刘伯承的师长曾说过,敢于刺刀见红的军队才是一支真正的钢铁之军。”我们的团长,钟育煊上校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的脸上闪耀着决然而坚毅的神情,“我们东北军也一样。我们能取得最终胜利,因为我们也拥有用于与敌人刺刀见红的决死精神,而不是一味地依靠着优势的火力。”
    入夜后,临时宿营地里鼾声一片,弟兄们基本都钻在鸭绒睡袋里裹着很厚的军大衣抓紧时间打盹休息,枪炮声仍然不断响起,那是友军第299师和第115重装甲师的弟兄们正在距离我们不到五百米的地方外和苏军激烈交战着,夜幕降临后的新西伯利亚城仍然笼罩在一片光明中,我军和苏军发射的各种五颜六色的照明弹、信号弹此起彼伏地腾空而起,闪耀着白光的曳光弹和爆炸时的熊熊火光更加让这座已经变为废墟鬼域的城市像上海那样成为了一座“不夜城”。狼吞虎咽完晚饭后,我也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排长熟悉的皮靴让我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巨大的喧嚣声和炮火的轰鸣一起铺天盖地涌进了我的耳朵了,夹杂着电台兵“滴滴答答”的发报声:“…这里是1046号阵地,苏军反击增强,请求炮火支援…”
    “起来了!要战斗了!”班长李玛大喊着,顺便又踢了我一脚。我急忙一骨碌地爬起来,顺手操起手边的ak突击步枪。被唤醒的弟兄们正在匆忙紧张地做着战斗准备,现场一片大战来临的气氛,军官们嘶声力竭地大喊:“299师的防线出现了漏洞,我们要立刻补上去,弟兄们,准备出发了…”
    “前面的弟兄死的太多了!你们每个人都必须给我抢回三具尸体,不然都他妈的别回来了!”钟团长厉声吼道。
    大量身穿白大褂的军医和胳膊上缠着红十字标志的医务兵近乎狂奔地来来回回,抬回来一个个滴着血水的担架,我们的宿营地已经被改成了临时野战医院了。
    地面开始晃动起来,闪耀的照明弹和大功率车灯的照耀下,一辆辆我们的坦克、装甲车、步兵战车开始轰隆隆地从残垣断壁间开去,整装待发的弟兄们连忙跟在战车后面,冲上炮火连天的前方,三三两两的钢盔在火光下闪闪发亮。
    “走!”班长李玛大喊一声,我、老洪、赵凯、伞兵伊润海和朱秋明组成了一个新的战斗小组,跟在一辆“1号”轻型坦克的后面奔跑着上前。军官们在我们背后继续大喊着:“消灭沿途苏军的残兵,抢回我们弟兄的尸体!快点!别他妈的磨磨蹭蹭…”军需官来回如梭地给我们分发着手套、口罩,以及散发着药水味的裹尸袋。
    忽亮忽暗的街道上,我们营开始通过昨天占领的苏联人工业区继续向北挺进。我的牙齿忍不住在上下敲击着,一股寒气透过衣服不断地渗进我的身体里,我紧张地环顾着四周。越往前,明显感觉到苏军的炮火越强,整个夜幕都在两军疯狂的炮击对轰中燃烧着,炮火红遍了半边天。我愕然地看见一排排火红色的炮弹正在从苏军的那边掠过天际飞向我们,然后炸起了一股股冲天的烟尘和一阵阵霹雳般的巨响。
    “那是苏军新投入战事的‘喀秋莎-bm8’多管火箭炮,威力不亚于我们的‘天火’车载火箭炮。”伊润海在我身边说道,“毛子的兵力和重武器都在慢慢地加强,这对我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1号”坦克的37mm速射炮在不断地轰击着,已经有苏军渗透到了我们前方部队的屁股后面了,枪声和火光不断闪耀起。道路边零零散散地瘫着几辆战车在燃烧着,火光不时映照着地上蹲着的一个个黑乎乎的影子,那是我们的工兵在排雷,苏联人在我们前进的道路上埋设了大量的地雷,进攻的部队不得不靠着重型坦克去在雷区出压出一条道路,后续的步兵就在那坦克履带轧出的狭窄道路上发动冲锋。路边倒满了苏军和我们弟兄的遗体,大多是第299师的,尸臭味和硝烟味混杂在一起不断地钻进我的鼻孔。
    “注意警戒标志!那是雷区!”沿途的工兵弟兄们用沙哑的嗓子大喊着提醒我们。
    尽管如此,血红火红的爆炸火球仍然不断地在突击前进的弟兄们脚下绽放开,不断地有弟兄飞上天后再摔倒在地,地雷爆炸开的万千弹片夹杂着被炸断了腿的弟兄的痛苦惨叫声。我们紧张得汗流浃背,在这种境地里真恨不得拔腿狂奔离开这些危险地区,但是不顾东南西北地乱跑,踩上地雷的几率几乎是百分之一百,而且活跃在道路两边废墟楼房间的苏军狙击手又开始向我们放无边无际的冷枪了,我们不得不尽量蜷缩在阴影间一米一米地挪动着。为了躲避呼啸的子弹,有的弟兄们跳进了苏军在街道间挖掘的反坦克堑壕里,但是里面也埋了地雷,火光间,被炸飞的弟兄们惨叫着在空中翻滚着,水泥路上甚至也被苏军埋了地雷。
    “狗日的老毛子!”班长李玛骂着,一边吐了一口浓痰,我们不得不匍匐着前进。我在人行道上慢慢爬着,前面一个弟兄爬得大概两腿麻木了,他扶着被炮弹炸得只剩下半截的电线杆,只听“轰”的一声巨响,电线杆炸开了,血水和肉末顿时溅了我一脸。那个弟兄的小半边身子一霎那间都没了,电线杆里居然也被苏军埋了触发式地雷。
    “我操!”我爬上前,忍住恶心,拖拽起那具残缺不全的新鲜尸体,又把他被炸飞的断臂以及散落在地上湿乎乎的几块碎肉捡起来塞进了裹尸袋里,“兄弟,你放心吧,我让你囫囵整个地回家。”我喃喃着,吃力地把他背起来,旁边的班长李玛、赵凯、老洪、伊润海也各自背起了一具阵亡弟兄的尸体。朱秋明用手指和脚尖小心翼翼地爬行着,他的姿势又古怪又好笑,他慢慢靠近四五个堆积在一起的弟兄尸堆并背起了一具尸体。朱秋明后面的另一个弟兄也爬过去,刚刚拉出了一条胳膊,死人堆猛然“轰”地爆炸开来,几具尸体以及那个弟兄一起炸得支离破碎。苏军在尸体下也安置了压发式地雷。
    “老毛子真他妈的缺德!”老洪哆哆嗦嗦地道。我们每人都背着一具尸体或者几块尸块,沿着原来的路又跑回了宿营地,厂房的地上已经密密麻麻地铺满了盖着白布的尸体,有少数尸体是用战斧军旗覆盖的,那是少校级以上军官的待遇。我们再次连滚带爬地跑回去,又分别扛着或背着一具尸体跑回来,来回两次把我们累得气喘吁吁。当我第三次回去的时候,我在尸堆间突然摸到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就在我惊讶的时候,一颗照明弹在不远的地方腾空而起,我才看见我的双手原来按在了一个阵亡弟兄的腹腔内,我的手正抓着他的内脏,他的肚皮被苏军的炮弹碎片给撕开了。
    “兄弟啊,对不住了!”我屏住呼吸用力拽住他的肩膀,“呼啦”一下竟然扯下了一大片的烂肉,尸体断裂处,一大团蠕动着的蛆虫簌簌地掉了下来。一股令我作呕的臭气猛地扑面而来,胃里的酸水一霎那叽里咕噜狂涌上了我的喉头,我再也忍不住了,扯掉口罩扶着墙角剧烈地呕吐了起来,把几个小时前吃的压缩饼干和腊猪肉吐得一干二净。吐完后,我咬住牙,努力克制住自己,将这个阵亡弟兄浆糊般的烂肉和骨头一把把地装进了袋子里,又把他最为完整的头颅恭恭敬敬地放了进去,最后像拖着一袋烂泥般地带了回去。
    在水池边,我们狠命地用肥皂搓着沾满烂肉和尸油的手,恨不得搓下一层皮来。完成了收尸任务后,我们跟在推进部队的后面开始前进,搜索并消灭苏军的散兵游勇。陷入黑暗和寂静中的城区显得狰狞而阴森,伊润海和朱秋明拉下了头盔上的“吸血鬼”单兵夜视仪,伞兵的装备精良得让我们妒忌。沿途的城区内遍布着苏军的永久混凝土火力点、土木火力点、街垒、鹿寨等巷战工事,大多已经被炸毁或者被我们扫荡过的弟兄用火焰喷射器烧得焦黑。在一片废墟处,我们看到了两具共赴黄泉的尸体,一个是我们的伞兵,他用伞兵刀深深地刺进了一个苏军士兵的心脏,而那个苏军士兵的刺刀也捅进了伞兵的腹部,两个人流淌并汇聚在一起的血滩已经凝固了。伊润海走上前,他检查了一下那具伞兵的尸体,低声道:“附近仍然有苏军。他的军牌和夜视仪都不见了。”
    我们紧张而警惕起来,汗珠再次从毛孔内渗了出来。我们端起武器环顾四周,周围环境一片死沉沉的静谧,几分钟内,我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但突如其来的“哐当”一声让我们猛地一惊,那是砖头掉下来砸碎玻璃的声音,在这种环境里尽管有炮火的遮盖也和晴天霹雳一样。我们迅速就地一滚,各自找好掩护物,伊润海和朱秋明则通过夜视仪紧紧盯着刚才声响的传来地。那伙苏军的动作很谨慎,在无意中碰掉砖头后足足停止举动一分钟,才再慢慢地磨蹭上前。两个伞兵向我们打手势:距离约三十米,十二个苏军,两支波波沙冲锋枪,一挺dp轻机枪,其中一个狙击手正在攀爬对面的一栋建筑。
    我们轻轻地拧开了手榴弹,我已经在忽闪忽现的光线下看到苏军的那种半圆形钢盔。几声鸟叫声突然传来,我先一愣,随之忍不住哑然失笑,这伙苏军的脑子是不是缺根筋?在这炮火连天的城市里用鸟叫声做暗号简直是告诉敌人自己的位置。正冷笑着,“轰!”一声爆炸,正在慢慢清晰的那顶苏军钢盔突然低了下去,探路的苏军尖兵原来踩响了地雷,一阵俄语的哀嚎声和叫骂声立刻传来。活该!我低低地啐了一口。
    “啾啾吱吱…”苏军那可笑的鸟叫声又传来了,应该是那个狙击手表示自己已经占领了制高点,吩咐下面的人继续移动。
    伊润海竖起手指头,一、二…我们绷紧身体,我感到心脏开始突突突地跳起来,一场小规模的遭遇战即将打响——三!“呯!”两个伞兵的两枪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响起,那个潜伏在楼上的苏军狙击手和那个手持dp圆盘式轻机枪的苏军一起脑浆迸溅。“杀啊!”我们大吼着,手中的武器一个“嘶啦啦”地狂舞火舌,前面的两三个苏军猝不及防间一起栽倒在地,后面的非常迅速地卧倒在地,并一骨碌就地一滚捡起了被打死的苏军手中的轻机枪,波波沙冲锋枪和dp轻机枪的火舌一起向我们喷涌,顿时火光四溅、跳弹横飞。我们拼命开火还击,子弹来回呼啸,“老子干你妹!”班长李玛大吼一声,猛地拽下手榴弹的引线,顿了几秒后才猛地掷出去。“轰!”手榴弹几乎在苏军的头顶上当空爆炸开,锋利炙热的弹片凌空迸溅,又有两三个苏军在惨叫声中倒地。
    我飞快地将弹匣内的三十发子弹扫完,枪托的后坐力撞得我肩膀一阵酸麻,当我蹲下去准备换弹匣时,“咚!”一个黑不隆冬的鸡蛋样的东西突然落在我身边,我瞄了一眼后顿时全身汗毛倒竖,那是苏军的一枚rr-f1式卵形手榴弹。电光火石间,我来不及多想,闪电般地抓起手榴弹猛地扔了回去。“轰!”手榴弹半空中炸开,一枚弹片像刀片般地割开了我的脸颊,我感到头顶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声,摘下来后才看见一片弹片碎片险些穿透了我的钢盔。
    “感谢老天爷、佛祖、观音、上帝、阿弥陀佛…”来不及擦掉脸上的血,我语无伦次地念叨着并飞速地换上弹匣后继续开火。这支苏军小部队很快被我们消灭掉,火光间,我隐隐看见地上一具血淋淋的人体还在蠕动着,于是我瞄准他“呯”地开火,他终于不动了。
    此时已经进入后半夜了,奇迹,我们都还活着。实在累的不行的我们蜷缩在一个小巷子里,躲在一辆被炸翻的“野马”军车后抽起了烟。“真他妈的操蛋…”伊润海的脸在阴影间忽隐忽现,“刚才运尸体的时候,我扛起一具后在旁边又发现了一个孤零零的脑袋,就像个皮球般躺在路边。我捡起脑袋后找了半天就是没找到身子,也不晓得那兄弟的身子被炸到哪里去了…”
    “我最后一次扛了一个半。”老洪使劲地抽着烟,“一个完整的,还有一个只有上半身,肠子都妈拉个巴子地掉了一地…”
    我们都不说话了。赵凯突然大笑着从旁边的一扇破门里跑了出来:“兄弟们,看我找到了什么好东西?”他跳上车顶,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一个玻璃瓶,液体的哗啦声在响着,“苏联佬的伏加特!正宗货!哈哈哈…”他吐掉口香糖,满意地呷了一口后递给了我。
    我拿过来,闻了一下:“这酒坏了,一股怪味,说不定都有蟑螂掉进去了。”
    “管他呢!”班长李玛接过来也灌了一口,他长长地叹口气道,“我想老家的烧刀子酒了。”
    “咻…”一声尖锐的炮弹呼啸音波划破空气,在距离我们大概一百多米外的地方炸开来,声音特别大。坐在车顶上的赵凯一仰脸,一骨碌摔了下去,又一发子弹在我脚边弹起了一股烟土。
    “狙击手!”我脑子一惊,尖声大喊。
    “操蛋!刚才在爆炸!我没听到枪声在哪里响起的!”伊润海立刻把眼睛贴到夜视仪瞄准镜上,“大家都贴着墙不要动!”
    “那个杂种在哪里?我要宰了他!”班长李玛在大吼着,他举着刚刚捡来的“波波沙”冲锋枪像个陀螺般不停地转动着瞄准四周。
    “我还想问呐!”
    “这个混蛋很在行!大家千万不要动!”朱秋明一头冷汗。
    赵凯倒栽葱地躺在哪里,像个插在土里的萝卜。他在剧烈地咳嗽着,子弹打穿了他的肺。他说不出话,嘴巴在不断涌着血,他拼命望向我,眼珠子一眨不眨。我蜷缩在角落里,心如刀绞,赵凯仍然在看着我,他已经濒临休克了。我忍不住,试图爬过去。
    “不要过去!笨蛋!那个狙击手就是要这样引诱你!”伊润海嘶声喊道。
    “我们不能丢下他!他会死的!”我声音在颤抖。
    “你在送死!”朱秋明也高喊。
    我绝望地看着几米外的赵凯,他也绝望地看着我。我的手无意间摸到了腰里的一个圆疙瘩,我立刻将它拽了下来。“闭上眼睛!”我大吼着,拔下了手中闪光弹的引信,顿了两秒后抛向空中,并紧紧地闭上眼。
    尽管有眼皮遮盖着眼睛,但我仍然感到眼前一花。趁着闪光弹爆开的机会,我闭着眼飞快地跃出去,扑向赵凯,抓住他的武装带将他拖向安全的角落里。那个苏军狙击手在短暂的花眼后立刻开火,子弹不断地落在我的脚边,或钻进了赵凯的身体里,“噗嗤”地弹起一朵朵烟尘或血花。当我将赵凯拖回来时,他仍然瞪着眼,钢盔的吊带还勾着他那毫无生气的下巴,他已经死了。就在那狙击手继续开枪的时候,枪口爆出的火星已经暴露了他的位置,伊润海立刻将他一枪毙命。
    我来不及悲恸,就在我取下赵凯的军牌时,沉重的铁板和地面摩擦的古怪声音传来,我遁声望去,几十米外几堆废墟间的下水道井盖被挪动开了,一个带着船形帽的脑袋伸了出来。
    “苏联人!”我大吼,一排子弹扫过去,将那个从下水道里冒出来的脑袋给打得冒浆。
    弟兄们立刻调转枪头,一支“波波沙”冲锋枪从井里伸出来,炙热的弹火呈扇形地泼水般飙来,打得我身边的砖石俱裂、碎片飞舞,我们慌忙连滚带爬地躲好位置。
    “波波沙”冲锋枪毫不间歇地将圆盘弹匣里的71发子弹全部倾泻向我们,接着又有第二支冲锋枪伸出来继续用火力压制住我们,伊润海屏气凝神,精准地一枪将那个举着“波波沙”的手齐腕打断,但是已经有苏军士兵从里面不断跃了出来,手榴弹劈头盖脑地飞舞向我们,呜里哇啦的怪异俄语在烟雾中刺耳地嘶吼着,苏军士兵高大的身影忽隐忽现地跳跃着。
    “开火!”班长李玛脱裤子放屁般地喊着,我们早已经拼命扣起了扳机。
    “太多了!太多了!”老洪喊着,源源不断地有苏军士兵从里面钻出来,灰黄色的军服使得他们看上去就像从一股股下水道阴沟里蔓延翻涌出的粪水。我一枪打穿了两个苏军,他们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不断地从下水道井口和旁边建筑的地下室里冒出来。苏军在这场战役中已经越打越精了,这些挖洞狂把城市地下四通八达、错综复杂的地下道和各个建筑的地下室挖掘得连接在了一起,难怪他们可以从我们前线部队的后面来去自如地冒出来。
    “妈的!枪声响这么久,就是聋子也该听见了吧!援兵呢?”老洪汗如雨下。
    “炮声这么大!鬼知道他们听得见还是听不见!”我回喊着,一颗冒着烟的手榴弹“刺溜”着飞到我身边,我连忙就地滚倒,“轰!”近在咫尺的巨大爆炸震得我一阵耳鸣,冲击的气浪将我掀飞到了一边。我踉踉跄跄的站起身,耳朵蜂鸣般地响着,恍惚间,我看见又一队苏军从旁边的巷子里钻出来,我连忙扣动扳机,ak突击步枪内传来“咔嚓”一声,我心头一冷,连忙摸腰间的弹药带,什么都没有。“我没子弹了!”我高声喊道,班长李玛正在捡刚刚被我们伏击的那伙苏军的dp轻机枪,他的胸口突然间像被踩坏的西红柿般一片触目惊心的烂红;老洪刚转身试图拉班长李玛,但一颗子弹呼啸着射向他,他脖子上立刻喷出了一尺多高的血柱。老洪瞪大眼栽倒在地,随即他死死地捂住被打断了的颈动脉在地上滚来滚去。
    我刚想喊出来,眼前猛然一黑,旋即金星飞舞,鼻头一麻,一股热流喷涌而出我的鼻腔,整个脸彷佛都麻木的没有感觉了。我仰面摔倒在地,头晕目眩间,一个面目狞恶而丑陋的苏联人脸孔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灰蓝色的眼珠中尽是血红色的杀机,他手中闪着寒光的刺刀正在风一般地刮向我,我下意识地猛抓住他的手腕,一股巨大的力量迫压得我几乎喘不过起来,刺刀的刀锋继续在慢慢地向我靠近,我狠命地抬起头一口咬住了那个多毛的手腕。苏军士兵野兽般地嗥叫一声,我直接从他的手上咬下了一块血淋淋的肉,趁着他一松力气的这一刻,我胡乱地在地上乱抠着,摸到了一块砖头。我用尽浑身全部的力气挥向了他的脑袋。
    “邦!”的一声,苏军惨叫起来,殷红的鲜血从他的脸颊上像断了线的珍珠般倾泻而下。我翻过身,手脚并用像狗一样地拼命爬着。苏军士兵犹如饥饿的野兽般踏着我爬过的地方一跃上来,我心头一颤,一股寒气从我背后传来。完了!我听天由命地闭上眼。
    后背没有传来被刺刀捅得透心凉的感觉,“当!”一把插着雪亮刺刀的莫辛纳甘步枪摔在我身边,接着又一个沉重的东西“扑通”一声倒在我身边,我慢慢睁开眼皮,看到了一张依旧保持着凶狠狞恶表情的苏军士兵的脸,一股污血夹杂着白花花的浆液正在他的后脑缓缓流出来,是一个很深的弹孔。
    我已经麻木得思维都僵住了,耳边是旋风狂飙般突如其来的巨大枪炮扫射爆炸声、苏军士兵的惨叫哀嚎声,以及“黑鹰”武装直升机气贯长虹的咆哮呼啸声。恍惚间,只看到一个浑身漆黑色特种作战服人出现在我眼前,同样是黄种人的脸上涂满了黑灰色的迷彩油。他用力地将我拖进了旁边的破门里,一个钢质的“飞弩”军徽在他膀臂上闪着寒光,然后他像幽灵般悄无声息地一闪即逝在了黑暗中。
    连续七八个小时高强度的负作和激战让我累得几乎要虚脱了,浑身的水分似乎也都随着汗液从毛孔排泄一空。就在我渴得嗓子冒烟的时候,有个冰凉的水壶靠在了我的嘴唇边,我立刻喝得差点呛死。再次睁开眼,我看到了伞兵伊润海中士的脸,他浑身也挂了很多彩,脸上五彩斑斓,活像京剧里的刀马旦。
    “苏联人打退了?”我嘶哑着嗓子,被水浸湿过的喉咙仍然像沙漠一样干燥。
    “嗯。”伊润海点点头,“我们的‘幽灵’部队和‘暗箭’部队也参战了,他们正在用武装直升机进行定点突击,这是龙司令想出来的,我们要和老毛子好好地玩一玩狙击战。”
    “我的班呢?班里的弟兄们呢?”我问。
    他露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表情,似乎我这个问题是废话:“你们连长说,你现在是你们班的下士班长了,他马上拨给你七个新兵。”
    我近乎丢人现眼地嚎啕大哭起来,刚喝下去的水全部化成了眼泪和鼻涕再次涌出了体外。